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蘇陽的手機裏存著一小段佛經，每天走到她上班的大樓前，蘇陽總會默默的聽上一遍，這是她許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蘇陽相信佛經可以洗滌心靈，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的心靈是不是還能被洗滌幹淨。
    蘇陽知道，像她這樣的人，外表越是優雅精致，內心就越是頹廢空白。
    蘇陽的老板對北方集團的項目非常不滿，蘇陽坐在老板的辦公室裏，看著外麵飄著的白雲，二十六層的高樓，她神遊的去幻想，從這裏跳下去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老板是華東區銷售總監，平日裏總是一副老好人的樣子，蘇陽知道老好人是做不到這個位子的，做到這個位子的人不是腹黑的，就是八麵玲瓏的，而她的老板兼具了這兩項難能可貴的品質。
    “蘇陽，我說的話你到底聽到沒有？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老板在她業績好的時候可以和顏悅色，自然也可以在她拿不下項目時候換上另一副麵具，這就是職場，再正常不過了。
    “你如果不想要做這個項目了，我就把項目給Amy，那麼多人求之不得，蘇陽，你也知道北方集團的利潤有多少，公司若不是看好你的能力，是根本不會將這個項目給你的。”
    蘇陽回過神，抬頭望著自己略微有些氣急敗壞的老板，露出個莫名其妙的笑容，隔了一會才斂住笑意，淡淡說，“北方集團的技術總監何東尼具有購買哪家軟件的決定權，我已經給他提出了方案，開過峰會，並且他將會拿到多少利潤清楚的告訴了他，按理說，何東尼應該有所表示，隻是他遲遲不做決定。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我們給他的利潤還不夠高，而IBM給了他更高的好處。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他在挑起我們和IBM之間的競爭，想要坐地起價。第一種我們還能接受，若是第二種，我想我們應該換一種策略。”
    老板換回了原來的笑容，坐在蘇陽身邊，盯著她看了一會，義正嚴詞的可怕，“蘇陽，我相信你還是能做好的，晚上繼續請何東尼吃飯。”
    蘇陽知道，她正站在風口浪尖上，背後是職場永遠不會少的虎視眈眈，而前麵呢，前麵卻是一片虛無，是自從林河離開後，就被她拋棄了的未來，現在她隻是停不下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包廂裏燈火輝煌，蘇陽看著坐在她對麵的何東尼，衣冠楚楚，神情中帶著鋒芒的尖銳，蘇陽突然感覺那個人就好像掌握著自己的生殺大權，想著想著莫名就笑了起來，眼睛裏帶著光亮。
    “蘇小姐，在笑什麼？”
    她微笑著說，“我知道何總是想為貴公司挑選一個可以持續為貴公司提供最好服務的企業，作為全球知名品牌，無論何總有什麼樣的要求我們IMC都會盡力做到，隻是何總是不是可以明示一下，隻要是別的公司可以提供的，我們IMC一定也可以。”
    何東尼也不回答，隻是搖著手邊酒杯，淡淡說，“今天的酒不錯，蘇小姐要不要多喝兩杯。”
    舉步維艱的進展，蘇陽心底開始發冷，何東尼將手放在蘇陽的腿上，指間夾著一張寫了數字的名片，蘇陽漠然望了一眼，抬起酒杯，將剩下的酒一點點喝掉，眉角凜冽，如同披上臘月裏的冰霜。
    “是不是IBM能給的，蘇小姐一樣可以提供給我？”
    蘇陽知道何東尼要什麼，他要的絕對不可能隻是錢，抬起頭是飯店包廂中搖晃這的冰冷光芒，她突然想起楊雲和她說的那句話。
    楊雲說，“你可以留在家裏，像隻貓一樣的生活，我養活你，給你一日三餐，而你可以什麼都不想，心安理得的無所事事。”
    而林河呢，無論她從什麼樣的聲色場所回到家，迎接她的仍舊是冰冷空氣和關著的房門，她知道林河漸漸開始有了抑鬱的征兆，他有時候會對她大發雷霆，而有時候又會哭著親吻她，從額頭到嘴唇。
    “陽陽，忘了我吧。”這是林河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她終於發現，她和林河最大的共同點就是無法壓抑的絕望。
    蘇陽輕輕碰了碰何東尼的酒杯，“何總的要求，我會代為轉告我們總監，相信很快就會給你個答複。”
    何東尼大概還想說點什麼，蘇陽默不作聲推開他的手，帶著平淡笑容，“何總，不好意思，我要去趟洗手間。”
    之後，蘇陽在走廊上站了很久，先是打電話給了老板，老板隻對於這個數字表示了興趣，而對於其他則一概不問，蘇陽知道老板是不會管她死活的，老板在乎的隻有那個數字，可以展示出來給再高層看的數字。
    “蘇陽，穩住何東尼，這個數字我還要考慮一下。”
    老板掛掉電話後，蘇陽飛快的給楊雲撥了個電話，但猛然想到楊雲和自己眼前錯綜複雜的關係，電話隻響了兩聲，她就自己按掉了。
    今天的蘇陽，再一次感覺到了暗無天日，她茫然翻出那段佛經，默默在心裏跟著背了一遍，卻仍然覺得就像陷在一個迷宮裏，毫無出路可言。
    佛經還沒完，蘇陽就接到了楊雲打來的電話，他的聲音很淡，語氣卻很堅決，“你在哪裏，我現在過來接你。”
    蘇陽突然有了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仿佛從高處俯視著自己，看著自己慢慢變成一個魔鬼，她想去做一件對的事，卻發現自己已經很難分辨對錯了。
    “我在建國賓館，正在談點事情，你不用來接我。”
    她很快將電話掛掉，聽見自己一聲淡淡歎息聲，蘇陽平靜看著眼前富麗堂皇走廊，突然想起一句話，生命很長，不忍細看。
    回到包廂，何東尼已經坐回自己位子上，抬起酒杯，“蘇小姐終於回來了，菜都要涼了。”
    蘇陽手指顫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抬起杯子，淡淡的笑，“何總的要求我們總監會考慮的，還希望將來能同何總合作愉快。”
    何東尼理理昂貴西裝的袖口，看著蘇陽將酒杯中的紅酒喝完，“自然是會愉快的。”
    蘇陽覺得眼前的燈光漸漸開始暈出一片光環，她握著酒杯，仿佛聽見林河在她耳邊輕輕和她說，“不要怕，陽陽，不要怕。”
    熟悉的聲音，淡淡煙草味，蘇陽神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醉了，隻是她從來不會喝醉的。
    “蘇小姐？”
    她聽見有人在叫她，何東尼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她的身邊，捏住她的手心，蘇陽踉蹌兩步站了起來，眼前隻是一個模糊影子。
    以前，她總認為眼前的一切是最糟的了，卻沒有想到其實那隻是一個序曲。
    蘇陽隻覺得眼前一片迷蒙，很難清醒過來，何東尼帶著她走出包廂，外麵是更明亮的燈光，蘇陽試著去掙脫，卻隻有一種深深帶著疲倦的無力感。
    “放開我，”那一刻，蘇陽覺得自己的眼淚是從心裏流出來的，恐懼超過了一切。
    這時，她看見林河站在自己麵前，蘇陽覺得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幻覺清晰的如此真實，她伸出手去摸林河，她想問他，為什麼再也不回來了。
    那個人一手就攙住了她，動作快得讓她吃驚，林河總是帶著陰鬱的眼神望著她，而眼前的男人，眼神卻是溫暖的。
    不是林河，隻是長得像林河的楊雲，那個溫暖而智慧的楊雲就站在她的麵前，她突然沒有了恐懼，暈倒之前，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楊雲時候的樣子，他靠在窗邊，安靜抽著煙。
    期間她醒過來一次，是在楊雲車上，她感覺他的手撫摩在她的長發上，聽見他說，“不要怕，很快就到家了。”
    再醒來，她已經躺在楊雲臥室的床上，他看著她，眼睛裏帶著疲倦，牽起蘇陽的手，他的聲音小心翼翼，“蘇陽，你也太不小心了，何東尼的品性整個行業都知道，你怎麼會這麼不當心呢？”
    蘇陽縮在被子裏，仍然反應不過來，他的聲音溫柔的就像在哄一個孩子，不聽話的孩子，他自顧自接著說，“蘇陽，你總是讓我擔心。”
    蘇陽安靜閉上眼睛，楊雲猶豫了很久才問，“蘇陽，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問，隻是林河是誰？”
    那樣的謹慎小心，一點不像他。
    蘇陽猛然睜開眼睛，大概是夢裏反複提到的這個名字讓楊雲聽見了，她伸出手整個抱住楊雲，將自己藏在他的懷裏，就好像他可以替自己擋風遮雨一樣。
    “楊雲，謝謝你。”她開始哽咽。
    楊雲抬起她的臉，溫柔看著她，他說，“蘇陽，不要哭，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他知道她隻是一個需要用佛經來給自己安全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