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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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一聲，一盆冷水自頭頂到腳底。
    身體一個激靈，彩朝顏醒了來，後背刺痛難耐，隨手一抓，便是一把柴草。她的心一下由雲端跌入穀底。胸腔似縈繞揮之不去的濃霧，壓抑沉頓，灰霾陰鬱，使人難以呼吸。彩朝顏心中難念：原來剛才皆夢一場。
    “小蹄子，見了主子還不下跪！給我起來！這死丫頭反了。”尖酸刻薄、恃強淩弱之態畢現的西苑嬤嬤，府爬著，一手撐著柴垛，一手擰住彩朝顏的耳朵，往上狠狠一擰，滿意地看著彩朝顏苦著臉、捂著耳朵痛哼之態。
    “算了算了，一邊兒去。我要親自問她幾句話。”二公子墨玉擺擺手喝退西苑嬤嬤，上前一步，俯著身子，練湊向通紅著耳朵，狠憋住痛出眼淚的彩朝顏，“本來我寬厚仁慈，一向不與賤婢計較，但你也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模樣，憑什麼纏著我羽哥，又憑什麼千方百計勾引他……讓他不注意你都難！”
    彩朝顏就算不看他的臉也能感受他惡狠狠的表情與眼裏的火花，偏了頭，不欲與他對視：“二公子，你說的話很奇怪。大公子對我好隻是他本身心底善良，與人為善，我尊敬他，隻盡自己的本分。”
    練被墨玉掰過來：“還說沒有勾引？！聲聲念著我大哥，你的夢話我聽的一清二楚！攀著主子的腿往上爬，衣食無憂，不用看人臉色。你當著我哥的麵拒絕南宮恭長不就為了讓我哥另眼相看？你以為跟著我哥去熙風穀就可以為所欲為，沒人管得住你了？哼，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這個時辰……想必我哥已經出了揚州了。”
    見著彩朝顏緊閉的唇，墨玉原本以為她心裏必定失落痛苦，還想嘲諷她一番。卻沿著緊抿的唇望見那一雙紅了眼眶的鳳眼：目光雖然空洞無神，但那一片睫翼下的黑瞳卻映射下他整個人，他的張狂與維護、急切與不屑、憤怒與衝動也全部呈現在她的眼波中。波瀾不起。
    明明受驚的身體在喂喂顫動，偏偏表情與神態卻出奇恬淡，捂著受傷耳朵的手纖瘦懦弱，似受盡委屈的麋鹿卻不悲不叫，不喜不憂。
    墨玉的心弦似被一雙妙手觸碰，發出“錚”的一聲，餘音回響胸腔，嫋嫋不絕，起伏不斷。
    墨玉退後一步，來不及多想，再掃了她一眼，卻發現心中的跳動不減反增。隨即厭惡地瞥向彩朝顏：“你還是安心回去做你那不長眼的丫鬟吧。等你想明白了，自會放你出來。”
    回頭：“這兩天，誰都不準給她吃飯，聽到沒有？”
    “是，玉主子說的話，我們奴婢哪有不遵從的話，”西苑嬤嬤笑容可掬地躬身說道，隨後揮手朝後一招，呼上來兩個規規矩矩站在門口守候著的丫鬟，“聽見玉主子說的話沒有？這兩日給我好生看管，不準給這小賤丫頭吃喝！敢有一點紕漏，有你們苦頭吃！”西苑嬤嬤怒目下，兩個丫鬟維諾連聲道是後，便緊貼二公子離去。
    柴米重新鎖上。
    彩朝顏將倒著的小桶扶正、放置於牆角，將浸濕的柴草推入牆邊，隻留下幹爽的用作睡覺。再縮回牆角，將木桶裏殘留的水倒入桌上缺了角的破碗，卻見破碗中還有半隻幹癟的饅頭，連忙捉入衣袖藏好。
    等做完這些，正準備回身坐下，忽“聽”門外有答應之聲。
    正懷疑，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先是進來一中年仆婦，後牽著一位豔麗女人，一麵用香帕輕捂鼻端，一麵四處打量：“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
    本坐在枯草堆中的彩朝顏，“見”：這個進入柴房之人，渾身珠光燦爛，霞光閃爍，釵環入鬢，步搖斜插，一襲桃紅撒花披掛，映著漏紗彈墨內衫，將妖嬈身段盡顯出來。媚眼一橫，便是似嗔似喜的風流。
    來人，就是墨王爺的妾——嫿蝶夫人。
    嫿蝶夫人橫著眼。掃視屋內一桌、一碗、一桶、一堆柴草的布局後，眉峰微蹙，不顧身邊嬤嬤阻攔，蹲俯了身子，關切地望著彩朝顏，玉指從袖中透出，五根保養極好，圓潤修長的手指將彩朝顏頭上的柴草摘了幾摘：“好孩子，你受苦了。”
    彩朝顏心中一動，麵色卻未曾顯露分毫，在嫿蝶夫人灼人的目光下注視良久，微微斂首：“……夫人，我沒事……”
    嫿蝶夫人從地上站起，背對著彩朝顏：“孩子，你的苦我都懂……我也是從你這樣走過來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可謂用盡心力，殫精竭慮。”說完便拉了彩朝顏欲躲的髒手，將她扶起，正視她空洞的眼睛，“昨日家宴，我遠遠望著你便特別有眼緣，心中無比喜愛。今日卻聽說二公子墨玉將你綁入這柴房。你是個心思細膩的好孩子，本不該如此，我便隨易嬸來此探望探望你。”
    彩朝顏眨也不眨地“望”著她的眼睛，卻好似什麼又都未看見，那愛護明亮擔憂的眼睛她曾見過。除了娘時常似憂似慮的目光，她所見的，多是鄙薄嫌棄、不屑嘲諷的。
    心中的感動似一股熱流，順著血液滋潤溫暖了全身，又仿佛冷了許久後不期而至的棉被，可謂受寵若驚，使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嫿蝶夫人忽然回首：“易嬸。”
    叫易嬸的仆婦便從身後跟隨丫鬟帶著的竹籃裏取出一物，放於嫿蝶夫人手中。嫿蝶夫人接過，遞到彩朝顏手中：“你一定餓了吧，快吃，不要餓壞了了自己。”
    彩朝顏“凝視”手掌中白白胖胖還散發熱氣的饅頭，忽然眼圈一紅，接著張嘴就是一大口，啊嗚啊嗚地大口咬起來。
    眼淚毫無預兆地從眼眶裏接連跳躍，彩朝顏索性閉眼，才慢慢阻止了眼淚的順流而下。
    眼見她一口一口咽完饅頭。嫿蝶夫人笑起來，明媚如三月桃花，妖豔無雙，扯下貼身手絹，抬手到彩朝顏唇邊，細細擦了擦她嘴角的饅頭屑，收入掌中，才慢慢柔聲嬌語：“朝顏，你可知我作夫人前是幹什麼的？”見彩朝顏搖頭，方繼續說道：“我以前是街邊唱小曲的。每日為酒樓裏的來往商客唱小曲賺一頓溫飽，還保不準地痞的勒索調戲，若是不給錢一頓揍是跑不掉的。直到一日被王府裏的人看重，收入府中，日日調教琴棋書畫，最後送入墨王府才有了今天的位置。朝顏，我問你，你想不想過好日子，不用天天擔驚受怕，做做勞累活，也不用再看人臉色過日子，讓別人都聽你的？”
    彩朝顏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心中騰升起一股難得的親近之意。
    嫿蝶夫人可以逃脫痛苦的日子，她也想早日成為總管，有地位、有銀子，也可以教西苑嬤嬤、東苑嬤嬤、手下丫鬟小廝悉聽她吩咐，更可以養活娘親，叫她不用受苦受氣。
    “那好，”嫿蝶夫人笑道，“我教你個法子，可以一步登天，馬上實現你的願望，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你可願意？”
    “我願意。”彩朝顏更是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嫿蝶夫人朝易嬸使了個顏色，易嬸忙將丫鬟都支使出去，順手關了柴門。
    嫿蝶夫人這才緩慢從容地從胸口小罩裏摸出一包黃紙包，塞入彩朝顏手中：“這個你收好，晚上將它泡入茶中侍候大公子喝下，保管你稱心如意，要什麼就有什麼。”
    “這個是什麼？”彩朝顏不解。
    嫿蝶夫人曖昧神秘一笑：“專門幫助男人緩解疲勞，使之精神亢奮的東西。今日……”嫿蝶夫人愛憐地踱步到彩朝顏背後，用手輕撫她的瘦小柔順的背脊，“我舉你入雲霄，明日，可別忘記我才好……”
    彩朝顏點點頭怕她看不見，便出聲說：“好，我一定不會忘記夫人的。”
    嫿蝶夫人這才心滿意足地露出慵懶輕鬆的笑，拍拍彩朝顏的肩膀：“時間也不早了，你早些回房睡吧，這裏的事我自會向墨玉說明的。你不用擔心。”
    眼見彩朝顏單薄瘦小的身子消失在草木從間，易嬸從拆門外跨進，小心翼翼聽後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