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霜-錦夜篇 第四十六章 成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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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握著無言的手,手指交錯,鮮血流滿掌心,濕濡而滑膩,喉頭一甜,蠱毒發作的前兆,筋絡中的疼痛一點點滲透到全身。
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唇角綻放出笑容,溫和的,平靜的,放肆的,“阿夜,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他的眼睛蒙上淡淡灰色,錦夜雙手握住他的手,回頭看了眼慕承軒,淡淡說道:“在回中原之前,我要嫁給無言。”
慕承軒神色突然一黯,化掌為拳,勢如破竹去拍莫無言心口,隻消一下便可致命,他自然是躲不過了,而錦夜現在也沒有能力救任何人。
他卻毫不害怕,隻是牽著她的手,眼神溫柔而平靜,她突然心一沉,轉過頭對著慕承軒冷冷說道:“你如果要殺他,不如將我們兩個都殺了,他若是有三長兩短,我錦夜就算死在鳳凰城也絕不會踏進中原一步。”
這點驕傲,她還是有的。
慕承軒鬆開手,終於轉過身,朝著門外一步步走去,腳步沉重,無悲無喜,他說,“既然這樣,那就等你們成了親,我們再上路。”
終於熬到慕承軒走出房間,停頓片刻,她鬆開他的手,不敢快,指尖一根一根鬆開,更不敢看他的臉,白到……像個死人…
極慢的直起身子,實在忍不住,一口血吐在地上,筋絡似乎輕鬆了一點,接下來卻是無邊無際的疼痛,想哭,真的很想哭。
無言安靜扶著她,輕輕說,“不好意思,功夫不好,沒法保護你。”
她說,“沒事,沒事,隻是有點疼。”
她閉上眼睛,他並非功夫不好,隻是身體極差,他已經竭盡所能的去保護她了,他全然不顧右手流滿鮮血,取出金針紮進她的後頸,脊椎,後腰,三十三根。她的手緊緊捏著被單,濕了一身汗,卻沒有喊過一聲。
終於疼痛減緩,她側過身,看著他,鮮血依舊在流,就像不會停一樣,她說,“你的肩…”
他臉色灰白,長發貼在額上,疲倦到了極致,她往裏麵挪了挪,他無奈支撐不下,隻能躺在她身邊,手仍是牽著的。
他一定也是痛的,卻掩飾的絲毫不露。
她看著他肩上流出的血打濕床單,他無奈笑了笑,“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這樣白白去送死,你平時是聰明,隻是一根筋起來卻能活活嚇死人。”
她看著他,沒有笑,笑不出來,過了很久很久,他的血還在流著,整張床單浸在血中,染的通紅,她說,“為什麼你的血…會流個不停?”
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很久之前我也中了毒,無奈這毒也無藥可解,隻能自己琢磨,時間長了,就這樣…半死不活了。”
他口氣輕鬆,平淡,錦夜卻忍不住握緊他的手,任何時候無言都在照顧著別人,鳳凰城的那些病人,還有她,他一直在照顧著她。
他的拇指撫著她的手背,“阿夜,其實他是個好人,並沒有那麼壞,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愛上你的。”
終於忍不住將臉靠在他的肩上,雙手抱著他,他沒有再拒絕,兩個人的曲線貼合在一起,就像兩隻受了傷相互取暖的野獸,他的身體那麼冰冷,卻又那麼溫暖。
他的眼神越來越淡,她伸出手搭在他的脈上,竟淺薄到極難探出,鬆開手,深深靠在他的懷裏,她聽見他說,“不用怕,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活著的。”
她說:“無言,不要死,可不可以不要死?”
他的左手撫在她的發鬢上,輕柔說:“想哭就哭好了,反正也沒有人會看見。”
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處,她並不習慣哭泣,一開始甚至忘了該怎麼開始哭,他的手就一直撫在她的頭發上,像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己,一直到眼淚蔓延過她的臉龐,打濕他的衣襟,他的手指雖然冰冷,卻讓她感覺到了溫暖。
在她快要死的時候,是他一直一直在她身邊,溫暖著她。
縱然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他們還是可以一起取暖。
她說:“無言,我嫁給你吧,好不好?”
他怔了怔,看著她,終於點頭,“好…好的。”
終於,無言慢慢昏睡過去,睡著時很安靜,就連氣息都很淡。
他的血流著流著,很久很久,終於慢慢停了下來,凝結成塊,他和她之間的床褥染了一大片冰涼赤紅,濕濡衣角連在一起,難分彼此。
扯出壓在他手臂下的衣擺,莫無言竟沒有醒,她忍不住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還好,起碼還活著。
歎了口氣,樓下小二若看到房間裏這麼多的血,怕是會暈過去。
起身,還有些暈,慢慢走,還算好,開窗,新鮮的空氣可以帶走一些血腥味,外麵依舊站滿鎮北軍的侍軍,整整齊齊,黃昏時分,風沙漸起,侍衛站在揚沙之中紋絲不動。
看來慕承軒治軍極嚴,無奈,合上窗,轉過身,莫無言不知道幾時醒了,正躺在床上看著她,說道:“娘子怎麼不多睡一會?”
笑著擠了擠眼睛,有氣無力,倚著牆坐起,看著袖上斑駁紅漬,皺起眉,“你喜歡穿紅色果然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到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娶你?”
她愣住,“我沒有問麼,我以為我剛才已經問過了。”
他笑了笑,從包袱中找出一件淺灰色長袍披在外麵,打水洗臉,動作優雅幹淨,淺淺淡淡的好看,她看著看著不覺有幾分出神。
洗淨手,又從包袱中將藥草取出,碾磨成粉,灑在傷口上,淡淡陽光下,整個人溫和到了極致。
她說:“你大概希望慕承軒看見我要嫁給你了之後突然之間發現原來心裏還是有幾分喜歡我的,於是決定舍棄小我大義滅親,之後再不想回上京勤王這件事了。”
忍不住嘲笑一下自己,話說的有點累,她給自己倒了杯茶,在掩飾疲倦,心碎,悲傷這件事上,她和莫無言一樣,天賦異稟,非常擅長。
他隻是抬起頭遠遠看著她,“這世上很多事若不爭取,或許有一天會後悔。”
沉默安靜之中,她笑了笑,爭取同別人施舍完全是兩碼事,勉強同情要來的任何東西,我錦夜都是不稀罕的。
他淡淡接著說說:“其實我還有這另一個想法的。”
她抬眉,隻說了一個字,“哦…。。”
我洗耳恭聽。
將毛巾掛好,一點似笑非笑藏於眉間,他說:“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成親,我一直以為這是男女之間成親最普遍的原因,你竟然不知道?”
她微不可察歎了一聲,“那你喜歡我什麼?”
他淡淡笑了笑,自言自語般的重複了一遍,“喜歡你什麼?”笑容凝結在嘴角,若有若無,他歎了口氣,攤手說:“現在還沒想到,說不定成親之後慢慢就想到了,你嫁給我之後,熙王可能會愛上你,也可能不會,但好在就算他不會愛上你,你也不必再受製於他,起碼多條活路。”
果然,事無巨細,他莫無言統統想的很周到,的確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清楚,他也清楚,不是怕死,隻是有時候也會不甘心,也會不想放棄。
歎氣,走到他麵前,伸手搭住他的手,他沒有拒絕,神情卻是平淡的,現實再明白不過了,若沒有解藥,她活不了多久,他也一樣活不了多久。
她問:“你是怎麼中毒的?”
他猶豫片刻,微笑重新展開,雲淡風輕般的平靜,“太久之前的事了,我不記得了。”
她便不再問,知道必定不會是什麼好的情形,靜默片刻,她才接著說,“回中原也好,說不定我會好起來,你也一樣會。”
他抬頭看著她,似笑非笑,“真的?”
自欺欺人,她隻是想安慰他,也想安慰一下自己,他也不是看不穿,於是微微笑了笑,“不管這麼樣,現在能活著總是好的。”
還是想活著的,哪怕多一天,平平靜靜的就好。
窗外風沙漸起,有幾分像剛來鳳凰城的那天,她說:“我要出門。”
他吃驚看著她,“去哪裏?”
拉開門,她才說:“新娘子哪有那麼好當的,總是要置辦一下。”
“的確,如此,我陪你去。”
“難道你可以不去麼,你若不去,誰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