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少時不識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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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漾送給若淺的禮物同樣很奇怪,居然是一把鋒利無比,閃著銀白色寒光的匕首,刀鞘通體明黃,沒有任何裝飾,看似平凡,實際上是用天下最堅硬之物金剛石打造而成,我驚詫的看著這把吹發可斷的尖刀,訥訥的問出聲:“空漾,你那裏弄來這麼把寶刀的?”
“山上撿的”目光流轉間,空漾似乎也在奇怪為何我們這種地處偏遠的小鎮會撿到這種寶貝。
看著若淺手中的寶刀,我有些不解,為何空漾要將這種殺人於頃刻之間的危險利器送給溫文爾雅的若淺呢?
空漾歪過頭,似是看出了我的疑問,輕聲道:“這給就留給若淺日後防身用吧,畢竟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
淡淡的話語卻透著說不出憂傷,空漾枕著頭,閉上那清澈如水的眸子,我心下一涼,目光偷偷掃向若淺,長長的睫毛在眼簾處灑下一片陰影,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隻是默默的把寶刀放入懷中。
“這刀就叫‘望淺’吧。”我揚起一個溫柔的微笑,對上若淺詫異的水眸,空漾說得沒錯,一隻紫金眼眸的妖怪怎能永遠在你身邊呢。
若淺露出一個慘淡的苦笑,揪得我的心髒一陣刺痛,我低下頭,不再看她。
爹娘在我的開導下這幾年來都是使用抽簽法來決定禮物給誰,很不幸,空漾抽中的是滿滿一大包鮮紅欲滴的玫瑰花瓣,“娘,這東西何用?”
“洗澡,美白嫩膚的,本來想留給你二妹的。”娘一臉惋惜的說著,看著麵色發青,盯著那一大包花瓣收也不是,扔也不是鬱悶萬分的空漾,掩麵偷笑起來。
我抽到的比較正常,是一條鵝黃色帶著純白的花紋的裙子,做工精美優雅,可是我生來不太喜歡這種可愛的小女兒情調,但在娘閃著危險光芒的瑩瑩黑眸下,我還是強笑著收下了。
“還好不是我抽到。”空漾躲在一旁偷偷的舒著氣,看來他真的對生日禮物有了極大的陰影了。
這次若淺手氣也是差的可以,又抽到了一件兵器:散發著深邃黑色光芒的烏鋼鐵鞭。
若淺捧著這條充滿男兒陽剛之氣的鐵鞭,哭笑不得的對上了空漾哀怨的目光,隻聽他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嚎,似是無力的跌倒在草地上:“天哪,為什麼呀,當初上山撿到的時候爹直接留給我不就得,弄得現在。。。誒。。。”
空漾又是一聲長歎,惋惜的看著鐵鞭。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鐵鞭通體墨黑,細細看來竟沒有一絲雜質,揮動間,月光流轉其上,折射出猶如寶石的剔透光澤,明顯也是材質極好的寶物。
“這是你和爹一起撿的嗎?”我打住空漾的哀歎,越發困惑的問出聲,青溪鎮地處偏僻,鮮有達官顯貴來此,為何這種寶貝會遺留在那種荒無人煙的深山古林之中。
“是在同一個地方撿到的嗎?”看著我有些嚴肅的神情,空漾也直起了身,搖了搖頭,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陽光燦爛的說道:“小妹,別那麼擔心,隻是撿到兩件兵器而已。”
我微微點點頭,故作輕鬆的笑了起來,心中卻隱隱留下一抹不安。
“大哥喜歡這鞭子嗎?若淺送給你好不好?”若淺把辮子捧到空漾麵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得天真無邪,卻也隱隱的藏著一份期待,目光不時地偷瞄向空漾身後的那包玫瑰花瓣。
“不用,”空漾大氣的一揮手,“大哥怎會和二妹搶呢?”我坐的遠,清清楚楚的看到兩人臉上的神色,一個失望,一個痛心。
月上中天,星星都累得藏到了雲層中,我們一家人也拖著困倦了身體回到家中,興許是太累了,空漾甚至沒有注意到我掛在他房間中的生辰賀禮就倒頭大睡。
直到第二天一早,蘇家大院響起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空漾大叫著衝到我房間,猛敲我的門。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我揉著眼,打著哈欠,混混沌沌的看著跑的滿頭大汗,一臉驚恐的空漾,“小妹,你在我房間掛的是什麼鬼東西啊?”
空漾怕怕的往自己房間望去,似是想起什麼恐怖的東西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我接二連三的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懶懶答道:“沙包而已。”
空漾疑惑的睜大眼,清澈幹淨的星眸化成大大的問號,“何為沙包?”
“就是你不爽的時候用來打架的東西。”
空漾眼角微微抽搐,一副詫異呆滯的傻樣,但頃刻間麵色又慘白起來,顫聲問道,“那為何會和你昨晚送給二妹的‘芭比娃娃’長的如此相像?”
我撓撓頭,笑眯眯的回答:“兄妹嘛,當然要送相似度高的東西嘍,不然我怕你會嫉妒。”說完,便心情愉悅的扭著我的小蠻腰,關上門,重新窩回床上,留著口水呼呼大睡,留下愣在原地石化掉的空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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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氣很好,陽光充沛均勻的撒到青溪鎮上的每一個角落,不時地有微風吹來,攜走略微炙熱的空氣,留下沁人的涼爽。
村頭的劉二一大早便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黃袍道人倒在村口,眾人商議之下決定將他送到鎮上唯一的醫館——蘇家醫館。
“爹,這個人還有救嗎?”若淺遠遠的站在爹身後,擔心的問道。她向來很害怕見到鮮血,也害怕有人在她麵前死亡。
“沒事,這人還有心跳。”爹回過頭,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安慰地朝若淺點了點頭,看著若淺鬆了一口氣才重新忙於手上的工作。
過了幾天,在爹的細心救治下,那個黃袍道人慢慢的蘇醒了,剛醒過來第一句話卻是:“我怎地還活在這個世上?”
一句幹澀嘶啞的話語弄得我們全家人都呆住了,看著他毫無生機渾濁的雙眼,含著苦笑的嘴角,都不免有些心生同情。
我抬起頭,細細地打量著這個才從生死邊緣爬回來的人。這是一個四十左右中年男子,黃色的道袍破爛不堪,還沾著大塊的黑色汙血,有些花白的灰色頭發幹枯的蓬散開來,整個人骨瘦如柴,尤其是露在外麵的那張臉,更是瘦得五官突出,有些扭曲,不成人形,如果不看見那個褪色的乾坤八陣圖還會誤以為他是一個數天未食的乞丐。
冷漠帶著死氣的濁黃色眼珠逐個從我們身上掃過,似被青蛙盯著一般讓人感到渾身不舒服,大家都是一陣背脊發涼,就連一向豪放的空漾都不自在的扭過了頭。
我站的最遠,大膽的抬著頭直視著這個死氣沉沉,不懂何為感恩的男人,當他渾濁的眼球碰到我隱在長劉海下的紫金眼眸時,猛地瞪大那雙死魚眼,似是遭了雷劈般,麵目猙獰的揚起枯指指著我,驚恐的顫抖著,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半個字。
我的神色冷了下來,麵無表情的走向他,他恐懼的拚命向後縮著身子,直到整個人死死的抵住牆,不能再退半分。
我依舊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看著他越來越扭曲的麵孔,心中卻陡然閃出深深的悲涼,一個垂死之人都是如此的畏懼我,隻因為我從小便生的這隻紫金色的異眸,為何。。。。。。
我的腳每向前邁一步,他的臉便多一分扭曲,嘴巴越張越大,似乎都快聽到他衝出喉嚨,幹澀如殺雞般的慘叫,我的嘴角卻無意識的勾起冰冷的笑。
忽的,手臂猛地一緊,我整個人被定在原地,“白音,不得無禮。”
爹爹的聲音少了往日的溫和,帶著壓抑的怒氣,但我明白這份怒氣並非因我而來。爹的眼中一片清明冷峻,高大偉岸的身形在陽光下投下一片陰影,正好籠罩住那垂死之人,他的臉色慘白到發青,“白音,你先回去吧。”
我轉身欲走,心中卻一片不屑的嘲諷:你不是不怕死麼?為何現在又嚇成這般模樣。
我朝著空漾他們微微抬手,一臉輕鬆的準備踱回房去,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斬釘截鐵的語氣,一改先前的萎靡不振,緩緩的從後傳來,伴隨著強大的氣場。我的心髒瞬間漏了一拍,整個人緊張的僵在原地,冷汗密密的從額頭冒了出來。
“你和冥域的人有關。”又是一聲驚天炸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響,我猛地回過身,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個頹唐衰老,背倚著牆的黃袍道人,此刻我的臉上帶著和他先前同等程度的吃驚,而其他人卻是聽得一頭霧水,困惑不解的望著我們。
他皺起來的皮似乎在此刻都舒展開了,透出一股神姿豐韻之色,渾濁的雙眼綻出睿智的光芒,說不清蒼老還是年輕,隻見他眉頭微鎖,似看盡世間滄桑,皺巴的嘴唇雖然幹裂,卻抿著一個俾睨眾生的微笑,以居高臨下的氣勢俯瞰著我。
“你是誰?”我向後退了一步,不著痕跡的將家人都護在身後,戒備的望著這個神秘的道人。
“修道者,”中年男子撚著又髒又亂,幾乎快黏在一起的山羊胡須,不慌不忙的問道:“你又是誰?”
“哼”我輕蔑的發出一個鼻音,眯起眼,散發出危險的光芒,冷冷的盯著他渾濁的雙眼,片刻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大哥想上前來,卻被若淺緊緊拉住,微微的搖頭,示意他冷靜些。
“逆火仙子,重臨人界,淩飛九天,破鏡而圓。”道人飄渺的如同來自時空裂縫的聲音融入房間每一個角落,清晰的闖入所有人耳中,我不知道他們有何所想,但我心中卻升騰出一種奇異到無法言喻的感覺:這簡簡單單,甚至無法理解的十六個字,將會追隨我終其一生。
腳步再也無法停留片刻,我握緊拳頭,直到骨節都泛出病態的白,盡量麵不改色的走出房間,才一出門腳步就越來越快,到最後近乎狂奔,跑得遠了,我才能夠漸漸感覺到自己脫離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這天晚上,我閉上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心中總是反複回想著今天的情形:他是誰?為何會身受重傷?為何知道我的來曆,甚至於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想在我腦中亂成一團理不清的絲線,攪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又熱又累,恍惚中我隱約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含著擔憂在耳畔響起:“燒死他,或者所有人遠離他。”
“恩?”我頭昏腦脹的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借著微弱的月色,我疲倦的瞥了一眼,自己仍安穩的睡在床上,而剛剛那個似真似幻的聲音似乎從未出現,我累得不行,也隻當做是幻聽,不再去理會。
那聲哀傷的歎息,似乎注定了我要因此而悔恨終生,事實上,的確如此。
墨黑的戒指在黑夜中閃出第二道細微的墨綠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