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寧嘻嘻笑著，忽得笑容一滯，似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重華道：“你那時候身受重傷怎麼還要我帶著你去魔山之巔？”
    重華麵上的笑意一斂，心中黯然，本以為說點什麼可以讓眼前這個小家夥可以不像平時一樣刨根問底，沒想到他還是繞到了這個問題上。
    “那時候我們是在逃命，情況緊急，當然是哪裏安全往哪裏逃了。”重華緊了緊環抱著佑寧的手。
    “魔山之巔很安全嗎？雲凰還不是一樣找到了那裏？最後要不是羽化棠來得及時，我們恐怕都死在那裏了。”佑寧側頭不解。
    重華心頭一顫，苦笑道：“那時候我以為是安全的。”嘴上這樣說著，重華冰冷的手指暗暗握成拳。他永遠也不會告訴佑寧，那時候的他以為窮頭陌路，隻想引動三生池水，同這個世界一起滅亡。這個世界欠他的太多太多，即使自己命懸一線，他也要拖全世界的生靈一起下地獄！
    這樣決絕狠毒的念頭，他是不願讓佑寧知道的。在佑寧心裏，他希望自己不再是世人眼中的魔鬼，而是一個可以相愛的戀人，溫柔綣卷，情深似海。
    佑寧側一側頭，麵色疑惑，“是嗎？你一向精明怎麼會沒有想到雲凰也許會追上魔山之巔？”
    對於佑寧的刨根問底，重華實在有點無奈，終於苦澀一笑說道：“那時候我身受重傷，可能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了，所以沒想那麼多。”
    瞥見重華目光中洶湧不定的暗湧，佑寧心裏一陣內疚。身為魔族尊上，那樣不堪的回憶是不願被輕易提起的吧？
    “重華，你之前說要帶我出去玩，說話可是要算話的。”佑寧收斂起心頭的苦澀，仰頭笑得天真無邪。
    狐寶穩穩在大殿門口落下。重華莞爾一笑，寵溺伸出手將佑寧從它的背上小心扶下，“等你見過我為你選的護衛我們就出去。到時候，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總陪著你。”
    佑寧身子一動，撲身抱住重華，口中歡喜道：“重華，你真好。”一語剛落，目光一瞥，隻見偌大的魔族大殿門口站著兩個少年，一個滑頭滑腦正目瞪口呆看著自己，一個那個高大嚴肅麵目凶狠，看著這邊的眼神也是驚訝不已。
    “屬下拜見魔尊，拜見少尊主。”兩個少年忽然衝著重華和佑寧直直跪了下去。
    佑寧還未從那聲“少尊主”中回過神，隻見在大殿兩邊忽得湧現出一大群魔怪齊刷刷跪下身來，大聲喊道：“屬下拜見魔尊，拜見少尊主。魔尊萬安，少尊主萬安。”
    “你是魔族聖子，自然是他們的少尊主。”察覺佑寧的錯愕，重華拉過佑寧的手，側頭不動聲色在他耳邊說道。
    呆呆看著重華美得傾世的臉，佑寧茫然不知所措。他本是皇子之尊，被喊慣了千歲千歲千千歲，被人下跪叩拜這原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眼前這群妖魔鬼怪，個個凶狠毒辣，吃人不眨眼，隻要他們動一動一小手指，就可以把他掐扁捏碎。被這樣一群東西俯身跪拜大喊著請安，佑寧還是不由渾身一震，心裏有說不出的詭異驚恐漸漸蔓延上來。
    重華淡淡一笑，拉著佑寧的手，一步步往殿宇盡頭那座莊重黒穆的寶座走去。他每走一步，身邊經過的魔物必定俯身貼耳，跪拜在地，不敢抬頭。
    殿宇的盡頭，那座暗光流動的王座旁，羽化棠麵色含笑，一身青衣緩帶依依而立。
    目光和信任的左使甫一交彙，重華長袖一甩，動作大氣優雅在雕刻複古花紋黑金打造的王座上坐定。
    一時間，聲呼聖德萬歲的聲音連綿不絕在大殿裏回蕩。
    看見王座旁的羽化棠，佑寧尷尬一笑，立身在重華下手站定。目光微瞥，隻見王座上的重華神色肅穆，一張雌雄莫辨的臉上滿是莊重冷然，漆黑的眼眸仿佛濃得化不開的夜，叫人看不透猜不透，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更是有睨看眾生的傲然，讓人不敢逼視。
    這樣陌生冷肅的重華叫他無端害怕。心裏仿佛有什麼在牽扯，卻是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
    重華的聲音遼遠而低沉，仿佛破空而來的神諭，“這是我魔族聖子，爾等還不參拜？”
    階梯之下，一眾魔人渾身一顫，俯身貼地，“少尊主殺伐決斷，澤被魔界，千秋萬載，福澤萬年。”
    山呼聲猶如驚濤駭浪滾滾而來，佑寧渾身一顫，不由後退了兩步。
    “不要怕，擺出你作為主上的姿態來，他們自然會畏懼害怕你。”身子被人子身後輕輕一扶，熟息的溫柔嗓音幽幽傳來。
    佑寧側頭隻見重華正眉目帶笑看著自己。此時此刻的他笑意溫柔，麵上有一種怡然獨立，睨看眾生的美。不同於女子的嬌媚軟弱，不同於男子的陽剛硬氣，那是一種超脫的姿態，從容自信，傲視群魔，帶著傾世的意味叫人沉迷。
    心底仿佛有一股電流激湧而過，佑寧心頭一震，這樣才意識一貫和自己無所顧忌相處的重華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是底下這群魔怪的王。他有著傲視群魔的資本，他是人人敬畏的魔尊。
    想起重華對自己的包容寵溺，佑寧心裏又羞又愧。自己驕縱任性，何徳何能，可以享受至高無上的魔尊的寵愛？不過是占了是飛煌轉世的優勢。想到這裏，佑寧心裏又覺得黯黯然，心口仿佛有什麼東西堵著，連呼吸都覺得難受。
    “怎麼了？”重華微微皺眉，露出關切的神色。
    “沒什麼。”佑寧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站定身子，朗聲向底下人道：“都起來吧。”說著，側臉衝著重華做了一個鬼臉。
    不想佑寧會在這樣的場麵下和他調皮，重華當下撐不住輕輕笑了一聲，暗暗握了握他的手。
    兩人相識一笑，心照不宣。
    伏跪在地的魔人見狀，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心裏又驚又怕。驚得是魔尊一向狠辣冷漠，手段淩厲，竟會和這個人界冒出來的少年如此親密，當真是對他另眼相看。怕得是這少年來曆不明，又是人族的血統，人魔兩界素來不和，站在這大殿之中的魔人哪一個手上不是占滿了人族的鮮血。這個少年身為魔族聖子，難保不會借故為自己的族人報仇。
    “言豐，木魅你們上來。”重華冷聲吩咐。
    佑寧放眼看去，隻見剛剛滿臉驚訝看著自己的兩個少年躬身上來，在座前匍匐跪下，大聲道：“屬下言豐（屬下木魅），拜見魔尊，拜見少尊主。”
    重華輕嗯一聲，轉頭看著佑寧，低低說道：“這就是我為你選的兩個護衛，你還滿意嗎？”
    重華此話一出，眾人看向佑寧的目光滿是惶恐驚訝。高高在上，一向果決不容置喙的魔尊居然會詢問一個屬下滿不滿意？
    了然眾人的震驚，佑寧無奈點了點頭道：“嗯。”
    重華薄唇一抿，轉頭向地下兩人沉聲吩咐道：“言豐，木魅，從今往後，聖子就是你們的主子。本尊要你們發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守護他，不讓他受到半點傷害。”
    言豐和木魅聞言，拜倒在地，高聲喊道：“屬下一定盡忠職守，生為尊生，死為尊死。”
    重華滿意點了點頭，麵上卻不動聲色，轉眼看向眾人沉聲道：“聖子在魔族裏的地位你們是知道的，不要以為他是人類就可以耍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要是被本尊知道，你們應該了解後果是什麼。”
    重華此話既出，眾人渾身一顫，紛紛跪倒在地，聲稱不敢。黑壓壓一片中，隻見一個身材高大，形如黑熊的雄壯男子麵目凶光看著佑寧不肯下跪叩拜。
    “熊黑，你這是做什麼？不願意接受本尊冊封的聖子？”重華俊眉微挑，清越的語氣已然有了冷然之色。
    身子微微一晃，熊黑深吸一口氣，排眾走上前在重華麵前站定。他目光如炬看著王座上端莊肅穆的重華，一字一句開口說道：“屬下是不服氣。”
    “哦？”重華輕哦一聲，目光一動，輕輕冷笑道：“為什麼？”
    仿佛被重華眼眸裏的肅殺之氣震懾，熊黑心裏有一閃而過的恐懼，片刻才提起勇氣，指著佑寧大聲說道：“這個小子不過十五六歲，是個乳臭未幹的人類小子。對魔族又沒什麼貢獻，憑什麼本事坐上聖子的位置？魔界裏誰不知道，聖子就是下一任的魔尊。將來要被一個人類領導，屬下實在難以心服，還請魔尊明示為什麼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可以坐上聖子的位置。”
    重華唇角一動，目光宛若一把利劍緩緩劃過底下眾人，幽幽說道：“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眾人低頭斂眉，不敢出聲，隻有幾個膽子大的，平日和熊黑交好的魔人跪下道：“請魔尊三思。聖子是魔尊根本，這個位置實在不適宜由人類來坐。”
    重華淺淺笑著，冷聲問道：“你們是不滿人類坐上聖子的位置，還是害怕將來被成為魔尊的人類報複？”
    被重華一語戳中心事，眾人渾身一震，低頭不敢說話。
    熊黑見狀，眉頭一蹙，迎上重華淩厲的目光，反駁道：“就算是屬下等害怕聖子報複，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聖子畢竟是人類。人魔不兩立！還請魔尊三思。”說著，單膝跪了下去。
    “人魔不兩立啊？說得可真是漂亮。可是，我怎麼聽說，作為獸族族長的你，家裏的妻妾就有不少是人類？熊黑，你這樣未免有點過分了，你和她們魚水交歡的時候怎麼沒想人魔不兩立？”站在王座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羽化棠聞言，輕輕一笑，譏諷看著熊黑。
    魔界的女子大多彪悍且身負異能，自然不及人類的女孩子溫柔婉約。魔族之中有不少大家都有蓄養人類姬妾的習慣，羽化棠在此刻當眾提起，多少有點小題大做的意味。
    熊黑當下不以為然，冷冷一笑道：“那些個女人在我眼裏不過是群玩物。要是不喜歡了，玩厭了，隨手丟了就是了。我根本從來沒把她們當做過姬妾，不過就是一群服侍人的奴隸。自然不違背人魔不兩立的原則。”
    熊黑仰頭得意洋洋說著，全然沒有注意到佑寧愈漸蒼白的臉。
    “照你這麼說，也的確如此。嗬嗬……聽說你昨天剛剛處置了一個人類少女，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說出來大家聽聽，也好叫在場的各位學習學習如何把人魔不兩立的原則貫徹到生活裏。”羽化棠含笑說著，不動聲色將佑寧的不悅收入眼簾。
    重華眉心一動，已察覺淹沒在羽化棠嘴角的狡黠笑意。他饒有興趣看著熊黑道：“是啊，本尊也很有興趣聽聽熊黑的閨房之樂。”
    熊黑見重華這樣說，誌得意滿一笑，仰頭說道：“既然魔尊有興趣，屬下就獻醜說說。說到人類女子，那都是一把賤骨頭，不好好教訓教訓，她們是不會聽話的。就說我新買的女人的吧。”許是想起身邊人類女子的美妙之處熊黑笑得淫邪不已，口中淫笑道：“那真是不得了！一張臉美得和桃花帶雨一般，身子骨更是柔軟到不行。就是性子柔弱了一點，一看見我就是哭。後來，就想了一個辦法。我把家裏的女人全都叫到麵前來，隻要她哭一聲，我就殺一個女人。那都是她們的同類，她看見了自然就不敢再哭了。用人類文縐縐的話說，這就是殺雞儆猴。”
    熊黑此話一出，俯首跪在底下的雞魔猴魔頓時向他投射出怨恨的目光。
    熊黑猶自不覺，得意洋洋大說大笑，“老實說，人類的女人真是比魔族的女人好太多了！隻要她們願意，在床上那個千嬌百媚，欲仙欲死啊，真叫人為了她甘心死了都值得了！”一句話說完，又把在場的魔族女子得罪個精光。
    “嗬嗬……是嗎？”羽化棠冷冷一笑，眉宇間的不羈咻然不見，他冷肅看著熊黑，一字一句問道：“所以你就為了這麼一個女人通敵賣族？”
    仿佛被羽化棠厲聲喝問嚇住，熊黑渾身一顫，不解看著他，“左使，你這話是怎麼說的？我怎麼會通敵賣族？”
    羽化棠不置可否冷冷一笑，朗聲衝著殿門口的侍衛吩咐：“把人給我帶進來！”
    “是。”門口的骷髏兵大聲答應，不過片刻押進來一個少女。
    大殿裏光線明亮耀目，隻見一個纖纖弱弱的少女被骷髏士兵押送著依依而來。走得近了才看見那少女身材纖瘦，一細碧青色長裙穿在身上猶如扶柳淩空照水，柔媚不可方物。
    那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嬌怯臉龐叫魔族裏的眾多魔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真是一個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