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臉沒皮的事我幹過不少，這麼丟臉的事還是頭一遭，回想起我抱著顧旻陌上下其手、剝衣親嘴的樣，浪蕩的就像是青樓裏賣肉的姑娘。這麼說不是我看不起人家勤勞致富的正當營生，實在是一想到對象是顧旻陌，我就渾身都不好了。蘇家雖是鹽城的破落戶，但是爹爹再不濟好歹也是一個讀書人，禮義廉恥不能當飯吃，還是可以用來充充門麵。這回我在顧旻陌那廝麵前不僅麵子沒了，連裏子也一並沒了。
    更可氣的是，同樣在池子了泡了半個晚上，我現在隻能躺在床上傷春悲秋，他卻仍舊風度翩翩、衣袖當風。可憐我發著燒還要麵對顧旻陌那張臉，此時，我十分懷念老伯。可惜老伯是個有追求有理想的人，不是我等俗人可以相提並論的。看看他留下的字條可見一斑，“我走了”，多麼瀟灑、多麼簡潔、多麼幹淨利落。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瀟灑且幹淨利落的留下這三個字供顧旻陌瞻仰欣賞也不枉我這一生了。不過到目前為止，這些還都隻是我的妄想。
    很快，老天爺給我送來了機會。顧旻陌走了。按照顧柯的說法是，公子念及我身上病未好全，不宜舟車勞頓，待我在此處養好病之後，和顧柯一同回去。
    養病期間我很安分。安分到顧柯開始不安，“小姐，你不想出門溜達溜達曬曬太陽？”
    “不想。躺在床上挺好的。”
    “小姐，你有什麼想吃的？”
    “生病了，胃口不是很好。”
    最後，顧柯巴巴瞅著我：“小姐，你不要想不開。公子沒有不要你。”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嚇的顧柯直朝外嚷嚷：“來人啊，小姐翻白眼了，快去請大夫。”淩亂的腳步聲從小院外傳來，顧柯急衝衝趕出去迎大夫。我依舊閉著眼睛，這幾日一直躺在床上，人都躺懶了，想著傷寒好得也差不多了，明天應該出門散散步，恢複點體力，免得到時候跑路時腳軟跑不遠。
    有人進門後走近我的床榻，也不說話，我感覺有些不對，睜開眼睛看去，卻不是前幾日來給我看病的劉大夫。
    “劉大夫，我錯了，我不應該縱著小姐跑出去玩。我這就去把小姐找回來。”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演著戲，利落翻身下床，做出一副要去尋人的樣子。
    誰想剛邁出門檻，後腦勺一疼，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老爺，人帶來了。”
    “嗯，果真長得很像嗎？”
    對話聲音由遠及近，我閉著眼睛假裝還沒有醒，使勁豎起耳朵聽動靜。順便過了一遍最近得罪過的人，似乎除了顧旻陌還真想不出別的人了。不過，顧旻陌完全不需要費這麼大的勁來報複我，他大爺似的坐在上位哼一哼，估計我都給趴了。
    “弄醒她。”
    聽見這話，我哼唧兩聲，適時睜開了眼睛，朦朧又驚恐的看著來人。那人抬了抬手，一旁管家樣的人躬身退下。被稱為老爺的人自顧走到房間中唯一的椅子前坐下，深沉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劍在我臉上身上來回刮。
    我嚇得縮了縮身子，暗自尋思待會要如何應對。“老爺”不講話，我也隻能抿著嘴巴不說話。現在這種情況，明顯是我處於不利地位，連抓我的是什麼人，為什麼抓我，抓我來幹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蘇逸。大老爺，不知您找我有什麼事？”我小心措辭詢問，希望能打聽點有用的東西出來。老爺沒有答話，複又像菜市場裏看白菜的眼光掂量了我一個來回，起身在石門上輕輕一拍，門應聲而開。
    目送老爺離去的背影，我突然福至心靈，這老爺也許和顧旻陌有些關係。不過我這次被抓，不知道顧旻陌知不知道。石室裏一片漆黑，自那個老爺走後原先亮著的一盞油燈也給滅了，我躺在黑暗裏，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手腳還被繩子綁著，仍舊穿著在諸暨養病時穿的單薄的白色寢衣。此時側身躺在石板地上，寒氣一陣一陣往身上竄。我盡量蜷成一團，即使這樣，冰涼的石板不管怎麼捂還是捂不暖。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差不多要交代在這兒了，尋思著見到爹娘時要怎麼哭訴我這悲慘的一生。不過，爹爹娘親一生雖沒什麼大成就，但也一直與人為善、助人為樂，也許早得了閻王老爺的賞識，投胎做少爺小姐去了。投胎了也好，免得我作為一個餓死鬼被黑白無常勾到地府，丟了他們的臉。
    我攢著力氣睜開眼，還是在冰冷漆黑的石室。深吸一口氣，待暈眩感過去之後，憑著感覺朝石門方向咬牙往前挪動。好死不如賴活著，多活一天賺一天，明天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沒挪動幾步，我已經累出一身虛汗，腦子也越發沉重，恨不得一腦袋紮在地上再也不起來。我使勁喘了幾口粗氣，全身失力般癱軟在地上，等力氣恢複一點後，再繼續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
    再次碰到牆壁時，我已經累得連小拇指都不想動了。肚子餓的抽痛，兩眼直冒金星，衣服不知被汗打濕了幾次又幹了幾次。靠著牆昏昏沉沉睡去。
    雞腿、饅頭、牛肉一盆盆擺在我麵前，顧旻陌坐在我身邊，嘴角含著笑，琥珀色的眸子也染上笑意，溫柔寵溺的看著我。我一手拿饅頭，一手抓雞腿，嘴裏塞得滿當當，含糊不清的說道：“顧旻陌，你要是不來，我肯定玩完了。”顧旻陌輕拍我的後背：“慢點吃。都是你的，你帶到地府慢慢吃。”我驚駭地抬頭望去，哪裏來的顧旻陌，坐在我身旁的明明是抓我來的那個老爺，老爺猙獰的笑著，臉上的皮碎粉一樣一點一點往下掉，正好掉在我啃的雞腿上，雞腿沾上麵皮，竟然長出了一張和老爺一模一樣的人臉。隻見那臉張開嘴，咬緊我的手腕往地底下拖。
    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站在地底下，露出半個身子，陰慘慘地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來呀，來呀，我在這兒等你。”
    我尖叫著從噩夢中醒過來。借著夢中驚起的力道，一頭撞在石門上，也許恰好撞在開關上。石門轟隆隆往旁邊移開，露出可容一人通過的門洞。門口沒有人，是一條長長的通道，石壁石頂石地板，與石室的結構一樣。
    原本以為門外會有人，能要到一個饅頭填填肚子，沒想到••••••
    我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就著摔出來的姿勢仰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不是我不想動，是真的沒力氣動了。眨了眨眼，我好像看見我爹和我娘來接我了。
    “小姐，醒醒。”
    食物的香味爭先恐後的鑽進我的鼻孔，全身酸軟提不起勁，胃卻收縮抽痛提醒我要醒過來。睜開眼睛的瞬間眼前一片漆黑，反射性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事物。古色古香的房間，雕花床，紫紗帳，雲錦被，一看就是用錢堆出來的。
    “小姐，你醒了。先喝口茶潤潤喉。燕窩粥已經幫您溫著了。”長相清秀的丫鬟恭敬地站在床邊，手上端著茶杯。
    “唔。”我模糊的應了一聲。
    丫鬟扶著我起身，將枕頭放在我背後，方便我靠在床頭，小心翼翼喂我喝下一杯清茶，複又有條不紊地從身後的小丫鬟手中接過小碗粥，一勺一勺細心喂到我嘴邊。我機械地吞咽著絲滑溫熱的粥，隨著胃部疼痛紓解，腦子也清靈很多。
    “這是哪裏？”開口之後才發現聲音沙啞的厲害。
    “這是顧府。您是顧府的小姐顧瀾景。前幾日您失足掉入崇明湖溺水昏迷，今日方醒。”丫鬟說完將空碗遞給身後的小丫鬟，“小姐昏迷有些時日，今日醒來想必精神不大好。請您臥床好好休息。曉蘭會守在門外，有事小姐盡管傳喚。”
    我撇撇嘴表示不屑，顧家的人做事真喜歡自作主張。打人一頓再給口糖吃就是顧家待人處事的風格麼？問候顧家祖上十八代。我上輩子不知道怎麼得罪姓顧的這一家，到這輩子要被他們家的人這麼折騰。
    靠之，遇到顧家人真他娘親的晦氣。
    睡醒吃，吃飽睡。生病挨餓擔驚受怕被折騰掉的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回到我身上。直到某一天，曉蘭領著一個姑娘來到我房間。
    這姑娘我見過，而且很熟悉。因為她長著一張和我相差無幾的臉，隻是皮膚比原先的我更蒼白，身子骨也更纖細柔弱。我半坐起身，盯著人家姑娘猛看，再低頭看看現在的我，我這一病之後倒是像了個十成十。
    “顧小姐你好，我叫蘇逸。唔，是被抓來代替你的。雖然我不知道要代替你做什麼。不過看這陣仗，想必不是如顧旻陌，哦，也就是你哥哥說的，代你出嫁。”
    顧瀾景微微側過身子，波瀾不驚的臉上依舊一片柔順溫和：“蘇小姐——”
    “別介，我命賤。這聲小姐當不起。”
    “好，蘇姑娘。我很抱歉家兄和家父對你所做的事，但他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我——”
    “小姐，你可以回房了。曉竹，帶小姐回房休息。”默默站在一旁沒說話的曉蘭突然開口打斷顧瀾景的話，直接吩咐候在門外的小丫鬟曉竹。
    曉竹低聲應諾，小步快走到顧瀾景跟前，牽起顧瀾景的袖子小心翼翼在前引路，顧瀾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還是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