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斷雁叫西風  第38章 戾自虛時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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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細雨無聊地撥弄著手中的野草,奇怪地看了眼正在烤肉的連落水,並不時的開口提醒他記得翻動以免烤焦——沒鹽沒味已經夠可憐了,焦炭肉什麼的簡直造孽好麼!
    他發現了連落水的異常,這種狀況似乎從之前他發病就開始了。他想起他醒過來的時候竟看見了他的淚水。雖然未曾落下,可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被絕望包圍,那麼的悲傷,那樣的惶惑,隻是看著便令人揪心不已。
    連落水是他爹,雖然他從未這樣喊過他一聲。
    但是,他心裏是重視連落水的,基本上他能說連落水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辨不清自己對他的感情,但這個也不太重要,他隻是想要親近他跟他在一起就好。
    他知道連落水珍愛自己,他感動也得意。可他從未想過讓連落水為他流淚。
    那種感覺就像喝了一杯加了醋的水,酸酸的澀味從嘴裏一直蔓延到了心裏,然後不停的發酵蒸騰,酸脹的他整個人都覺得要炸了。
    他也想哭,就是那麼沒出息。
    可他忍住了,若是他也流淚,他們之中又有誰可以來作支撐呢。
    平時都是他靠連落水,這樣的時候至少他也可以給他依靠,他想。
    一股肉類被烤糊的焦香味鑽入鼻間,打斷了連細雨煽情的回想。他暴躁的吼了一嗓子,“還發呆,糊了糊了!”
    連落水被他震的一哆嗦,手中的烤肉的家夥什直接掉進了火堆裏。
    連落水:“……”
    連細雨:“……”
    嗬嗬噠,兩個不靠譜的‘依靠先生’,接著餓肚子吧。
    連落水若無其事的將僵在空中的手收了回來,站起身撣了撣衣袖指了指洞口,道“我重新去找些吃的回來,你乖乖烤火,別動。”
    連細雨連忙將人喊住,“算了,別去了,天黑又下雨的,餓一頓也沒什麼。”
    連落水定定的看他一會兒,認真道“天冷,你身體差,需要進食。”說罷,就鑽進了雨幕裏。
    連細雨鬱悶的收回手,瞪著黑黢黢的洞口,心裏很不是滋味。
    拎起一塊半幹的木頭扔進火堆,熱度熏出了濕氣,有煙冒出,略微熏人。他把住斷掉的左腿往外移了移,捂住臉靠在了角落裏。
    太弱了,一直被人當弱者護著太不甘心了。
    一直沒有辦法改變現狀太不甘心了。
    憤怒、惶恐、無奈、恥辱,種種情緒在心頭翻滾倒騰,逼出了心底最深層的陰鷙殘忍。他緊緊的攥住手,任憑手上的傷口崩開流血,尖銳的疼痛激的人頭皮發緊,卻帶著鮮明的生氣。驀地,他勾起唇角,視線放空,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連落水回來的很快,至少比他自己預計的更快。因為他在半途聽見了桃花落水寨獨有的傳訊音,當即也不再猶豫,清嘯一聲作為回應,便提起身法往兩人暫住的山洞躍去。
    縱使連落水身手高強,卻也不可能時時費勁的提起護身罡氣抵禦風雨,因而當他趕回山洞時,身上已是濕了大半,但他並不在意,隻是滿心歡喜。能快些離開,便能讓桃桃兒早點得到醫治。
    在踏進山洞的瞬間,心中的喜悅如同被紮爆的氣球般瞬間漏了個空。
    他聞見了血腥味。對於他這種常年喋血的人來說,對這味道的敏感度便如酒鬼對酒那般敏銳。神經在刹那間繃緊,他迅速掃視洞內環境,他的兒子倚靠在角落裏,臉朝裏側著,陰影覆蓋了他大半身形,山洞中並無他人入侵的痕跡。
    既如此,那麼……
    一個躍步上前,他翻過連細雨的身子,細細的打量起來。隻見他雙眼微闔,麵上表情平靜,沒有絲毫異色。此時因被他強力拉起,方才不耐的睜開眼。
    連落水心神微鬆,被雨淋濕的後背突然泛起絲絲寒意,激得他打了個機靈。他顧不上連細雨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細細檢查起來。細查了一遍,他眼中一冷,抓起連細雨的手放到他眼前,“這是什麼。”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並不嚴厲,卻無端地冷意逼人。
    連細雨勾了勾唇,直直地看進他眼裏,“可能是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掙破了。”語氣雲淡風輕,仿若談論天氣般自在愜意。
    連落水微微一怔,他忽略掉心頭掠過的那絲怪異,擰著眉頭撚起了連細雨指上被血浸透的布條,語氣越發冰冷,“想必是在夢裏練了鐵砂掌才能造成這般驚心動魄的出血量,你說是麼。”
    連細雨聳肩,蒼白的臉上掛著無辜地笑,“誰知道呢。”
    連落水麵色鐵青,忽地一把收緊了手。
    連細雨悶哼一聲,額頭瞬間被冷汗襲遍,待到連落水鬆了力道,他方才緩了口氣,慢慢地道“寨主大人你就是這般疼愛你兒子的?”
    連落水沉著臉,並不再接口,隻是挑滅火堆,將人甩在身後背好,便往洞外走去。
    背上的連細雨沒有再說話,他已然沒有開口的力氣。
    十指連心,短時間內傷口兩次崩裂,便是他忍耐驚人也覺得疼痛難忍。更何況氣急的連落水用了大力氣,捏的他骨頭都快碎了。
    好疼——可是再不想像以往那般示弱求取安慰。
    他也是男人,他也渴望力量,他也必須獨立堅強。
    過程既注定痛苦艱辛,那他至少該想辦法活得更有尊嚴點。他不排斥在弱勢的時候依靠連落水,卻痛恨在軟弱無力時被人隨意擺弄。
    嗬,受傷的時間雖然不長,卻已給他留下了畢生難忘的印象。
    玄冰穀之眾,連細雨該如何回報?
    兩班人馬彙合並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連落水掃過麵前的一群人,視線在邊上的位置停了停,接過玉三殺遞過的狐裘和雨披,他將昏睡的連細雨牢牢負緊,沉聲道“帶路。”
    “領命。”
    玉三殺一馬當先,其餘人等隨侍在側,將連落水二人護得嚴嚴實實。眾人身後,是長得一摸一樣的兩個人——司徒雨聲,雨聲月在。
    司徒雨聲甩開鉗在腕上的手,冷冷地睇了司徒月在一眼,冷聲道“多管閑事。”
    司徒月在也不惱,他微笑著攤了攤手,滿臉無辜地道“我總也不能看著你在我麵前自尋死路。”
    司徒雨聲冷哼一聲,提步便追了上去。司徒月在緊隨其後,在他成功惹惱連落水之前,出現在眾人麵前,溫聲道“小連連續受這些多苦,想必如今身子已是不堪重負,請寨主容我盡快為他診治。”
    連落水收回瞪向司徒雨聲的視線,轉頭落在司徒月在身上,冷冷一笑,“你最好不要在我麵前負了你神醫的威名。”
    司徒月在心頭一凜,肅然點頭,“必不負寨主所望。”
    連落水雙眸暗沉,眼神冰冷的盯著司徒雨聲,口中沉聲道,“眾人聽令:玉三殺開道,若有旁人阻礙行進,由隨侍當場格殺。”
    “領命!”
    一路無話。
    濕冷的雨夜,全力的奔襲,直到黎明時分,方才到達了下榻之地。連落水半點不曾停歇,立馬吩咐人送上熱水,將連細雨泡了進去。
    連細雨沒有病發。雖然他虛弱到難以動彈,但至少意識還清醒。他想叫臉色青白的連落水先去換衣服,卻也知道對方根本不會聽他的。所以盡管心頭又是無力又是擔憂,他還是乖乖的任由對方擺弄。
    連細雨的頭發被連落水用內力烘幹,連落水的頭發卻還在滴水。
    連細雨心頭酸澀難當。
    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好到他快要背負不了。
    門在這時被敲響,司徒月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請寨主容我替小連診治。”
    連落水麵色一沉,將連細雨套好衣服放在床上,方才開了門。他看了眼司徒月在身後背著藥箱的人,冷冷道“不是神醫的東西滾出去。”
    司徒雨聲神色平靜,淡定地道“我是神醫侍者。”
    連落水正想說話,身後卻傳來了連細雨的呻吟,他一頓,旋即側身讓開,語氣冰冷地道“你們最好祈禱我兒子能痊愈。”
    司徒月在肅然頷首,“必竭我所能。”
    司徒雨聲卻篤然道“自會痊愈。”
    診治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司徒月在將連細雨的手放回被中。抿了抿唇,他低頭稍作思索,而後方才轉頭看向邊上的兩人。
    連落水眼中隱含焦慮,聲音也略顯急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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