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內  7 可怕的崖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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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派了兩個太監去給先帝先後守墓,並不是什麼大事,也沒有多少人在意,但對於丁渭這樣的人來說,卻是另一番考量。
    他能在官場混到這個地步,除了因為他夠圓滑,還因為他比別人更謹慎,能從細微處察覺到別人忽略的東西。
    他覺得小皇帝很會辦事。
    郭淮曾忠於太後,但他對先帝有愧,所以小皇帝讓他去守先帝,那麽郭淮一定會忠心侍奉。何全兒先是背叛,後是偷盜,品行很差,讓這樣一個人去守太後,他會盡職盡責麽?不會!說不定還會打太後陵墓的主意呢……
    由此可見,小皇帝並非看起來那麽單純無害。況且又被那個人教導了十年,絕對不容小覷!
    思慮過後,丁渭收起了先前的輕視,決定以後麵對這位小皇帝時要謹慎再謹慎。
    本朝無大事,以前是一月一大朝,七日一小朝。攝政王理政後,改成一月三次大朝,三日一次小朝,若有特別事,每日都要上朝。
    ‘三人成虎’可著勁兒折騰了十年,留下一個爛攤子,說是‘百廢待興’也不為過。除了先帝時期頒布的興辦書院之事在各地欣欣向榮,其他的一塌糊塗:邊境經常被騷擾,科舉已停辦五年,各地州府空職虛銜一大堆,而有才之士隻能窩在書院裏鬱鬱不得誌……
    一幫子‘蛀蟲’以前懶散慣了,偶爾請個小假,半月可以不上朝,去了也屁大的事沒一個,每天除了鬥狗遛鳥,就跟小妾滾床單,想滾多久滾多久……
    但現在,新的掌權者坐鎮,甫一交手,他們立即感覺到吃力。不但要起早貪黑,還要隨時麵臨被年輕的攝政王訓得跟孫子似的,一個做不好,罰俸!降職!這日子過的,苦不堪言……
    俗話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才知道。這一溜,差距立即顯出來了,哪些是混的,哪些是做實事的,一目了然,而劉國柱這隻混在‘鶴群’中的‘野雞’再明顯不過。朱淩霄什麼都不必說,單單是同僚們鄙薄的眼神就讓他無地自容。
    沒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竟站在有文化的人頭上,文化人能放過你?!所以,奏請罷免無能宰相的折子連日看漲。這與上次單純的詆毀不同,這次比較客觀,他沒有能力,就該讓賢。以丁渭為首,俱推李迪為相!
    丁渭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咽。李迪是個擰老頭,從當初不肯寫假詔書起,丁渭就想把這人鏟掉,但這人宦海沉浮幾十載,哪是那麽容易對付的?是以,他雖有心找碴,可李迪也不讓他抓到把柄。十年來兩人井水不犯河水,這次帶頭舉薦,還不是為了討好攝政王麽?
    早在籌辦太後喪事時,丁渭就看出這位年輕的攝政王屬意他,就算他不舉薦,人家照樣會當宰相,所以何不順水推舟兩邊都討好一下?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一幫官員灰頭土臉地從禦書房出來,經過禦花園時,正看到他們的小皇上在湖邊釣魚,兩邊的宮女一邊打扇一邊喂西瓜,還有個太監在撐傘,這麽一堆人嚇也給嚇跑了,能釣到魚才怪!他們不知道的是,水下麵還是個直鉤……
    官員們雖然被攝政王殿下虐得心肝肝疼,但也不能給小皇帝臉色看對不對?於是個個打起精神上去請安。劉國柱馬上要倒了,如今稱病請假,滿朝文武都以丁渭馬首是瞻,所以讓他打頭兒。
    一群人行過禮,丁渭笑容滿麵地寒暄,“皇上釣魚呢。”
    朱昭玉含著一口西瓜,輕飄飄往身後烏壓壓一群人看了一眼,沒見著劉國柱,目光落在丁渭的笑臉上,冷冷哼一聲,沒理他。
    丁渭的笑臉僵了,其餘等著搭話的人紛紛退後一步,據說小皇帝難伺候得很,他們巴結不上就算了,但決不能得罪。
    人群裏的李迪看著少年玉骨珊珊的背影微微皺眉,身為皇上不務正業,整日嬉遊,還對眾臣這個態度,實在不成體統!
    丁渭倒不像李迪那麽看不慣年輕人,仍舊笑嗬嗬道,“微臣們擾了皇上雅興,實在是罪過……”
    朱昭玉打斷他,“本國最遠及何處?”
    丁渭微愣,小皇帝怎麽突然問這個?是在考他嗎?順口道,“回皇上,自然是崖州啊。崖州遠離內地,一片蠻荒海域,幾無人煙……”
    那雙烏泠泠的眸子又狡黠又犀利,丁渭一對上,心底隱隱異樣,因為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及一件舊事……
    還沒來得及深想,小皇帝好聽又邪惡的聲音響起,“以後我讓你去崖州好不好?”
    丁渭小腿筋抽搐,幾乎一頭栽進湖裏,僵笑著道,“皇……皇上說笑了……”這玩笑何止是冷,簡直是入骨三分!
    朱昭玉看著他嚇得幾乎站不住,忽然笑道,“我就是說笑嘛,你幹嘛這麽害怕呀……”
    這臨水盈盈一笑,幾令百花黯然失色,眾人都閃了閃神。
    丁渭卻是心驚肉跳,怕他再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連忙趁機告辭。朱昭玉看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格格笑起來。
    落在最後的李迪聽到少年清脆的笑聲,回過頭看了一眼,原先皺著的眉緩緩舒展,又帶上點別的意味。
    他看出這個小皇帝不簡單。像丁渭這樣的人如今已修成百年老妖,很少有人能製得住他,但小皇帝一句話就戳中他痛處讓他落荒而逃。同時,也看出這小皇帝還是個任性乖張的主兒,一個霸道的攝政王加一個任性的小皇帝,真不知是國之福還是國之禍……唉……
    “什麼事讓寶貝這麽高興?”一道沉幽的聲音遠遠傳來。
    朱昭玉還未來得及回頭,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離地麵,然後將他翻轉過來抱進懷裏。外人在場,朱淩霄隻是溫柔地在他額上吻了吻。
    朱昭玉身邊的宮女太監大多是這幾年才進宮、後被朱淩霄篩選上來的,並不清楚先帝在位時的事,眼見一國之相被嚇成那樣,都暗暗驚奇卻不知就裏。
    金順水將剛才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朱淩霄聽後,知朱昭玉是故意尋丁渭晦氣,笑著對朱昭玉道,“打蛇七寸,寶貝頗得我真傳!”
    “當年丁渭那麽恨寇準,都沒狠下心讓他去那種地方,寶貝要是讓丁渭自己去,丁渭算不算自食其果?”
    朱昭玉丟掉魚竿,摟住他脖頸,抿唇道,“寇準在雷州,讓他經過時,再正好打個招呼。”
    望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朱淩霄忍不住低笑出聲,眼熱,心也熱,兩人雖然每天見麵,但已多日不曾親熱……
    薄唇噌著他仿若透明的耳廓道,“寶貝,回寢宮好好疼你……”那隻被撩撥的耳朵霎時紅個通透。
    當年寇準為相,丁渭是他下屬,時刻逢迎不離左右。一次眾官一起在資善堂用飯,寇準喝湯時不小心汙了胡須,丁渭瞧見,立即用衣袖為其撫拭。
    寇準一向剛正廉明,最厭丁渭這樣的人,於是當著眾人毫不留情麵地斥責道,‘身為參知大臣,竟為官長撫須,不覺得有失體麵嗎?’弄得丁渭在同僚麵前抬不起頭。
    這也是曆史上‘溜須’的來曆。
    從此丁渭恨上寇準,發誓必報此仇。果然不久被他尋著機會,在先帝麵前大進讒言,先帝當時染病,神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丁渭就趁此假傳聖旨貶寇準出京。原先想把他貶到崖州再逐至海外,當時寇準已六十有餘,丁渭終究沒忍心,改為雷州。
    若真把丁渭貶到崖州去,以他曾經做過的惡事,當真算得上‘自食其果’。所以當朱昭玉那麽說時,他才害怕。
    次日,攝政王帶領相關大臣繼續在禦書房議事,劉國柱繼續稱病請假,‘右相’已名存實亡。
    議得差不多時,李迪突然問,“請問攝政王,先惠妃娘娘的諡號可曾擬好?”
    “本王已經擬定。”朱淩霄一目十行瀏覽著手中的折子,頭也不抬。
    李迪頓了頓,又道,“下官以為,先妃娘娘乃皇上生母,該由皇上親自來擬,唯有如此方能顯出孝道!”
    朱淩霄抬起頭,兩人視線相對,老薑彌辣的李迪不閃不避。朱淩霄深深看他一眼,道,“本王知道了。”
    丁渭悶悶不樂,覺得李迪這老東西真是管得太多惹人嫌。這是還沒當宰相呢,要是當上了,指不定又怎麽擺譜呢!總之他是左看右看不順眼!
    但李迪並未就此作罷,又道,“雖說如今是攝政王攝政,但皇上年齡也不小了,應該從旁學習政務,而不是每日玩樂……”
    “李迪!你還有完沒完?”丁渭勃然大怒,“皇上剛剛回宮,放鬆幾日有什麼打緊?要學等過幾年再學不遲!”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老東西竟然還要把那個小惡魔弄過來,這不是要他丁渭的命嗎?先是毒蛇,後是崖州,他現在一想到小皇帝就心裏發怵,要是天天對著那張看似無害其實十分邪惡的小臉兒,他會連飯都吃不下去……
    但一向強橫專製的攝政王今日竟難得好脾氣,幽幽說出令丁渭鬱卒的話——
    “李大人言之有理,本王會考慮的!”
    注:崖州:屬海南。雷州:屬廣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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