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燭昏羅帳 第10章 殺人也無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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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盡,那冰絲攜裹而來的鋒銳寒氣已滲入皮膚,司徒雨聲運掌如風,兩掌分掃,足下一點飛身後退。榭知雙目怒瞠,手中冰絲一抖一攪便將攻勢化去,腳下步履變幻,一時速如疾飛,直追著司徒雨聲不放。
司徒雨聲單足點地,足尖從地麵虛滑而過,雖是被逼後退卻絲毫不顯狼狽,雙手如翼微張,兩袖寬袍在迅疾的速度中被風鼓脹,飄飄然彷如禦風而行,襯著那天人般的容顏,真真如謫仙臨世,引人讚歎。
冰絲抖繞,總是在司徒雨聲鼻前三寸處不能寸進,任由榭知如何變幻身法也無法再靠近司徒雨聲一分。瞬息之間,兩人已經你退我追的在屋中繞了兩圈,就在第三次經過同一個角落之時,陡然生出了變化。榭知手一甩一抖,與之前招式並無分毫差異,那冰絲卻突然暴漲了一截,突破了方才數次都無法攻進的距離,眼看就要刺中司徒雨聲的眼球。司徒雨聲不驚不懼,身子陡地向後一折,原本虛搭著的那隻腳已踢及榭知側腰,借勢身形一變,腰肢已從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角度扭轉,同時將滿含勁力的一掌狠狠印在榭知肩頭。
榭知悶哼一聲,被打飛出去,身體撞到牆上又被未盡的餘力反彈在地,直到滾了三滾方才穩住,喉頭一動,噴出滿嘴血紅。
司徒雨聲收掌後退,從容平淡,衣袂絲毫不亂。上前拎起那因沾染了主人鮮血而漾起妖異紅光的冰絲,睥睨道“玄冰穀,也不過爾爾。”
榭知一手撐地,一手摁住胸口,毫不示弱地瞪視回去,目中血紅一片,竟是從未有過的凶殘恨意,恨聲道“今日我技不如人,要殺便殺。”
眸中微光閃過,司徒雨聲定定望著榭知,認真地道“如若你方才沒有因那些死人而氣怒攻心自損了心脈,我也未必能這麼輕易取勝。”
語聲淡淡,微有憾然。司徒雨聲,畢竟還是個武癡。
榭知已然梗直了脖子,閉上了眼。
無趣地摸了摸臉,司徒雨聲運勁將玄冰穀的鎮穀之寶磨成了碎粉,晶瑩的粉末在空氣中泛著光亮,細碎的寒氣被風慢慢卷散。兩指相駢,截向榭知死穴。
“住手!”忽聽門外一線聲音飄至,司徒雨聲手下微微一頓,隨即毫不猶豫地點下。勢猶未盡,卻已被人截住。司徒雨聲手掌翻轉如纏蛇,從扣住他脈門的那隻手中滑出,皺起眉,偏頭望向身側之人。
華麗的黑衣一襲,那人眉目間籠罩著絲絲寒氣,深刻的五官彷如刀篆,線條明晰的唇瓣微抿,音色冷冽,質感如冰,“莫不是耳聾了?”
垂下眼,司徒雨聲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徑直背過了身。
“這就是你對待長輩應有的態度?”那人說話音調不高,卻低沉有力隱含威嚴。
司徒雨聲鼻中冷冷一哼,轉過身來,耷著眼皮淡聲道“雨聲請小叔叔安。”
唇角下拉,那人原本就冷淡的表情瞬時又陰冷了幾分,“你這是什麼態度!”
單眉一挑,司徒雨聲冷冷瞪著麵前那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麵容,寒聲道“你最好懂得什麼叫見好即收,司、徒、無、爭。”
揚鼻一哼,司徒無爭冷嗤道“主上已經到了家中,小樓與寒冰穀的事他自有決斷,你不必再做多餘的事。”
司徒雨聲聞言一怔,一時默然。
此時天色已暗,燈火未燃的屋中光線已不太明朗,司徒雨聲在陰影裏微微垂下了頭,片刻後才輕聲道“多餘的事?”
司徒無爭眸色複雜地看著這個從小跟他一起長大,隻比自己小五歲的侄兒,緩了緩語氣,道“桃花落水寨的事,一向容不得外人插手,這一點想必你不會不清楚。”頓了頓,他才慢慢接道“何況那人還是寨中的少當家。”
外人麼……?
摸了摸臉,司徒雨聲眯著眼看著司徒無爭,淡聲道“那~~我這區區一介外人要做甚事,也必輪不到桃花落水寨來指手畫腳吧。”意有所指的將目光落到一旁榭知身上,他冷冷一笑。
司徒無爭沉下臉,喝道“司徒雨聲!你別不知好賴,主上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到時別說我,便是少當家也救不了你。”
‘我需要你救?’挑釁地揚眉聳肩,司徒雨聲無聲的傳遞著如是信息。
司徒無爭咬牙,對這個一向油鹽不進的‘侄子’十分無奈,默然看著他走近那人。
唇邊笑意森森,司徒雨聲滿目陰冷地盯著榭知,冷聲道“玄冰穀,見一個殺一個。”言罷衣袖一拂,飄然離去。
眼睜睜地看著那別扭孩子消失在眼前,司徒無爭嘴角眼角齊抽,默然歎氣,他扶起榭知,將一粒藥丸塞進他嘴裏,道“以後讓玄冰穀的人見了他都繞道走吧,包括你。”
嘶啞的咳嗽了兩聲,榭知虛弱地推開他的扶持,費力地喘息一陣方才恨聲道“貓哭耗子,姓司徒的能有什麼好心。”
抄起雙手,司徒無爭蹙眉仔細打量了榭知一番。見他衣亂發散,襟口袖口沾滿汙血,麵色蒼白虛弱,一雙細長眼中盡是怨恨瘋狂,不由暗暗歎了口氣。
司徒雨聲這殺人狂魔,又弄瘋了一個純潔孩子。
搖頭歎息,他慢悠悠地轉身離開,恁憑身後那有若實質的目光淩遲著自己可憐的後背。
白晝在黑夜的追逐下加快了逃離的腳步,濃黑的墨色慢慢籠罩了天幕。
艱難地移動著身體倒靠在角落,榭知將自己縮成一團抱住,全身開始控製不住的顫抖,牙齒哢哢打顫,全身血液冰冷的幾乎快要凍結。心口上尖銳的疼痛四散,向上時壓迫了鼻眼,使得鼻頭澀痛,眼裏湧出了鹹苦的液體。悶悶的抽噎著,他用力揪扯著自己的頭發,狠命捶打著疼痛得快要炸開的腦袋。
恨。這個字在近二十四年的人生裏第一次清晰地烙印在了心底,如此強勢如此讓人窒息。眼見同門在自己眼前死無全屍,榭知心裏埋下了濃重的陰影。毫無還手之力地被仇人打倒,滿心怨恨無法發泄,現時的他幾已崩潰癲狂。
同一片天空下,不似小樓的淒慘黑暗,司徒家的府邸可謂燈火通明。
司徒府的藥房,說是藥房,其實是一棟獨占後院一角的獨立建築,那裏不僅是司徒月在平時研醫製藥之地,也是他大部分時間的下榻之處,因此內裏布置齊備,便是讓人常住也是使得的。
此時藥房內燭火大亮,明如白晝。床榻上的連細雨沉沉的睡著,如果不是因為麵色過於蒼白,他的神態已可稱得安詳。榻邊椅子上坐著司徒月在,他單手支著下巴,呆呆的望著一簇燭火,眉頭微蹙。
一陣風吹過,屋中燭火有一瞬間的明滅,司徒月在打了個冷顫,起身給連細雨掖了掖被角。
手中動作突地一頓,他的身子僵了一僵,冷汗瞬時濕透了背脊。屈肘後擊,他選擇了最原始的招式矮身向一側閃去。然,身後的氣息如影相隨,不疾不徐地纏繞在他頸側方寸之間。司徒月在心中大駭,施展渾身解數也無法將之擺脫。
就在此時,一道和柔清淡的語聲輕輕響了起來,那聲音說不出多有特色,卻是異常好聽,隻是短短而平常四個字,卻無端讓人心生好感,讓人忍不住生出想要去看看擁有這等美妙嗓音的人會有怎樣脫俗的風姿的衝動。他說,“三殺,回來。”
然後,司徒月在背後的氣息消失了。全力穩住微亂的心神,司徒月在已然聽出了來人是誰,所以他輕輕吐出口的濁氣,而後回身笑道“寨主好雅興,星夜到訪,敝府蓬蓽生輝。”
“連邪”連落水,桃花落水寨寨主,江湖中一個傳說式的存在。此時正活生生的站在司徒府神醫司徒月在眼前。
白衣緩帶,本是極簡單的衣著生生被他穿出了一種矛盾的韻味——華麗而脫俗。非是錦衣卻因主人之姿而多了一抹雍容質感。既有高貴,卻絲毫不會因此而多有傲然,平和恬淡的白色純然透徹,空靈之感油然而生。
那是怎樣一張麵容,奪天地之造化,蘊萬物之毓秀,遠山清幽如眉,清泉靈透似眸。那鼻那唇,那手那指,沒有一處不完美;那發那衣,沒有一處不引人。一身風骨,出塵飄渺。
若說司徒家的雙生子是風華絕代的天人之姿,連落水便是那九天之上誤墜凡塵的謫仙。不染世俗之氣,隻能遠遠仰視,仿若多看一眼,便是對他的褻瀆。
司徒月在雖不是第一次見到連落水,卻還是不可免俗的迷失在了那張完美的不像真實的容顏之下,好在他畢竟非常人,很快便也回了神,若無其事地向旁邊掃去。
娃娃臉的美少年,滿麵傲慢,眼帶不屑,雖是尚未長成的身形,卻也顯出了修長挺拔,隱隱可見以後風姿。連落水的隨身小侍——玉三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