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隻道是尋常  第二十一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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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董翰倒了一杯茶,坐在桌邊,不言不語,就看宋尚文怎麼圓了。
    聽著聽著,董翰呆住了。
    這樣的……也行?
    咳咳,在宋尚文先生的敘述中,根本沒有什麼王爺殿下立儲的此出現,王爺是人名“王野”,殿下是“墊下”,立儲不是詞語,是“你出”。
    事情原委變成了這樣。
    一個叫王野的藥材供應商,原本一直給和杏藥堂送藥材已經有好幾年了,然不久前王野動了私心,竟將蘿卜冒充人參,真真假假摻和一塊兒送了藥來,夥計見是王野那邊的藥,也沒仔細瞧著,就收進藥櫃。哪知一日,有一病人抓藥藥方中一味藥便是人參,人參珍貴,抓藥夥計要了那病人很多銀兩,那人回家熬藥一看,竟是蘿卜,當下大怒,氣勢洶洶來討說法,在藥堂大鬧一場,毀了和杏藥堂清譽,雖宋家又賠禮又道歉,那人也沒再鬧上縣衙,但自此生意是淡了下來,幾月宋府日子都緊巴巴的。後來查出那批藥材是王野派人送來的,當家少爺宋尚文果斷和王野那供應商斷了聯絡,又宴請太湖縣其他藥堂掌櫃,一番酒席下來,宋尚文煽風點火添油加醋那麼一說,和杏藥堂幾十年威信那麼一站,又有那些掌櫃親眼見著和杏藥堂生意是幾日不見變得那麼慘淡,當下紛紛一驚,再不敢從王野那兒取貨。王野在太湖縣混不下去,轉而目光投向鄰縣,但鄰縣哪有人不在太湖縣有些關係?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王野壞名聲早就傳開了。幾月下來王野生意比沒有澄清的和杏藥堂生意還差,真應了那句“門可羅雀”,王野自然不甘心,請了殺手威脅、當說客,那“殿下”和“立儲”就成了殺手口中的話——“咱們聰明人,王野若無絲毫機會在太湖混下去,憑著他在朝中有些的實力,最後別說你和杏藥堂墊下了底,就算你出千百兩金銀也無用,隻等著魚死網破吧!”
    ……
    董翰真心抽搐。
    聽著宋尚文臉不紅心不跳地將自己謫得一文不值,四殿下轉眼就不是東西,立儲這讓古今千萬皇子皇孫激動恐懼避之不及不甘反擊的詞彙,到宋尚文嘴裏就連詞語都不配了。
    抽搐過後,董翰冷靜下來,心裏思索。
    他將自己、將殿下、將立儲謫得那麼不堪,那他自己,怎麼卷入這醃臢事件中來?轉念一想,董翰苦笑一聲,是不是每個有皇族血脈的人,都明知立儲之事、血脈相爭不恥,還那麼野心勃勃想坐擁這鐵桶江山?
    不想也罷,那些仗著血統自以為有機會意圖江山的人,與己何幹?既已成了四殿下幕僚,用心為殿下做事也就罷了,且不說四殿下不一定就是儲君,就算他將來成立這天下主人,心胸寬闊的給他個一生富貴,心胸狹隘疑心重的,他難逃一死,便早早在太湖秘密買了房子收了地契,將來回故鄉,養老便是。
    忽然有些質疑自己初出茅廬那股子為國報效的勁兒,本以為遇見貴人賞識,未曾想竟卷入了立儲風波,現在他想閑雲野鶴,也陷得太深,落得個身不由己。
    弦清“哦”了一聲,也沒有質疑宋尚文,要怪隻怪宋尚文故事編的太好,而且他說話自然流暢,竟像自己真的經曆過一般,讓人無可挑剔。
    但弦清是不是全信,是不是發覺他在試圖編故事,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這場風波一過,宋尚文定會加大警惕,應鮮有奸人能落得空子乘虛而入,想必不須多日,弦清也就漸漸淡忘了。
    宋尚文微笑道:“弦清,那天你真的很機智,雖然理由有些離譜……”他故意停頓一下,瞅瞅弦清尷尬地低頭,聽見董翰大聲地咳嗽,他輕笑,繼續道:“但臨陣不亂十分可敬,若我遇見這等情形,可就不似你冷靜,說不定不隻刺穿筋骨,便是被一刀殺了。”
    弦清被誇得飄飄然,大言不慚地道:“那是自然。”
    宋尚文淡笑,等她得意勁兒過去了,他才慢吞吞道:“但那句‘我在換衣服’當真驚著我了。”
    弦清黑下臉。
    咱能不提這糗事麼?
    不提不行麼?不行麼?提了一次還不夠?
    “那時,我還未去喊信之,他便聞風趕來,見著你臉色煞白當下一怒,和刺客廝殺起來。”宋尚文道——總算有一句實話了。
    “小翰武藝高超,自然是贏了刺客。”弦清接道。
    宋尚文忽然似笑非笑地瞅著董翰,董翰滿身不自在。
    弦清看出異樣,疑惑道:“怎麼?我說錯了?要是董翰被刺客打敗,我們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兒談話麼?”
    宋尚文道:“那倒不是,的確是我們將刺客……呃……逼跑了。”
    董翰在製伏刺客時,終究沒下的了手去殺他,因此被刺客反擊一下,傷了腹部。那刺客最後是被影衛幹掉的。宋尚文之所以笑他,是因為董翰心軟念及同門,未曾想窩囊反而受了傷。
    傷了腹部還要若無其事地來看弦清,弦清剛剛抱他的時候,他不僅心痛,腹部肯定更痛,董翰竟然一聲不響挺了過來。弦清若是知道了,定又是一陣心疼。
    所以宋尚文緘口了。
    ……
    董翰怎麼猜不出宋尚文那丁點妒忌意?他哭笑不得,這集天下智慧於一身的人物,居然還設了這麼個小全套以向情敵展示自己醋意。
    “那刺客身手也是不凡,小翰……沒有傷著吧?”弦清輕聲道。
    來了來了!
    董翰立刻搭話,但速度遠遠沒有宋尚文的快。
    宋尚文偏偏慢條斯理地道:“信之武藝高超孔武有力身手不凡,怎麼會因為一屆三流殺手而受傷?弦清你想多了,他要是受傷,可不要死要活地模樣,現他端端穩穩地坐那兒,怎會有事?”
    一番話,堵得董翰真要啞巴吃黃連了。
    若他說受傷,那麼不僅武藝高超孔武有力身手不凡這幾個讚美的詞占不到邊,而且還是被“三流殺手”刺傷,那多沒麵子啊!而後麵那“要死要活”,王爺你是多了解我?難道我在弦清麵前就不能逞一回男子氣概?
    董翰氣極反笑,偏偏反擊不得,隻能在心裏默默紮、小、人!紮的就是你,宋尚文!一三流殺手,怎的你不上前去?我紮紮紮紮紮!
    宋尚文可不理他,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走到弦清梳妝台前,拿起一個鏤空楠木的小盒子,遞給弦清,道:“那日你手裏攥著這亦如花,我給放在小盒裏,幾天未看,也不知是否枯萎了。你看看吧。”
    弦清打來盒子,裏麵鮮亮如初的白色花兒靜靜躺在那裏,一股清淡的香味融入弦清體香中,不分彼此。她喃喃道:“那花,名為亦如?”
    “是。亦如花是療養聖品,據說百年出一次,生長地方也不固定,但絕對是絕崖之地,它就似有靈魂一般。若是有人得到了,吃下去必能長命百歲永駐青春,弦清,你在哪兒采到了,可真好運氣!”宋尚文道。
    “是麼……”弦清眼神發直,自己竟然在雲幕山采到這麼珍貴的花?
    亦如、亦如,怎的叫這名?
    又為什麼,她的心亦如盒中沉靜的花一樣,沉穩靜默,一點也沒有若獲至寶的喜悅?
    亦如亦如……
    亦如萬千絕望,絕崖之巔,伴隨一層層掙脫不開的寂寞,享著百年孤獨無助。
    一百年,又一百年,輪回無盡。
    “哦對了,你受傷的左手手腕上那個鎏金鐲子,處理傷口時嫌它礙事想要取下來,但一到手腕就卡住了,怎麼也取不下來,雖然礙事了些,但看著也是貴重之物,我也就沒管它了。你何時有的這鐲子?上山時也沒見著你戴啊。”宋尚文見弦清不回答,也沒繼續追問,插了這話題進來。
    弦清道:“這鐲子呀?我在玉器店買的,上山時揣在懷裏,這不覺著山上美麗,就想妝扮一番,懷中隻有這一鐲子,拿出來就戴上了。取下來也容易,縮掌小一些,就下來了。左臂受傷,我也不好演示,反正沒什麼事,戴著也無妨。”她現在左臂痛,自然不能演示,如此也就糊弄過去了。
    不知怎麼,弦清本想實話相告,卻突然想起董翰的話,臨時編了幾句。
    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現在,便互相隱瞞了。
    等後來間隙愈來愈大,不可收拾之時,兩廂痛苦也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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