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隻道是尋常  第二十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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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爹娘結伴來看望弦清。
    娘親見她消瘦不少,眼淚汪汪又是端茶又是遞水,以為這樣便能補償些什麼。爹爹在一邊一語不發,但眼瞅著也滿滿載著心疼。
    爹娘就育了她一個獨女,娘身子不好禁不起折騰,爹偏不願納妾就守著嬌妻,他們情意深深含情脈脈,但讓娘親背上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罪名,總歸是不好受。便把一身寵愛都給了弦清,隻願她嫁個好人家安安穩穩富貴一生,奈何弦清誌不在此,老兩口也急得不行無可奈何。
    弦清安慰著哭哭啼啼的娘親,正好曉曉吩咐的午餐也傳上來,便留爹娘在房間裏吃了午飯。吃過飯,見著爹爹欲言又止,弦清也不點破,反正若真的是說給她聽的,遲早要說。
    果然,在離開的時候,爹爹坐不住,才給道了出來。
    於是天雷轟轟閃電一劈,弦清被劈焦了。
    曉曉給她梳頭,她呆呆地坐著由她擺弄;曉曉給她灌藥,平時最愛醫理也最討厭苦味的弦清呆呆地喝掉;曉曉勒令她午睡,弦清呆呆地躺下,然後呆呆地瞪眼睛……
    下午董翰聽聞趕來,她還是一幅呆呆傻傻的模樣。
    董翰戲言道:“怎的傷了胳膊,倒落個神誌不清?”
    弦清忽然打了雞血似的清醒過來,嗔怪道:“我好得很,說什麼晦氣話呀你!”言罷,用右手使勁扭董翰胳膊,似是不解氣,又啃了一口。
    董翰看看沾滿口水印子的衣袖,哭笑不得道:“我隻說了一句話,你頂回來便也罷了,動靜怎麼那麼大,牙咬得可疼死我了。”
    弦清瞪他一眼,險些爆出粗口來,疼個屁!若真疼,你會一臉好笑模樣?
    “喂!”弦清道。
    “怎的?”董翰道。
    “你……”弦清欲言又止,良久道,“你退了婚事?”
    又是一陣沉默。
    聽見哪裏的水,瞬間凝成冰塊,屋子裏冷了下來。
    “嗯……”董翰看看她,有些不甘願道,“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
    “話是不假。”弦清措詞道,“如此,多謝小翰寬宏大量。”
    “其實我還是有些不情願。”董翰道,見弦清愕然的神情,他笑道,“但是轉念一想,為了弦清的終身幸福,我小小犧牲一下也無妨。”
    弦清默然。
    要將自己所愛就這麼輕輕鬆鬆地放出去,他心裏,定不想嘴上說的那般輕巧。或是已經經曆了痛楚,或是已經麻木不堪,他放手,成全她的幸福,孑然一身獨自離去,淡淡看那伉儷影雙漸行漸遠。
    董翰……很偉大。
    不須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他的寬闊胸襟就在那兒,不遠不近。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如此。
    突然想抱抱他。
    給他心裏添一絲暖和。
    弦清左手敷了藥動彈不得,她用右手攬住董翰,擱在董翰背上,她頭埋在董翰懷中,半晌,不動。
    董翰先是驚異,而後便反應過來,騰出右手也攬住弦清的背,閉上眼,貪婪地享受這一時溫情。
    他知道,這擁抱無關男女情愛。這是一個人,對另一人灑脫放手,給予的尊敬和安慰。
    室內相擁的男女,任由被樹葉打碎隻剩斑駁的陽光映在臉上,宛如誰無聲掉落的淚珠。
    “多謝。你的放手。”弦清道。
    董翰抿緊嘴巴,無聲拍拍弦清的背,道:“怎的還不鬆手,難道還似在山上一般,又扭了脖子不成?”
    ……
    還能不動聲色地開玩笑,他心裏,卻似有多苦?
    弦清重新躺好,道:“對不起。”
    她沒頭沒尾的一聲對不起,讓董翰幫她掖被子的手一頓,他聽懂了。董翰道:“沒關係的,我就是一打不死小強,堅強得很。對了,你,有多喜歡宋尚文?”
    “尚文……還不一定喜歡我呢。”弦清不回答,反而兀自傷神道。言罷,刹那一團緋紅爬上麵頰,她抓了絲被掩住紅彤彤的臉。
    董翰失笑,搖搖頭道:“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弦清大腦轉不過來,她愕然。
    董翰又道:“你有多喜歡他,隻有你自己明白,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宋尚文對你,是有好感的,也可以說……他也喜歡你吧。我剛剛的話,你若聽得進邊聽,聽不進,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的好。”
    弦清默然。
    董翰給她倒了一杯水,添了些透明的膏模樣的東西,道:“喝了,我添了些內服的消炎膏,對傷口好,可別看這小盒雖還不及胭脂奩大,但藥用又奇效。這消炎膏出產於黃海,昔時同友人去黃海遊玩,有幸得了一盒來。當初我……”董翰聲音戛然而止。
    弦清好奇地問:“當初什麼?”
    “沒什麼,喝了吧。”董翰道。總不能抖出來,說我當初殺人時受了傷,就是喝這玩意幾天不見便好了的吧?董翰苦笑。
    弦清撅撅嘴,還是乖乖喝掉了。不似中藥苦澀,味道如白水,但喝下去又覺得水流過的地方涼涼的,很清爽舒服。弦清砸吧砸吧嘴,道:“好喝耶,要是能天天喝就好了。”
    “天天喝?這味如白水,你總不能真把它當白水了吧?”董翰啼笑皆非,“一臉一杯,多不得少不得,喝個三四天也就可以了。對了,每天要按時敷藥服藥,聽見沒?一點也耽誤不得,宋尚文說的,若不好好調理這左手呀,可能會廢掉!”
    弦清嚇一跳,連忙道:“我乖乖的,乖乖的養病!”
    董翰看著弦清驚嚇的模樣,對自己造出來的效果很滿意。他端了茶碗倒了些茶水漱漱,然後把漱過的水倒進夜壺裏,道:“那我可走了。”
    弦清下意識點頭,忽的搖頭,道:“哎別!我有事問你!”
    “嗯?”董翰挑眉。
    “那個……在山上的時候,我迷糊間聽見什麼殿下王爺立儲的詞,是怎麼回事?”弦清道。
    董翰一驚,暗叫糟糕,這些話竟教弦清聽去了。
    他正想著怎麼編個完美,便聽見門外有人叩門。
    董翰隻好去開門,剛打開,宋尚文就自顧自地想走進來。
    “喂,這可是女子閨房,你說進來就進來?”董翰堵在門口,瞪大眼睛道。
    宋尚文看他一眼,見董翰嘴唇蠕動了幾下,他微微一愣,然後明白過來。輕輕一點頭,宋尚文反擊道:“我來看看弦清怎的?再說既是女子閨房,你說你一男子何故堵在房門?難不成我眼神不好,一直瞧錯了信之的性別?”
    ……
    你狠!你狠!董翰磨牙,手上關節卡巴卡巴地響。宋尚文無動於衷,微笑看他。
    屋裏弦清聽了,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起來。
    她道:“尚文快進來吧,外麵日頭大,曬著可不好。小翰,既然尚文也來了,你也別先急著走,留下歇歇,也順便說說山上後來發生了什麼,我昏迷不知情況,也了解了解。”
    宋尚文拉開董翰,走進來,先不急著說山上事,也沒有喝口茶歇歇。仿佛這兒是他自己家似的,他直徑走到床邊,將包好的幾服藥放在床頭櫃上,坐在弦清身旁。他仔仔細細拆開弦清胳膊上的白紗,露出慘兮兮的爛肉。
    弦清的心重重一拍,倒不是因為肉爛了惡心,而是……宋尚文溫柔替他換藥,身子輕輕俯下去,留下一道恰到好處美得驚心的剪影。難道真如董翰說得,宋尚文,也喜歡自己?她張了張嘴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嘶……”弦清一皺眉。
    宋尚文停下敷藥,抬頭看她,道:“你醒來動了左臂?”
    弦清點點頭。
    宋尚文又低頭,一點點將搗碎草藥抹上,然後從旁邊抽屜裏抽出一節雪白的紗布,撕了一節下來,小心翼翼抬起弦清的左臂,一層層繞了起來。他沒有在包紮的時候留出一截以便最後打結,而是在最後緊緊一拉,不管弦清苦皺地眉頭,宋尚文把拉緊的白紗掖進最裏層的白紗中。
    宋尚文道:“這樣你穿非紗衣裙就看不出有包紮痕跡了。對了,左臂盡量不要用力,你醒來動了左臂,又拉扯著傷了些,不知信之可與你說過,休養不當可能導致左臂殘廢。”
    弦清點點頭,道:“你怎麼知道我屋裏紗布放在床頭櫃抽屜裏?”
    宋尚文看看她,笑了,他慢條斯理地道:“這三天你昏迷不醒,曉曉不太會包紮,三天的藥都是我換的,你說我知不知道紗布放哪?”
    弦清突然臉紅起來,她弱弱道:“謝謝。”
    “不用,你是我徒弟,哪有師傅不管徒弟死活的?”宋尚文道。
    “哈。”弦清淡淡道。
    不知怎麼,弦清對宋尚文的言語,有些小小的失望。
    “你剛剛問什麼?後來山上發生的事麼?”宋尚文道。
    “嗯。”弦清點頭。
    她忽然覺得今天點頭次數怎麼好像有點多?瞧她剛剛,脖子又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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