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董翰離開了，娘親很驚訝。
    弦清正讓曉曉梳妝呢，娘親就推門而入。她一直合攏的手接過曉曉的梳子，要幫弦清梳頭。弦清自然是一驚，連忙轉身行禮。
    “娘親，你怎麼來了？”弦清道。
    陸夫人臉拉得老長，揮揮手示意人都下去，很快屋子裏就剩母女倆人。曉曉雖然在弦清麵前沒大沒小，但也不敢在夫人麵前造次，她吐吐舌頭，也雖婢女一起下去了。
    “坐好，娘親幫你梳頭。還有和你說說話。”陸夫人麵無表情。
    弦清縮縮腦袋，不敢抗議，乖乖坐好後，見娘親隻是象征地梳了幾下，便放下梳子。她知道娘親是有話要說了，就靜靜不語。
    陸夫人也不說話。
    屋裏一片靜默。
    “娘親，娘親？可是有話要說？”弦清小心翼翼地問。
    陸夫人歎了一口氣，道：“弦清呐。你也不小了。怎麼還這般任性？董翰那孩子挺好的，對人謙和，文質彬彬的。可是你……你。你居然讓他一等一個上午，娘親好幾次想派人來喊你，都被他攔住了。他還說你是女孩子，貪睡也沒什麼，想睡就好好睡一覺。
    “哎，多體貼呐？可是你看看你，他剛進你房間，還好心幫你把梳洗洗漱用具給你拿來，你卻說身體不舒服趕他走。你呀你。你知道麼？他訂的那條船一上午船夫幾次想甩了董翰，都是董翰花了三倍才把人留住的！”
    弦清忍不住插嘴：“他可以換一條嘛！”
    “要是能換他不就換了？還不是因為你，你喜歡方船，但方船不好劃走，太湖縣就那一位船夫用得是方船，要不是董翰出雙倍錢，人家還不願開方船呢。可是你呢？
    “女孩子家家就是應該在家裏看看女紅女戒，繡繡花草鳥兒。你偏要讀醫術律法四書五經，怎麼著？你還想考個功名回來啊？要不是董翰天天說服娘親和你爹，你以為你怎麼有那麼多書？”
    是，你都說了不下五十遍了。
    “你喜歡出去閑逛，也是他日日來求我們允許的，你這孩子！你每次出去他不都派人跟著？不然早有人打你的主意了！”
    是，還不是被我和曉曉甩掉？
    陸夫人還想說，但看看弦清心思已經飛到十萬八千裏外了，她歎口氣，對弦清說：“今兒下午你哪都不許去，好好呆家裏反省反省。馬上就要嫁到人家家去了，還這麼任性的話，公婆能不介意麼？”
    董翰父母明明對我很好嘛，再說……我又沒說要嫁。
    “是，女兒知道了。”弦清乖巧地回答。乖乖呆家裏？才怪！
    陸夫人臉色少緩和些，突然像想起什麼，道：“下午繡一朵花兒，晚上拿給我看。”
    “啊？”
    “不給你找點事情做，我看你是不會安分的。”陸夫人料事如神地說。
    乖巧模樣一下變成愁眉苦臉，弦清苦瓜臉地瞅瞅娘親，希望她大發慈悲。
    “兩朵。”陸夫人補充，弦清華麗麗地要暈，陸夫人又一挑眉，“兩朵，牡丹。”
    於是弦清華麗麗地暈了。
    牡丹雖然好看，可是又大花瓣有多，弦清雖然不精通，但在娘親這麼多年的欺壓下，刺繡詩詞什麼的還是懂一些。
    兩朵牡丹！一下午都弄不完！
    陸夫人才不管弦清的“暈倒”，輕輕一提襦裙，儀態萬千地走了。
    過一會曉曉進屋裏，看見弦清用眼神問她：怎麼辦？
    曉曉望屋頂：涼拌吧。
    沒良心的！弦清悲憤地站起來，也沒時間和曉曉吵架了，連忙翻箱子。翻出那落滿塵埃地繡架後，她呆了半晌，才開始繡。
    娘親還特地派人送給她一個樣品，樣品雖然好看，牡丹繡得栩栩如生，而且兩朵疊加在一起，美麗倒是不假，但讓弦清照著繡，那不是要她小命麼！可憐的弦清啊！
    “曉曉，你腦子機靈，就幫我想想辦法吧。”苦瓜臉弦清轉頭向曉曉求救。
    她真不想一下午悶在房間裏，就算出不了府也要到書房偷幾本書來看看吧？不然總呆在房間會窒息的，就算真的繡好了，她也會真的暈掉的。
    曉曉歎了一聲，“真拿你沒辦法。夫人不是讓你晚上把兩朵牡丹帶去給她看麼？”
    “嗯，對。”
    “夫人拿來樣品讓你繡，又沒說一定要像啊！”
    “……”弦清呆愣，“曉曉，那我應該……？”
    “隨便繡兩下，然後咱們翻牆出府。”
    “曉曉你真聰明！”弦清兩眼冒光。
    “可不是~，但你一直冒光不繡的話，就算到明天你也不能出府的。”曉曉好心提醒。
    “嗯嗯。我這就繡……”
    陽光斜斜地打進來，照在弦清安靜的麵容上。一雙潔白輕巧的柔荑帶動銀針上下飛旋著，銀針映在陽光裏，時不時發出刺眼的光。那般清雅，那般淡定，仿佛披了一層銀色輕紗的聖女，高潔得不染纖塵。
    可是這般不似人間的景色終是曇花一現。
    才坐那麼一小會兒，弦清便耐不住了，好在很快便繡完了。
    弦清的手還是非常靈巧的，隻是她不願做繡活兒，所以牡丹不很傳神，說到底還是外行人眼中的一幅好作品，雖然這入不了娘親的眼。
    繡好了，弦清左右端詳，上翻下翻了幾回，才擔憂地看向倚在桌邊的曉曉。
    曉曉睜開眼，把繡絹接了過來，左右看看，滿意道：“合格！”
    “能騙得過娘親麼？”弦清疑惑。
    “騙不過。”曉曉老實。
    “那……你……”弦清氣鼓鼓。
    “夫人那人小姐又不是不清楚，哪一次你做錯事，她不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呢？頂多晚上回來嚇唬你一下，有什麼好擔心的。”曉曉眨眨眼。
    “也對。”弦清點點頭，“不過曉曉啊。”
    “嗯？”疑惑。
    “你難道忘了？”咬牙切齒。
    “什麼？”疑惑。
    “我早上沒吃，中午也沒吃。現在，肚子餓，要吃東西！”咬牙切齒。
    “啊……我給忘廚房了！”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我……你讓我，說什麼好啊……”無奈。
    “小姐怎麼不要早說呢？”眨眼。
    “……”
    敗下陣來。
    吃完飯，有精神了，爬起牆來也比較有力。
    弦清一撩袍子，圍在腰間，兩手勾著矮牆頂端，兩腳蹭蹭蹭地往上麵爬，這熟練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小時候經常爬牆呢。
    等她翻過去，又去接曉曉。
    曉曉沒她那麼體力旺盛，好不容易翻過來，差點摔下來，還好弦清及時扶住她。
    她倆拍拍身上的土，又互相整理整理衣冠，施施然準備上街。
    弦清無意識地摸摸懷裏。那裏，有宋公子交給她的玉佩。
    玉佩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材料做的，一直是溫涼的，捂在懷裏那麼久還是溫涼如初。弦清昨晚把完了它好久，花紋清淡，刻在玉上竟然那般養眼，玉佩那麼薄，那麼輕，竟然是鏤空的，弦清真佩服雕刻玉佩之人。僅僅是一晚上，她便愛不釋手，想著要是自己的就好了，可惜……
    弦清撇撇嘴，又摸了摸，才放開手。
    一轉身，愣住了。
    麵前的人笑吟吟地望著她，一甩開折扇，故作風流地扇了扇。
    “怎麼了弦清，這麼快身子便好了？那可正好，大好春光不容浪費，我們，去遊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