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馬車輪子咕嚕嚕地轉動，窗外人聲雜亂，偶然還穿插爭吵聲，弦清獨自一人坐在馬車裏，聽得昏昏欲睡。逐漸，各種人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是“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自然的聲音充斥耳畔，弦清不覺放鬆下來，享受酷熱伏天裏，山中少有的涼爽。
    當然，若是曉曉不要嘰嘰喳喳地吵鬧的話，估計會更好。
    “小姐，咱到了。”隨著趕車之人的聲音，車簾被掀開，一束細小的陽光緩緩照進來，正疑惑著，弦清便看見茂盛的樹木。
    “嗯，好。”弦清扶著扶手，慢慢移下來，瞅見宋尚文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等她，弦清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覺的微微弧度。她轉身拉了磨磨唧唧的曉曉出來，嗔怪地看曉曉一眼，仿佛不滿地道：這小婢比主子還主子，死皮賴臉要跟出來，竟還要小姐扶她出來。
    曉曉自然瞧見弦清“幽怨”的眼神，她淡淡望天，不急不慢地儀態萬方地似乎故意氣弦清模樣地走下來。
    惹得一旁車夫臉憋得通紅，宋尚文直接道：“如今這小姐，難道一個比一個窩囊了不成？”
    弦清大怒，拾了顆小石子便扔過去，不過準頭倒是差到極點。
    “哎，哎，別砸啊，我不該，不該笑話，哎哎，叫你別砸！”宋尚文連連求饒，可臉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好笑卻未減一分。
    曉曉連忙彎腰拾石子，立馬臨陣倒戈轉向弦清，將手裏十來顆石子係數奉上。
    直到氣消了，弦清便一股腦扔了石頭。
    嬉鬧過，弦清這才仰頭看那巍峨高山。
    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相互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
    “雲幕山真是巍峨壯觀。”弦清感歎道，“若早知有此好地，我便早來了，竟等到現在。”
    “以後若逢采藥時節，你便是懶骨頭不願來，我也會拖你來的。”宋尚文道。
    嗔了他一眼，弦清道：“看這樣子，似乎並不是在山腳，遠處還隱有雲霧，竟然在山腰不成？”
    “怕你累著，又見下半山地勢不抖，藥材稀少，便自作主張直接令車夫駕車至此。可帶了藥簍？取出來，我們上山吧。”宋尚文背上藥簍，道。
    縱然身後背了藥簍，宋尚文也不見一絲鄉野氣息，依舊如天上浮雲般優雅飄逸，仿佛背上藥簍采藥是假，觀賞風景感悟人生是真。怎麼教弦清這穿上短打，背上藥簍便化身苦逼采藥小童的人不萬分嫉妒？
    “哎，裝不來……”弦清喃喃道。
    “走哪兒？”弦清問。
    “跟著我便是，別把你身後那人給忘了。”宋尚文漫不經心地說。
    曉曉不服氣，道：“你看我像那麼容易會丟掉的人麼？”
    “說不準。”宋尚文淡淡回道，“山路彎彎曲曲，不同街上大道，一不留神便可能找不著人了，你們倆不認識路，若丟了，遇見豺狼虎豹的可說不準。”
    “說的那麼恐怖……”弦清抖抖肩膀。
    “丟不得丟不得，有我在豺狼虎豹也得繞著走。”一道滿載自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嚇得弦清和曉曉這兩個被那句豺狼虎豹已經嚇一跳的人心一驚。
    “啊——！”於是弦清很沒骨氣地抱頭尖叫。
    宋尚文聽見弦清叫聲，手一抖，一株一線草聞風落地。他拾起，看都沒看董翰一眼，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懶得看。
    未幾反應過來，弦清臉充血一般紅，轉身對那嬉笑的罪魁禍首猛瞪了一眼。
    丟臉啊丟臉。
    曉曉本來也想叫的，不過她反應快，知道身後是董公子，便忍了下去，現在反而來嘲笑弦清。
    “你怎麼在這？”弦清平靜下來，問道。
    “我在此處觀景，正巧遇見你們上山，便過來了。”董翰道，傻子也知道這不是真話。
    弦清噎住，不再言語。
    宋尚文對董翰到來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沿著小路邊上的花草，一一仔細看了，時不時鏟下一兩株放進藥簍。董翰都隨弦清她們走了莫約一炷香，宋尚文才“後知後覺”地轉身，問候：“信之今日可好？跟著馬車跑也跑了吧？本還以為信之要等我們到目的地才願現身呢。”
    信之是董翰表字，常人都稱呼他董翰或董信之。隻是弦清喊慣了“小翰”，不願改過來，董翰也不想叫她改，隻有一人稱他“小翰”，他覺得很滿意，這才顯得他重視那人，那人也重視他嘛。
    “哦？在下可不那麼覺得，若是路上遇見了豺狼諸類，少了在下，有人受傷死掉也不一定。”董翰玩弄著解下來的腰佩，聞言輕笑道。
    “如此，多謝信之關心，不過我看不會有人受傷死掉的，倒是有人被你的出現而嚇得要死，原來相較於猛虎野獸，信之你，似乎更禽獸些。”宋尚文慢條斯理道。
    “過獎過獎。”董翰磨牙，從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
    “客氣客氣。”宋尚文淡淡道。
    弦清曉曉聽得一愣一愣，不知這兩人是怎麼了，似有深仇大恨。
    弦清呆呆道：“他們不是好友麼？哪有好友一見麵便鬥嘴的？”
    曉曉若有所思道：“不是奇葩便是……咦？兩人不會在吃醋吧？”
    弦清繼續呆道：“吃醋？那來的醋？誰的醋？”
    曉曉恨鐵不成鋼道：“別真傻了啊小姐？！”
    兩人竊竊私語，董翰聽得真切，宋尚文不懂武功也能猜個七八分，這兩人對視一眼，似是無奈，又或是好笑。
    若真有敵對一日，定不要弦清知曉。
    兩人眼神裏劃過難得一樣的擔憂，是對那成熟又單純的弦清。
    一路無語。
    天氣雖比山下涼快些，但走多了也生出一番燥熱來。弦清曉曉對山上事物幾乎是隻聞其物，未曾親眼見過，自然充滿好奇，卻也不想多說話，隻是眼中驚奇之色似要滿出。
    董翰眯著眼睛，腰佩鏈子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他無聊地數著圈數，跟在弦清後麵渡步，見著離“大隊”遠了些，才快步趕上，然後又漫不經心起來。
    自從董翰出現後，宋尚文領路速度便快了幾分，也不走走停停看看路邊花草，倒讓弦清曉曉兩個女人有些吃不消。
    “一會路要更抖了，你們，可要歇歇再走？”宋尚文用衣袖擦擦額上的汗，微微喘氣道。
    弦清忙不迭點頭，道：“自然要。”
    曉曉解下腰間水壺，自己喝了一口，才戀戀不舍地遞給弦清。
    董翰一腳踏在大石頭上，用手扇風，道：“宋尚文，你莫不是欺我們不識路，帶我們繞了好些路吧？我看著小路都差不多。”
    宋尚文看見弦清喝水，也解開自己的水壺喝了一口，隨後斜視董翰，道：“你若覺著繞了路，大可原路回去看看。不過提醒你，遇著未曾著食的禽獸，可莫要狼狽尋我們。”
    “我說了，豺狼虎豹遇見我都要繞著走，要真走了也不會狼狽回來。”
    “是麼？禽獸一家親，若真看見一衣冠禽獸，估摸著也要來試試親吧？”
    “嗬，果真如此，各種毒蛇怕早就找上你了，對不，毒舌男？”
    ……
    第二局，董翰勝。
    “爬上這小山峰，便是了。有些陡峭，小心點。”休整完畢，宋尚文淡淡道完，就舉起袖子開始貓腰向上爬。
    “真陡，我都有些害怕不敢爬了。”弦清嘟囔一聲，隨著手腳並用猴子似的曉曉一同上去。
    董翰本也想爬，忽然覺著有什麼不太對勁，又想不起來，於是便開始爬山。爬了一會兒，他又停下，才想起來。舔舔幹燥的嘴唇，他憤然叉腰，道：“怎的剛剛沒人遞水給我！！！”
    宋尚文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直截了當地道：“你髒。”
    ……
    弦清無辜轉身，瞅見下麵的雲霧繚繞又心慌，趕快轉回去，道：“我忘記了，喝完就給了曉曉。”
    曉曉立馬澄清道：“公子你沒問我要！”
    那弦清也沒問你要，你怎麼就想起來給她喝？
    不公平！
    宋尚文涼涼提醒：“你那模樣，小心摔了下去。”
    董翰連忙貓腰。
    真窩囊，董翰欲哭無淚。
    呐呐，看管們七夕節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