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話時聲音並不太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的真切，側目瞧去，見風立業的臉色鐵青，一雙鷹目似要噴出火來，我勾起唇角第一次覺得心裏暢快了些。
    白玄絡輕微的歎息，搖著頭，卻還是沒有放開我的手，他說：”城兒，你可是覺得委屈了，故而不願？”
    我亦搖頭，掙脫他的手，看著他時眸中已不再有昔日的情愫，唯獨用來偽裝的笑容沒有變化：”風暮城不過是一個低賤的歌姬生下的孽畜罷了，如何敢言委屈？嫁給蜀王的獨子，不日的蜀王，日後可謂是呼風喚雨，又怎的會覺得委屈？”
    “夠了！”風立業一掌拍向桌子，茶杯震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你這個孽障，給我滾出去，我風立業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聞言，我放聲大笑，指著風立業的鼻子罵：”沒錯，我是孽障，是一個剛出生就要被你殺掉的孽障，那你又是誰？我爹嗎？我風暮城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親人，一個是我娘，另一個就是蘭姨，至於你，我從未把你當作是爹，我也不稀罕你要我這個女兒。”
    說完我便要離開，走至門檻時卻突然被風立業叫住了，我回頭，卻見他閉著眼睛，深呼一口氣，他說：”城兒，是爹錯了，這些年委屈你們母女了，你若是恨我，那便恨吧，我不怨你。”
    我沒有想到風立業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低聲下氣的與我說話，一時間我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恨他嗎？似乎並沒有，因為沒有愛，所以談不上什麼恨，至多就是不喜歡罷了。
    我看著他，好一會說不出話來，大廳裏的人各個也都是屏息凝神，隻有用他們含恨的眼光鄙視著我，而我並不在乎。
    啪啪啪——
    突兀的掌聲在大廳裏不適時的響起，順著聲源看去，我瞧見白玄絡身旁的男子正一臉興趣盎然的看著我，我仔細瞧了他一番，總覺得有些奇怪，卻說不出為何，索性不再去看。
    “秦王此為何意？”白玄絡先我開口，算是為我介紹了此人的身份。
    我看了白玄絡一眼，卻並未感激，那人是誰與我何幹？秦王又如何？我本就是個閨中小姐，不識得他也是自然，我不信他還能因此治我的罪不成，好歹我也是晉王的女兒，名副其實的郡主。
    “世子說笑了，本王並無他意，隻覺得郡主冰雪聰明，甚得我喜愛，不知世子可否割愛，讓予本王為妃？”卓雲寒一席話說的輕巧，卻在隻言片語間就改變了我的立場，從一個世子的侍妾到秦王的王妃，如此差別的身份，不得不叫眾人瞠目結舌。
    我冷哼一聲，心想此人未免太過自傲，秦國不過是與蜀國相鄰的一個小國罷了，有何實力與蜀國叫板，雖同屬懿朝，然當今天下，七個諸侯國早已各自為政，不過麵子上尊懿朝天子為尊罷了。
    許是我表現的太過明顯，卓雲寒走到我的身前，與我四目相對，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郡主是要嫁與本王為妃，亦或是嫁與世子為妾？”他在問我，可我卻覺得他隻是在遊戲一般，而我便是那個被他玩弄的戲子。
    “我為何要嫁？”迎上他的雙目，我不甘示弱，”我既不愛你，也不鍾情於他，隻憑你們的一句話我就要嫁？就算是嫁也應該有一個足夠的理由，否則沒人能掌控的了我，即便是我爹也不可以。”
    卓雲寒一步一步的走近我，不顧在場的各位，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我逼至牆角，雙手抵在牆上，將我圈在他的臂膀中，用唇語對我說：”因為你想要的東西隻有我能給你，就憑這一點，你必須嫁給我。”
    聽到卓雲寒這句話，我頓時覺得渾身泛起冷顫，雙腿不由自主的軟了下去，而他順勢將我圈進懷中。
    “郡主既然已經投懷送抱，那便是要嫁與本王了？”卓雲寒溫熱的呼吸噴吐在我的臉上，令我覺得臉頰發燙，也不知是羞憤還是熱的。
    我死死的瞪著他，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他方才在我耳邊之言像是一個炸彈讓我腦袋轟然的懵掉了，這個人太恐怖了，我知曉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他，而他竟一語道破我想要的東西，這個人若不是運氣太好蒙對了就是實力恐怖的令人窒息。而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隻要他能夠給我想要的，那他便是我的選擇，私心裏我更希望他是前者，否則這樣的一個男人，我怕我惹不起。
    穩定下心神，我退出卓雲寒的懷抱，與他相對，平緩著聲音道：”我嫁你。”
    卓雲寒像是早已料到這個結果一般，並未有太多的驚訝，隻是故作深情的看著我，說了句甚好便拉著我一同走到大廳的正中央，與風立業說：”本王今日當著眾人的麵向晉王討了城兒為我秦國的王妃，不知晉王可否給了本王這個麵子？”
    眼見這情形突然的轉變，風立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抉擇，秦國的實力不敵蜀國，這是眾人皆知，而白玄絡雖為下一任蜀王，如今畢竟隻是世子，秦國雖相對較弱，而卓雲寒好歹是一國之主，與他平起平坐，這倒真是給了他一個難題。
    風立業也在官場打摸了半輩子，既知雙方都得罪不得，也不正麵說明，隻道：”小女得二位垂憐乃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方才小女之言二位也都是聽的真切，本王這個做爹的確實也未盡到為人父的責任，如此便不好多加幹涉，倒不如由小女自己決定，二位覺得可好？”
    風立業的話我一字一句聽的真真切切，果真是官場上的老狐狸，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我，無論我做如何選擇都與他無關。我若選了白玄絡，得罪卓雲寒的人是我，與他風立業無關；我若選了卓雲寒，他不僅得了蜀國這個姻親，也得了秦國的姻親，不管是哪一個結果，對他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差別就在於一個利益多一點，一個利益少一點罷了。
    “城兒，世子與秦王都是年輕有為，二人無論是誰做了你夫君都會是你的福氣，你自己選一個吧，爹不逼你。”
    我收起先前與風立業家拔弩張的架勢，對著風立業嫣然一笑，”城兒知曉。”
    這時，白玄絡走到我的身邊，他問我：”城兒，你不可忘了我們的約定，不能不守約。”
    看著白玄絡眸中隱忍的不甘，我忽然覺得心情大好，有仇不報隱忍十年的那是君子，而我隻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女子而已。
    “城兒怎敢忘記，表哥五年前曾在梅園中許諾城兒，等城兒長大了便要娶城兒為妻，而當時城兒並未答應表哥什麼；如今表哥雖來府中提親，娶得卻是城兒的六姐，不過是要納城兒為妾罷了，如此說來城兒又怎算是不守約？敢問世子，暮城所言可有半句不真？”
    我最後已自稱名字，稱他為世子，想來他已是明了我的意思，我從此便是要與他劃清界限，各不相幹。
    “如此你當真要嫁給秦王？”
    “世子真會說笑，一個是世子的侍妾，一個是王爺的正妃，倘若今日世子是暮城，那世子會做何選擇？將心比心，世子應該明白暮城才是。”
    卓雲寒暗中握緊我的手，衝著我笑著，似是很滿意我的回答，我雖不知他究竟為何突然之間要娶我，卻也知道其中定有貓膩，我可不信他對我是一見鍾情或者是一時興起。
    聽了我的回答，白玄絡麵部表情僵硬，不過也隻是瞬間而已，隨即便恢複如初，對卓雲寒拱手祝賀：”恭喜秦王今日抱的美人歸。”
    “世子亦是與六小姐結了親，同喜同喜。”說著，卓雲寒忽然間又看著我，賊賊的笑著：”若是日後真的成了親家，本王可是要稱晉王一聲嶽父，喚世子一聲姐夫了。”
    聞言，風立業和白玄絡連忙揮手稱不敢，雖是長幼有序，然尊卑不可亂。
    瞧著風立業和白玄絡的反應，卓雲寒也隻是附和著笑著，連稱說笑罷了，讓二位別太介意。
    我聽的連連心裏發慌，越來越覺得卓雲寒深不可測，不知今日這個選擇是不是個錯誤，不知不覺間已是汗濕了貼身的褥衣。
    經過上午的一場驚魂鬧劇，我已經成為了風府的話題，更是成為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娘親知曉了事情的始末隻是連聲歎息，道是女兒家命苦，而後又說雖是一入侯門深似海，若當真逃不開這命運，秦王妃總好過一個世子妾。
    聽著娘親的話，我隻是笑了笑，並未多做解釋。娘親這一生都是在為別人而活，根深蒂固的三綱五常思想讓她一直活在封建的束縛之下，她從未替自己考慮過什麼，如此善良的一個人，我又怎忍心將社會殘忍的一麵剝開擺在她的麵前。
    我像小時候一樣趴進娘的懷裏，與娘撒嬌：”城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娘親不必再替城兒擔心了，城兒知道如何照顧好自己和娘親。”
    寬慰了娘親，我再一次走進梅園，這一次卻非是為了賞梅而來。
    五年親情起梅園，五年後也該情斷梅園了。
    當我踏進梅園時，白玄絡果然已經在院中立了好久了，身上沾染了梅花瓣，此時的他看起來宛若謫仙，比之五年前更加英俊神采。
    “不知世子也在此處賞梅，暮城打擾了，這便離開。”說完我便轉身，似是真的要離開一樣。
    “既來之則安之，又何必離去。”他沒有回頭，若非有哈氣傳出，方才那聲音真的好似我的幻覺一般。
    “擾了世子的清靜是暮城的不對，不敢再繼續叨擾世子，暮城還是離去的好。”
    “是啊，是離去了，緣起於這個梅園，如今也該緣滅梅園了。”他意有所指，我也聽的明白。
    我和他都不出聲，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梅花樹下，宛如梅園中的兩塑雕像，看似離的那麼近，卻永遠也靠不到一起。
    站了許久，我身上也沾了少許的花瓣，這才聽他道：”既是特意來找我的，又為何要走？既然留下，又為何不說話？”
    我一愣，驚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原來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