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隻道是尋常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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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用心品?”弦清似是被男子一句話勾起了興致,微微挑眉。
她笑道:“這位兄台,說話好似深奧。倒是怎知我未用心?”
“古丈毛尖茶葉條索緊結,鋒苗挺秀,色澤翠潤,白毫顯露;香氣持久,滋味醇厚,湯色清澈。小姐知否?”男子微笑道。
弦清輕輕點頭,答道:“自是知曉。隻是兄台說得那劣質茶,沒有毛尖的清、香、醇,又如何能品出一股獨特味道?”
“嗬,見小姐時時瞥看窗外,可是喜看那窗外景致?然窗外並無優美風景,小姐不還是這般津津有味?”男子含笑道,不顧弦清驚訝神色,他又說,“茶亦如是。你看故事、看美景,隻在心一字。心到了,便沒有什麼優劣之分。看罷那景致多唏噓而已,體會到底不深,不如品其喜愛之茶,從茶中,說不定能體會一二。”
“是麼?”弦清疑惑地看看自己杯中物。
磨碎了的茶葉隱藏在水中,不如那種清翠的顏色令人心神愉悅,暗濁到讓人皺眉,且一看便是陳年舊茶,還是最差的秀眉二級。
炒青茶分珍眉、貢熙、秀眉三級,秀眉最次,秀眉二級則是香氣粗清湯色暗濁。
弦清想了想,還是抿了一口。忍住想吐出的衝動,弦清喝了下去。一入口,不覺清香,隻有苦澀之味席卷舌尖,但慢慢地,苦澀中又多出一份甘、清,隻有一丁點的甘清之味,若不是用心靜靜品嚐,還真覺不出來。
弦清慢慢露出思索之意,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光潔雪白的額仿佛一塊白玉,溫涼又無瑕。
男子本隻是見弦清同自己一般愛觀市井之美,不由想借故結識一番,便借得品茶一說同小區交談,但……瞧見她舒展清眉,光潔額頭、安詳神情、清雅氣質、還有縈繞的、淡淡的香氣,忽然間,不禁便覺著心中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微微蕩漾。那種曼妙、輕盈的心緒是從前沒有過的。
此刻弦清才睜開眼,衝男子笑笑,道:“你言不錯,的確如百姓生活滋味,無限清苦,卻暗含絲絲毫毫的甘甜。倒是在下驕矜了,得多謝公子相教於我才是。”說完,站起身麵目肅清地朝男子一輯,以示受教,並表尊敬。
男子不知是何緣由一時間竟愣住了,不知此刻該如何動作才好。
半晌,男子才訕訕回神,還禮道:“是小姐不恥下問,在下可擔當不起小姐一輯。”
“公子謙虛了,這怎是下問呢?哦,隻顧說話,公子請坐才是。”弦清道。
正在弦清與男子寒暄之際,曉曉這鬼丫頭耐不住無聊,思來想去半天,隻看著樓下那挑擔子賣麵糖的不錯,便直徑下樓買麵糖去了。對頭,是去買麵糖,才不是什麼回避呢。她自我安慰道。
曉曉一蹦一跳走到茶館對麵,要男人捏一個自己。在男子靈動的手指間,一個可愛俏麗的人兒完工,曉曉接了麵人兒,剛想從袋子裏拿錢,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看看——樓上那兩個人笑著也不知道在談些什麼。她眼珠一轉,嘿嘿地笑了。
“大哥,麻煩你再捏兩個人。茶樓窗邊坐著的,對,就是他們倆。捏得像一些,越像越好!啊,快些再快些,我給你雙倍的錢。”
弦清請男子坐下,方互通了姓名,弦清知了男子姓宋名尚文,本想喊其尚文,卻又覺得剛識得便作此親熱稱呼有些不妥,便改口稱呼他為宋公子。
在她心裏,莫約是對那宋尚文感覺不錯。
宋尚文還是稱呼弦清為陸小姐,說實話陸弦清根本無需通報自己姓名,滿縣甚至鄰縣的人都知道異香美人陸家小姐弦清,宋尚文雖然沒有主動向別人詢問過,但周圍人都在議論,他即便左耳進右耳出百遍千遍的,恐怕也要記住了。
宋尚文正思索著應該同陸弦清說些什麼,卻忽然聽她尖叫一聲,嚇了自己一跳。
“你你你……”弦清一連三個“你”出口,她睜大眼睛,愣是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宋尚文莫名其妙地看著弦清,心想自己似乎沒有什麼無禮之處吧?
弦清卻猛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對宋尚文道:“你,你一直喊我小姐?”
“……不知有甚不妥處?”
“可我明明穿的男裝,男裝!”
“……”宋尚文小心翼翼地問,“那……我應如何稱呼?”
“公子,陸公子!”
“……”
不隻是宋尚文,連弦清自己說完也是一愣。
繼而便見弦清清麗的小臉蹭蹭蹭地紅了。真是丟臉啊,怎麼沒頭腦地蹦出這麼一段腦殘的話!
“那啥,天真好真藍,萬裏無雲。”
鬼扯,剛剛還飄過一朵雲。
“那啥,茶館人真多,生意真好。”
更扯,大上午的難道人都想紈絝一般沒事兒做,聚在茶樓談笑不成?
“那啥,算了宋公子,當我沒說。”弦清瞅著宋尚文一直似笑非笑的模樣,一時有些挫敗道。
宋尚文倒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弦清憨憨糊糊的模樣,隻覺有趣極了。他一臉啼笑皆非,滿眼滿是稀奇、玩味。
稀奇這大小姐一舉一動非但沒有持女子溫婉可人,反而男裝上街舉手投足流露出清高優雅;玩味這舉手投足都清高優雅的陸弦清,此時滿臉慌忙尷尬,卻還用這種滑稽的言辭試圖掩蓋之前的失態。
世上怎會有這般有趣的奇葩女子?
這真真有趣與實在可愛,讓他隱隱有一種怦然心動之感。
而弦清卻是尷尬地急欲找個地洞給鑽進去,便是找不到也要打個洞鑽進去。
在這個高雅從容如天上雲般飄逸的男子,從舉起茶杯笑吟吟地望著她時開始,就輕飄飄靜悄悄走進她的心房。仿佛有些什麼在心尖淡淡地融化成水,教她不知所措,驚慌不已。
心,刹那靠攏,卻被中間一層輕軟薄紗隔開,隱隱約約卻總看不真切。
怎生是好!
“咦?陸小姐,你懷裏的是什麼東西?竟露出了一角。”宋尚文不想持續這尷尬,轉移話題。
弦清也順著台階下,瞧見自己懷裏新買的偏方醫術露了出來,笑了笑,幹脆直接掏出來給宋尚文看。瞧見宋尚文這驚訝樣子,雖平時見他人都是這番也不與之理會,然這次,弦清卻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似乎遇見了他,什麼都不一樣了。
宋尚文微微一笑,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驚異的樣子也收了起來。他笑道:“陸小姐可是喜歡醫術?竟懷裏也揣著一本。”
宋尚文收起驚愕,弦清生出幾分失落,但又見他笑意吟吟,無故又填了分欣喜。
弦清道:“也不知怎的,許是我的愛好奇怪了些。女紅女戒繡花吟詩,我是一個也做不下去,偏偏一看見律法醫術便來神,一讀一下午,不讓讀便撒潑,可急壞了我父母呢。”
宋尚文哈哈一笑,道:“陸小姐真真與他人不同。我原以為小姐隻是因異香縈繞多了份獨一無二,不曾想到,這氣質愛好也獨一無二!你既那麼喜歡醫術,我又略懂皮毛,不如……我考考你怎樣?”他沒想到,陸弦清與他的興趣竟是一模一樣,不由有些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自然是要考考她了。
“當然可以,到時候可別是問不出來了。”弦清笑道,說著眨巴眨巴眼睛,小巧可愛立刻爬上臉頰,看得宋尚文又是一陣心神輕蕩。
“好!那我便問你……這風寒感冒的症狀如何?”
“風寒感冒起病較急,發熱,畏寒,甚至寒戰,無汗,鼻塞,流清涕,咳嗽,痰稀色白,頭痛,周身酸痛,食欲減退,大小便正常,舌苔薄白。”想了想,弦清從善如流地道。
“風熱感冒呢?”宋尚文露出一絲訝異,不死心繼續問道。
“發燒重,畏寒不明顯,鼻子堵塞、流濁涕,咳嗽聲重,或有黃痰粘稠,頭痛,口渴喜飲,咽紅、幹、痛癢,大便幹,小便黃。”
宋尚文靜靜聽了,須臾笑吟吟說道:“可是漏了些啊。口腔紅腫,咽部充血,舌苔薄黃或黃厚,舌質紅,脈浮而快。這才完整,不然真是給人瞧病,誤診了可不好。”
弦清臉一陣紅:“我從未學過把脈,也沒人得了感冒會讓我檢查,所以……所以我給忽略了去。”
“嗬,那我教你如何?”幾乎是脫口而出,宋尚文愣住。
“好呀。”又是脫口而出,還帶點歡喜,弦清也是一愣。
看看彼此,兩人忽然默契地哈哈大笑。
一朵清豔冷香的花苞,在遇見吹過自己花瓣的清風時,悄然開放。
願清風永駐不走。
願花兒永駐芬芳。
隻是願……罷了。
那種璀璨的光芒,一時耀眼過後,也便淡了。
那種苦楚,能與誰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