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隻道是尋常  第十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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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眼前立刻呈現出空曠平坦的野地。
    撲麵而來各種藥草混雜在一起,仿佛人間千萬滋味,或苦或甜或辣,彌漫整個野地。安謐的陽光灑在花草上麵,映出那些妖豔的、簡樸的,高大的、矮小的,宛如山間世外不可多得的仙境。
    清風輕拂發梢,輕拂衣袖,輕拂腰帶,弦清立在陽光下,逆風,不顧那飄揚起來的柔順烏發,嬌小清麗的臉上滿滿載著對這恍若仙境野地的驚喜歡快。她於一處燦爛花中凝眸,如同爛漫花朵,她柳眉下一雙美眸染上南海珍珠一般的明亮粲然,似乎攬住所有美幻。
    董翰恰巧轉身刹那,怔怔地看著,恍惚間忘了天地忘了世間忘了一切,眼裏隻有那朵嬌滴滴的絕代名花,隻覺那油亮的青絲,明晃晃地閃了眼,便放不開,不想放。
    饒是天天見麵,此時的弦清卻還是讓他心跳加快,麵頰緋紅,人間所有的美麗都無法形容她的美,是天上玉池中一朵亭亭玉立的菡萏,是蟠桃樹未結果還綻放著的灼灼桃花,是日暮歸時天邊耀眼舍不得移開眸的紫霞,還是冬日紛紛搖落化於掌心的瑩瑩淨雪?
    弦清或沒有天下最美麗的容顏,但卻有最獨一無二的芳香,蕙質蘭心女子千萬,終不及她回眸一笑風華無盡。
    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緣故,董翰眼裏,隻有弦清一人入的了眼。
    可惜。
    花開堪折直須折,那株名花縱凝住天下清靈,不是為他開,摘了隻會白白糟蹋了名花。
    便也如菡萏桃花紫霞淨雪,不可褻玩的吧。
    惟放手才是,灑脫。
    早該參透這,結果。
    六月伏天人人搖扇,心間偏生出絲寒意。
    董翰在愣神,宋尚文看見美幻仿佛觸手即逝的弦清,也似有些怔愣,但很快他斂下眉眼,獨留那絲驚豔藏於眸中,藏於心中,殘影久久不去。
    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但看他那般冷靜,竟教人不知是否心動。
    閉上眼睛,宋尚文自己知道,早已心動,便也不必顯露出來,反而讓董翰有可乘之機。
    “弦清,東看看西看看,一會兒采不到有用的藥材,我可拿細柳打你手心了。”宋尚文看著弦清,淡淡道。
    弦清聽了,道:“是。”她又學軍中小兵一抱拳,這次倒是像了七八分,饒是如此,身後背著的藥簍還是讓弦清滑稽不已,宋尚文忍俊不禁。
    曉曉抹抹汗,指著野地上唯一一小塊陰涼地方,道:“小姐,曉曉好累的,你們采藥吧,我去那邊歇著去。渴了要喝水或是采完了回去記得喊我啊。”
    “好,你去吧。”弦清道。
    董翰插話道:“你們都有事做,那我呢我呢?”
    “你?”宋尚文看看董翰,“信之上雲幕山本是為了觀景,到了野地,你便繼續觀景就是。”說完,他古井不波麵無表情地道。
    雲幕山上少有的野地,一望無垠,連棵樹都不見蹤影。觀景?看那些花花草草?
    可是這僵屍似的麵無表情到了董翰眼裏,生生成了嘲笑他,笑他理由編的不夠好,夠爛。董翰齜牙咧嘴半天,見無人理會,才悻悻湊到弦清麵前,道:“你在挖什麼,忙活個不停的?”
    弦清不知是發現了什麼寶貝,她毫無形象可言地蹲在地上,沾滿泥屑的手中小鏟子一揮一揮挖個不停,反而顯出她一絲可愛來。她道:“我也不知道,見這東西長得似乎與眾不同,便挖出來看看。”
    宋尚文道:“雲幕山多出珍貴藥材,這小野地更是集寶盆,弦清十有八九能挖出什麼好東西。”
    過了一會兒,弦清捧著手裏淡黃色糙糙的玩意翻來覆去地看,忽然眉開眼笑地走到宋尚文麵前,將東西拿給他看,道:“似是首烏耶?”
    宋尚文看了一眼,笑道:“不錯,的確是生首烏,弦清果然厲害。製首烏藥堂裏有些,你見過不少,生首烏似乎倒是頭回見,你便能給分辨出來,確實厲害。想我小時,第一次見了這生首烏,還以為是生薑呢。”
    “嘿嘿,就說看這玩意兒有點不一樣,還真給我蒙上來了。”弦清笑道,“是與生薑有些相像,尚文認錯了也是有的。我剛剛挖出來時也差點以為是,若非你說雲幕山多出珍貴藥材,我倒不還不敢猜這是首烏。”
    “弦清既識得此物,可知其藥理?”宋尚文忽然道。他似是心血來潮又似是早就有心要考考弦清,因為首烏的藥理上個月學過,弦清若是時常複習而未忘,便應該會知曉,道出一二。
    實踐過後及時鞏固,不失為記牢知識的上策。
    弦清想了想,道:“首烏有赤白之分,藥用為首烏根部。分為生首烏與製首烏,直接切片入藥為生首烏,用黑豆煮汁拌蒸後曬幹入藥為製首烏。”她將首烏包好,放進藥簍中,“生首烏甘,苦,性平。歸心,肝,大腸經。製首烏甘,澀,微溫。歸肝,腎經。二者的功用有所不同:生首烏功能解毒、消癰、潤腸通便,常用於治療瘰鬁瘡癰、風疹瘙癢、腸燥便秘;製首烏功能補肝腎、益精血、烏須發、強筋骨,用於血虛萎黃、眩暈耳鳴、須發早白、腰膝酸軟、肢體麻木、崩漏帶下、久瘧體虛等。”
    宋尚文點點頭,接道:“《本草綱目》記載,首烏能‘養血益肝,固精益腎,健筋骨,烏須發,為滋補良藥,不寒不燥,功在地黃、天門冬諸藥之上’。”
    “哦對了,竟忘了這茬。”弦清一拍腦門。
    “嗬。”宋尚文笑道,“弦清記得很牢,想必不須多日,便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將來定能成為少有的女名醫。”
    “名醫麼?”弦清瀲下眉目,輕輕道:“我學醫,不是為了做名醫的。”
    “那為何?”宋尚文驚訝道。
    “為我所愛與愛我的人,得一個倍兒棒的身子。”弦清忽然抬頭,燦爛一笑。
    誰,偏要回眸。
    又誰,輕易動了心魔。
    宋尚文失笑,“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大夫也便像繁星滿天都是,我們還不要落得連飯都吃不上?”
    弦清嘿嘿一笑。
    董翰見兩人聊得暢快,似有無形屏障隔離自己,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有,在弦清溺水宋尚文救她時,這種無奈恐懼便泉湧而上,今日,又重現了。
    她當自己是兄長,縱然自己有千般喜歡也得不到她芳心,那麼,就且擱淺心中惆悵,麵上,當她是妹妹吧。
    見董翰目光灼灼地凝視自己,弦清俏皮地對他笑了笑,道:“小翰,你也來挖點東西吧?曉曉這家夥要死要活地跟來,又嫌熱跑到那唯一一處陰涼地歇著,你去要了藥簍和鏟子……“
    弦清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恍惚間覺著,董翰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變了些,又似乎沒怎麼變。
    一彎秋水若有石子沉入,定會掀起大大小小的漣漪,而董翰眸中,還是平靜無波。沒有對心愛之人的炙熱感情,隻是淡淡地看著,有些對親人的溫暖。
    “怎麼了?”弦清迷糊地撓撓頭,道。
    “沒什麼。”董翰輕輕一笑,揉順被弦清的抓亂了的頭發,道。
    “那你不一起挖麼?”弦清準備打掉董翰的爪子。
    “這個自然會,等會兒。”董翰在弦清伸手之前自個兒自覺地放下爪子。
    董翰去曉曉那取了藥簍、鏟子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他背上藥簍,將鏟子掛在藥簍旁邊拴著的細線上,腰佩收好,撩起長袍,紮上寬衣袖口,動作如雲流水一氣嗬成,竟讓人想到書法家那大筆一揮瀟灑清逸的飽滿墨跡。
    弦清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然後有些悶悶地道:“我去那邊采,你們自己看著辦。”說完,她轉身朝南邊走去。
    宋尚文帶路從北麵爬上來的,又沒有走太遠,自然南邊比較開闊些,想著藥材也會多一點。
    董翰道:“可要我陪你一同?”
    弦清道:“你若想來便來嘍。”
    董翰快步走去,同弦清並肩而行。
    正麵看,一排兩人,反麵看,一排兩簍。
    ……
    宋尚文淡淡一笑,默不作聲,順手摘下一株鳳仙花扔進藥簍,便隨他們去了。
    曉曉在陰涼地伸頭看了看,見幾人為曾走遠,都還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她滿意地縮頭,而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好像打盹來著。
    偷得浮生半日閑,少男少女結伴上山,采藥睡覺皆有,無那世間繁瑣禮節製約,更顯得自在灑脫,逍遙快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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