第二十二章
    “哎？怎的不見曉曉？”董翰忽然想起，道。
    弦清一愣，眉宇間也是疑惑。
    宋尚文道：“要不，派人去問問吧。”
    “好。”弦清點點頭，看了看董翰。
    董翰老大不願意了，咕噥道：“為什麼叫我去而不是宋尚文？忒不公平！”
    宋尚文淡淡道：“誰讓你提及此事？誰提起的誰去，沒得商量。”
    董翰瞪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拍拍屁股開門走了。
    屋子安靜下來。
    半晌，兩廂無語。
    總覺得不說些什麼太壓抑，剛想說什麼又覺著怎麼都唐突。
    弦清道：“你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藍白色的。長袖藍衫有飄逸之感，襯得你愈發風度翩翩。”
    宋尚文看看她微微紅著的臉，看看自己的大袖衫，道：“雖有飄逸之感，又怎及女子著長裙，披領巾仙女姿態？弦清，我記得你似乎從不戴絹帛，那是為何？”
    弦清輕言道：“絹帛雖美，但我不像天天呆家裏一門不出二門不進的大家閨秀，日日不在街上亂晃，便是去藥堂幫忙，絹帛顯得麻煩，故此一直沒有機會戴。”
    宋尚文道：“也難怪。畫帛的確太長，搭在肩上繞於兩臂不便做事，但走路起來不時飄舞，也十分美麗。”
    弦清微微點頭讚同。
    “但是，弦清。”宋尚文頓了頓，猶豫片刻，道，“願有一日，你能為了我，梳流蘇高髻，穿窄袖襦衫，著長裙，披領巾，係禁步。”
    說完，好像覺得自己言語太過，宋尚文緘口。
    弦清瞪大眼睛縮進被子裏。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從宋尚文嘴裏說出來的，想了半天，又忽然生出一分欣喜來，仿佛洶湧的江水在心中翻滾，大壩已經攔不住，崩潰後，江水呼嘯而下，欣喜勁兒滔滔不絕。
    宋尚文一個怔神，反應過來，麵癱道：“剛剛不過說笑，弦清莫要當真。”
    江水刹那凝結，變成晶瑩剔透寒氣逼人的冰，讓人心生淒涼。
    “哦。”不悲不喜地聲音。
    流蘇高髻、窄袖襦衫、長裙、領巾。
    少男少女相伴約會，便穿得這身衣裳，於花間月下等候心上子都。
    “小翰怎麼還不回來？”弦清岔開話題道。
    “不知，我去看看。”宋尚文起身，準備出門。
    忽然，一道尖銳的女聲高亢傳來，宋尚文和弦清都愣了愣。
    ——“這就是西廂苑？是主子主動地方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下人房呢。”
    “你妹妹隨你而來麼？她對我西廂苑可有不滿，需我派人修改修改？”弦清氣極反笑道。
    “她怎的知道陸府在哪？”宋尚文皺眉，俄而他回頭重新坐下，對弦清道，“妹妹張揚跋扈，惹了弦清，我回去定教訓她。”
    隱約又傳來曉曉氣呼呼的反罵聲和董翰壓抑的怒喝聲。
    “原來曉曉被那跋扈女子纏著了，怪不得半天脫不開身！小翰去尋她們一路上真是辛苦了。”弦清躺在床上，冷冷道。
    宋尚文苦笑，道：“我管教不是，弦清莫生氣。”
    宋喬妍跋扈不是一天兩天，在宋府沒人管也就罷了，竟撒野撒到縣丞陸府來了。
    ——“那臭狐狸便住在這兒？果然是畜生，住在不像人住的苑子裏，倒也合適。”
    “我不是生你氣，但你聽聽她那話，該不該教人生氣！”弦清道。
    宋喬妍破門而入，大聲囔囔道：“還縣丞的女兒呢，竟然如此不要臉，將我哥哥引到苑子裏來了，我倒要看看這狐媚女子，有幾分騷味！”她美眸一掃，見著哥哥還在弦清床邊坐著，一愣，又憤怒又委屈，好像逮著了藏小情人的丈夫，兀自傷神的妻子。
    弦清心裏更是鄙夷，她被人無故罵了都沒露出那種樣子，那宋喬妍也有臉裝模作樣。
    “來著是客。”弦清不急不躁道，“宋小姐，請坐。曉曉，給她斟茶，要最好的茶，免汙了小姐清口。”
    曉曉剛進門，一腔怒火還沒和弦清說，聽見想去禮貌有加的話，一時愣住，但看見弦清對她一眨眼，曉曉立刻反應過來，邪邪一笑，她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宋尚文本想說話，見弦清這模樣應該是能解決的，便坐在一邊，看好戲似的看這三個女人一台戲。
    董翰用眉頭無聲質問宋尚文，宋尚文挑眉無聲回答。
    ——你瞧你家的狗，鏈子沒拴好放它到處發瘋。
    ——哪兒能怪我呀，誰曉得畜生發瘋，且看弦清怎麼給她拴上鏈子吧。
    ——你妹妹是狗，那你是什麼？
    ——不說有沒有血緣關係，我是安王，如此你主子不也是畜生？嗬嗬，教他聽了去，你日子恐怕不好過。
    ——奸詐！
    ……
    宋喬妍終究是大家閨秀，見弦清客客氣氣還是給了幾分麵子。她輕輕招呼了聲哥哥，哥哥和董翰眉毛罵架不理她，宋喬妍小臉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蓄滿眼淚，哥哥還是不理她。於是她不哭了，擦擦眼淚，冷聲道：“上好茶葉？”
    “宋小姐不喜歡？”弦清微笑，“還贖弦清身上有傷不能親自下地恭迎。”
    宋喬妍挺翹的鼻子一抬，道：“你這破屋子幾年沒翻修似的，能拿上來上好茶葉？”
    “若是小姐不屑，弦清也無可奈何，但好歹婢女也去沏茶了，您就賞個臉吧。”弦清道。
    宋喬妍哼哼唧唧，弦清也不管她。弦清道：“你們兩位先出去吧，女孩子總有女孩子的話題，大男人聽了去算什麼呀……”
    董翰和宋尚文對視一眼，董翰一臉八婆不甘願樣兒，想著可惜瞧不見弦清損人風采；宋尚文聳聳肩，故意似的對弦清輕言細語交代好好休息，然後無視宋喬妍，出去了。
    曉曉奉了茶正好走到門口，在得到曉曉同意後，董翰打開壺蓋看了一眼，蓋上茶蓋抽搐下去了，宋尚文一看，先是一愣，不解，董翰和他解釋了一番，他明白後，忍笑去別院了。
    曉曉推門進來，掩好門，左側奉上茶，右手內執茶盞，輕輕一盈身，遞到桌上，全套禮儀恭恭敬敬做完，然後她執白瓷壺，將那清翠顏色的水優雅地倒進茶盞中，道：“小姐，慢用！”
    四個字一反常態，惡狠狠地甩出來，宋喬妍皺眉，道：“這婢子好生無禮！”
    弦清在床上客客氣氣道：“小婢無禮，小姐莫要介懷，倒是弦清聽過那西街有潑婦罵街，不僅無禮而且無理，宋小姐以後去著，可要小心著些，被某些瘋狗咬著了，可不好。”
    你見過有人客客氣氣和藹可親地和你說話吧？
    那感覺定然很舒服。
    你見過有人語氣不善凶神惡煞地和你說話吧？
    那感覺定然很不爽。
    但你見過客客氣氣不捏不造就這麼平和地說話，便將某人氣炸肺的麼？
    ……那感覺……
    宋喬妍瞪大眼睛，不善道：“你別以為在你房間我就不敢罵你。”
    弦清偏頭道：“曉曉，拿些棉花來。”
    不顧宋喬妍的茫然，曉曉應了聲，拿來四團棉花。
    弦清將棉花塞進耳朵裏，對宋喬妍道：“要罵？請便請便。”言罷，她安安靜靜地看《尚書•舜典》，就似屋裏沒有宋喬妍這個人。曉曉也堵住耳朵，倚在床邊打瞌睡。
    宋喬妍不甘成為空氣，她咬牙罵道：“還真是不要臉的狐媚子，你想耳不聞為靜是吧？我偏要罵，到你床邊罵！瞧你那不良於行的模樣，嬌滴滴做給誰看？哥哥不在這兒，你狐媚不了誰！”她走到弦清床邊，狀若夜叉，生生破壞了她美人胚子的氣質。
    弦清忽然抬頭，對曉曉道：“你看吧，我說什麼來著？西街潑婦就是討厭。”
    曉曉頗有同感點頭。
    弦清又道：“哎，那宋小姐什麼時候離開的，我竟不知道，還有一潑婦如何進來的？那門房小李做事不仔細，回頭要叫管家扣了他月錢。”
    曉曉道：“其實也不怪小李。”
    “哦？”
    “討厭的人就像蒼蠅一樣，無孔不入。”
    宋喬妍聽主仆兩人一唱一和，頓時氣結，推開曉曉，揚手就要打弦清巴掌。
    那料想一個巴掌沒扇過去，自己倒挨了一耳光。
    “哎呀，六月伏天呀，就是蚊蟲多。瞧這蒼蠅，在耳邊嗡嗡叫的，可煩死了。我一巴掌打過去，竟髒了手，曉曉，端一盆水來我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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