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霜-錦夜篇 第四十四章 重回鳳凰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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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神,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多想無益,拍拍無言的肩,他坐在她身邊,斜看她一眼,她說:“若不是你,我也活不到今天。”
他笑了笑,微不可查的往外挪了幾分,似乎不喜歡被碰觸,錦夜訕訕縮回手,聽見他淡淡說:“別的也沒什麼,隻希望你多活兩日,別浪費了我那些上等藥材,尋來實在不易。”
這莫無言,要麼就不言,但凡開口殺傷程度真是堪稱一絕。
起身,他打算往下躍,錦夜突然開口,“你要去哪裏?”
莫無言默默說了兩個字,便一掠而去的沒了蹤影。
“煮藥”
真是住店不忘當大夫,錦夜快要佩服死這個莫無言了,若她曾經能有他一半敬業,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放走了慕承軒,還跌下華雲道。
別說早已經回不去寧王府,就算讓她回去,她也是沒有臉的。
別人是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他們對月喝藥,也算人生難得了,隻是無言的藥,治病效果如何尚不好說,止疼效果確實奇佳,一喝就暈毫無例外,加上他在她身上施的金針,她偶爾竟會將身上中的蠱毒給忘了,實在是好到不能再好。
彈起三弦琴,他不言不語的時候,有種安靜的力量,她想這莫無言不開口的時候實在是個妙人。
***
又是一夜,還好還好,也不是很難捱,莫無言真真是個好手,若沒有他,這蠱毒早就要了她的命。
醒來,他正坐在她的身邊,他的藥下得頗狠,令讓她昏睡的毫無知覺,醒來見到他這般好整以暇坐在她身邊,這般往複,開始常常會嚇到她。
後來嘛…後來,就習慣了。
感激總是有一些的,隻是他似乎並不稀罕,隻是說,鄉野山村,多是些小病,害得他一身醫術無處可用,如今有她來練練手也是好的。
完全令她無言以對,他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欣賞,感謝,她覺得他最大的快樂便是給人治病。
她無奈問他,“你又在我房裏做什麼?”
他聲音低沉,慢慢說:“阿夜,你又做夢了,喊得這麼用力,我怕嚇到別人,又叫不醒你,隻好坐在這裏。”
對此她全無印象,隻知道自己如此這般昏睡,自從落下華雲道之後,自己果然已經廢了。
她看他臉色蒼白,皺眉說,“我不記得了,你在這裏坐了整整一夜?”
他好像在心裏默默計算了一下時辰,搖頭說,“沒有。”
她舒了口氣,“那就好。”
他接著又說:“也就大半夜吧。”
“……”
好吧,她起身,倒水走到窗外,客棧居於鳳凰鎮鬧市,一早便會人來人往,自從不用殺人之後,錦夜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人多的時候。
外麵陽光明亮,隻是街上…今天街上有些奇怪……她握著茶杯,站了片刻,突然轉身看著無言,尚未開口,便被他打斷,苦笑道:“還好你今天醒的早,若是一睡睡到下午,我還得發愁怎麼把你弄醒。”
街上家家戶戶竟大門緊閉,錦夜拉起莫無言的手,便往屋外走,他淡淡歎了口氣,未見得多害怕,隻是輕輕柔柔的說:“阿夜,遲了。”
她定神看著他,神情淡淡的,散漫的,接著說道:“不過,也不用怕。”
門突然被推開,官兵魚貫而入,穿得皆是鎮北軍軍服,等了好久才將房間占滿,莫無言依舊隻是坐在梨花木椅上,波瀾不驚似笑非笑。
她鬆開手,他的袖子落下。
一抬頭,竟看見慕承軒跟著走近屋裏,手上握著刀,姿勢高貴,優雅而且漂亮,還和從前一樣,隻是她已經不一樣了。
她已經半年未曾握刀,大抵上連怎麼握刀都快忘了。
瞥了眼坐在原地,冷眼旁觀的莫無言,錦夜往後挪了兩步,看見慕承軒擺手,官兵又退出房間。
她仔細想了想,莫不是怕房間裏布了暗器,莫無言隻是抬眉看了她一眼,她搖搖頭,示意他不要開口,他便真的不說話,神情莫測。
慕承軒低聲說,“錦夜,好久不見。”
幹笑兩聲,他的神情極其嚴肅認真,就和從前一樣,帶著自然而然的威嚴,而她眼下自然是不敢不答的,“是啊,好久不見,熙王殿下可好?”
他冰冷笑了笑,眼角掃到坐在一邊的莫無言,隻是答:“還好。”
錦夜大概是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的,不願答話,隻是掃了眼不遠處的窗戶,卻不想慕承軒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已經擋在窗戶前。
其實她隻想說,哥哥啊,樓下這麼多官兵,就算我跑的出客棧也跑不出鳳凰城。
慕承軒一步步走到她麵前,她仰起臉才能看清他的樣子,神色淩厲冰冷,還和從前一樣漂亮,隻有眼角多了點風霜,言談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從容。
從戎生涯必定是艱辛的,她理解,她可以明白,殺人之前她也是個柔軟的姑娘,有著一顆柔軟的心。
隻是這些柔軟在殺人的過程中會一點點被掩埋,直到再也找不回來。
她無奈往後踉蹌兩步,卻被他一把握住衣袖,手勢略微重了一些,赤紅衣袖裂開一道口子,露出白皙肌膚,他卻絲毫沒有注意。
她想,自己不過是個早過了氣的殺手,哪輪得上熙王殿下親自出馬拿人。
“錦夜,跟我回去,小郡主快要死了。”
和她想的並不一樣,錦夜大吃一驚,已經大半年過去了,小郡主竟然還活著,他是用什麼來給她續命的,他的手用力握緊又鬆開,不再開口。
錦夜舔了舔幹涸嘴唇,她早已不是當年的殺手錦夜了,如今她隻想躲在大漠靜靜等死,盡管如此,血液裏留存著的驕傲還在。
她說:“殿下,錦夜早就說過,小郡主中的是風寒,無藥可解。”
那一年,她是寧王府的殺手,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就憑她是熙王一黨,就可以殺了她。
“我知道,”冷笑,他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疲倦,舒展開來,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不帶任何感情,居高臨下,聲音低沉,穩重,“你的血卻可解百毒。”
她突然怔怔說不出話來,她的血的確是可以解風寒,但卻是有代價的,絕不是單單割開她的手心,喝上一碗就可以解的,需要放去小郡主身上一半的血,再將她身上一半的血引入小郡主體內,方可解去風寒之毒。
她突然笑了一笑,良久才勉強說出口,“你…是想…讓我用自己的命來換小郡主的命?”
她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疲倦,自然是要死的,能用她的血能來救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壞事,耳邊嗡嗡作響,心口上的痛突然蔓延到四肢百骸,強烈到渾身都在顫抖。
他隻是看著她,淡淡說了兩個字,“是的。”
她不敢動,怕一動嘴裏含著的血,會不小心溢出來,隻能抬起頭看著他,他接著說,“這是你欠她的。”
一字一句打在錦夜心裏,無從反駁。
指尖牢牢壓在掌心中,唇間聞到一縷淡淡血腥味,忍住疼,她站得筆直,卻也知道今天的自己再不能像從前那般令人害怕了,她就像失去了翅膀的燕子。
他就站在她的麵前,帶著自然而然的威嚴。她不言不語,微微笑了笑,將口中的血一點點咽下,苦澀,血腥,令人作嘔,她卻是習慣的。
抬頭看著他,終於,她說,“好,我跟你回去。”
好吧,既然已經快要死了,不如就替他將最後一件事做完,或許有一天他會想起自己,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無幸薄情的錦夜。
她也會微笑,也會付出,她也曾經努力去做個好人。
她不得不承認,她愛過他,他卻不愛她。
她愛上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大燕熙王。
他不愛的是那個冰冷無情的寧王殺手。
這樣很好,不愛也好,不愛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