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清坐下，迫不及待地問：“可以教把脈了麼？”
    宋尚文笑道：“那麼著急？那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學會的。好吧，你來把把我的脈，若有不對的我再糾正。”
    他把修長的手放在桌子上，袖子微微折起，露出白皙的手腕。
    青花瓷花瓶靜靜地立在織花布的桌子上，花瓶裏素白的花兒疏密有秩，賞心悅目。白皙的手腕與瓶中花兒相比，竟使花兒略微失了光彩。弦清看得一陣恍惚，直到宋尚文輕笑一聲，她才回過神，不禁有些尷尬。
    “無妨。試試吧。”看穿了弦清，宋尚文好笑地說。
    “哦。”弦清呆呆答道。
    她伸出三個拇指按住宋尚文伸出的左手手腕，自己手忽然一哆嗦，有些異樣的感覺緩緩蔓延。溫涼的手腕碰上微熱的拇指，一相中和，化為絲絲清甜流過弦清心口。她道：“是這樣麼？”
    “對，食指心，中指肝，無名指腎，現在你輕輕按住食指，把心的脈象。”宋尚文讚許地笑了笑，然後又說教。
    “常脈脈象從容和緩，不浮不沉，不遲不數，不細不洪，節律均勻。但你把我的脈不是常脈。是浮脈。浮脈即浮在皮膚，輕按即得，重按反弱，主表證，有力為表實，無力為表虛。浮緊為風寒，浮數為風熱，浮緩多表虛。”
    “如此說，你可能明白？”宋尚文慢條斯理地說。
    “嗯……我試試。”弦清似懂非懂地回想一下，隨後輕按宋尚文的脈，道，“這便是浮脈？”
    “是的，若重重按下去，脈象反而減弱。”宋尚文道。
    弦清又重重地按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浮緊為風寒，這可是浮緊？”
    “正是，且記住這種脈象，現在來把你自己的脈，即為常脈，來對比一下。”宋尚文耐心道。
    “哦。”弦清笑得甜蜜，仿佛現在不是在把脈，而是夫妻遊戲一般。
    宋尚文那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嚴肅道：“認真點，現在在學習。”
    於是誰的指尖便輕彈過沉靜的心弦，在生命一曲中添上美妙又神奇的顫音，讓心琴充滿活力。
    然如有一日，是不是會有誰，溫柔而冷靜地按住那根弦，停住清靈的顫音，化為一道殘忍卻理智的休止符？
    窗外日西斜，屋裏影東傾。
    雖然不需多日，太陽會西沉，連餘輝都不留，隻剩下無邊無盡的灰暗，可是現在，至少現在人立素光中，還沐浴在光明下。
    調皮地吐吐舌頭，弦清正色，不再嬉鬧，而認真學習。
    莫約在宋尚文屋裏待了一個多時辰，才驚覺時候不早。
    宋尚文派人去尋那個不知道瘋哪去了的曉曉，弦清邊等曉曉邊觀摩宋尚文的屋子。
    清簡樸素，沒有太多華而不實的裝飾品，少數裝飾恰到好處，使屋子既清樸又不過寒磣。水天色絲布罩在床上，床頭別了幾支新鮮的白牡丹，清幽素潔。
    書桌上陳列上好的文房四寶，毛筆沉浸在清水裏，將清水染出一絲絲墨絲，別有一番美感。墨缸筆架皆是青花瓷，偶爾還有被無意劃過的墨跡。幾卷字畫插在青白缸裏，映著後麵棕色古樸的書架。
    剛剛坐在一邊的圓桌，桌布也是織花青絹，桌上盤裏放著幾個青花瓷杯子和一個茶壺，還有一個青白花瓶中插著疏密的素花兒。
    青色白色為主調，偶爾穿插其他清樸的顏色，讓人感覺清爽、冷靜、素淨、聖潔。
    宋尚文很喜歡冷色調？
    弦清蹦躂到宋尚文麵前，問道：“尚文，你很喜歡青色白色麼？屋裏幾乎隻有這兩種顏色了！”
    “是啊，青色表冷靜理智，白色表清純素淨，我很喜歡。”宋尚文答道。
    “君子如玉，青玉白玉，你也會做如青玉白玉的君子吧？”弦清眯眼笑道，“我就喜歡這樣的人。”說完，失語似的眨眨眼睛，弦清幹笑著撓撓頭。
    宋尚文置之一笑，手裏摩擦著白玉扳指，不說話。
    曉曉已經帶到了，弦清準備告辭，正措詞著何時再來學醫，冷不丁宋尚文又開口了。
    “以後三日去和杏藥堂一次，一下午我都在那兒，若是有事，派人來知會一聲。”
    “是，知道了。”弦清道，然後拉著曉曉，回頭衝宋尚文燦爛一笑，便隨領路人出去了。
    “弦清！”宋尚文忽然叫住漸行漸遠的弦清。
    “啊？還有事麼？”弦清詫異地回頭，瞬間陽光聚集在她臉上，照在如凝的肌膚上，閃出熠熠光輝。
    “……無事，你去吧。”宋尚文站起來，拉上了門。
    對麵的窗戶揮灑著餘下的陽光照在宋尚文身上，寂靜又寂寥。
    “孤獨？還是寂寞？”宋尚文輕念。他看看自己還沾有餘香的左手，苦笑道；“宋尚文啊宋尚文，你可知有一日你也會陷入兒女情長中，貪戀她一時的俏皮可愛？”
    “本是利用，奈何已陷。”
    沉默了良久，低沉微微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陷，便陷了吧。”
    “不過，這一樣能製住你，董翰。”
    “雖愛青白，卻早就不是青玉白玉了。如玉？大概也是墨玉吧……”
    落寞不過一時，宋尚文迅速勾起抹清淡的笑容，道：“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