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蘇陽的生日在臘月，大雪紛飛的日子，九月初楊雲突然問起蘇陽，打算怎麼過生日，蘇陽聽了覺得有些陌生，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好多年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了，最近的一次還是和林河一起過的，結果卻是蘇陽將一整麵牆的相框砸了，她恨林河的沉默，也恨自己的壞脾氣，這一點都不像她，就好像惡性循環，蘇陽和林河就這樣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彼此的靈魂。
    午後，楊雲說要做飯給蘇陽吃，他覺得人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吃飯了，一個人隻有吃飯的時候是最幸福的。
    蘇陽隻是微笑，也不反駁，楊雲祖籍來自北方，擅長做各種麵食，蘇陽搬了張小板凳坐在廚房門口，看楊雲用擀麵杖將麵團攤開，再用刀切成細長條，扔進煮沸的水裏，再撈進盛了湯的碗中，最後撒上香蔥，滿室清香，動作輕快嫻熟，將很簡單的飯菜做的很工藝，常常看的蘇陽目瞪口呆，蘇陽說楊雲做飯就像布陣打仗，行雲流水又有理有節，楊雲笑著說，其實做事也是這樣，有了好的方法，加上熟練就能水到渠成。
    就這樣蘇陽和楊雲在廚房裏呆了整整一下午，偶爾她還是會走神，還是會想起林河，那個漂亮而陰鬱的男孩，在她心裏林河永遠是十六歲模樣。
    “你在想什麼？”楊雲問蘇陽。
    “在想以後。”蘇陽答的飛快。
    楊雲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她，“以後怎麼了？”
    “我隻是突然想到佛經上說的，無論我們今生經曆了什麼，都會變成修行帶到來生。”
    楊雲嘴角彎了個很漂亮的弧度，帶著剛剛好的溫度，他說，“無論愛或者不愛，來生我們都不會再見，所以要珍惜現在，善待身邊每個經過的人。”
    蘇陽抬起頭，看看外麵明亮陽光，她想，或許今生，她和林河都不會再見了，可惜在一起的時候她並沒有善待他。
    正值九月初秋，蘇陽縮在陽台沙發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楊雲正在往她身上蓋了條毯子，就連眼底的笑容是溫和的。
    “蘇陽，這幾天降溫了，你要小心別又感冒了。”
    蘇陽歪著頭看著他，手指摩挲著書的封麵，“我又不是小孩，還不懂照顧自己麼？”
    毯子落在蘇陽身上，楊雲直起腰，點了支煙，輕笑說，“可不是，人是長大了，可脾氣還是小孩子脾氣。”
    蘇陽裹著毯子，皺著眉，陽光溫暖和煦落在楊雲眉間，一時間蘇陽有些失神，忍不住閉上眼睛，原隻是想休息一下，不想，她竟真的又睡著了，做了個夢，醒來卻已經不記得了。
    睜開眼睛，天已經全黑，楊雲將飯菜端在桌上，蘇陽突然想起什麼，笑了起來，楊雲站在客廳另一頭，看著她。
    她擺著手說，“沒什麼，沒什麼，隻是在你這裏不是吃就是睡，越來越覺得自己頹廢了。”
    楊雲將盤子放在桌上，又擺上筷子，淡淡說，“頹廢一點有什麼不好，你以前就是太尖銳了。”
    蘇陽有些吃驚，一邊在桌子邊上坐下，一邊抬起頭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以前太尖銳？”
    楊雲將燉了一下午的雞湯盛在她的碗裏，若有似無的說，“我楊雲看人還是很準的。”
    蘇陽默不作聲將湯裏的金針菇挑出來一點點吃掉，“那你說，我是什麼樣的人？”
    楊雲坐在她對麵，慢慢開始喝湯，好像想了很久才說，“外表溫和，內心固執，做事尖銳，卻有著脆弱靈魂。”
    他原本大概還想說下去，留意看了眼蘇陽，於是隻說了一句就不再說了，蘇陽隻是慢慢繼續喝著她的湯，等到快喝完的時候，蘇陽微笑著抬起碗，“還要。”
    楊雲伸出手，猝不及防捏了捏她的臉頰，看著蘇陽皺起眉，“有時候真不知道拿你怎麼辦才好。”
    蘇陽隻是想，若可以這樣忘記時光的過下去，未必是件壞事。
    ***
    自從著手北方集團的項目，蘇陽就發現進展很慢，北方集團的技術總監何東尼身在高位，極難說服，蘇陽從八月一直忙到十月，該做的都做了，依舊毫無進展，這是蘇陽從未遇到過的。
    開過無數次會之後，何東尼對於是否要和IMC合作，仍是三緘其口，這讓蘇陽說不出的挫折。
    蘇陽忍不住問楊雲，“若有一個人，明明有著客觀的利益，卻絲毫不為所動，你說這是為什麼？”
    另一側楊雲坐在陽台上，一邊抽煙，一邊翻著書，陽光照在他的側影上，蘇陽突然覺得楊雲比她記憶中的還要漂亮。
    “兩種可能，利益不是他想要的，或者利益不夠大。”
    蘇陽靠在沙發上，長長歎了口氣，“那若這個人始終不肯透出口風來，我要怎麼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裏？”
    楊雲又問，“你最近的項目不順利？”
    蘇陽笑著蜷在一起，淡淡說，“沒有啊，怎麼會。”蘇陽想，就從來沒有順利過，哪還提得上現在不現在的。
    楊雲走到她身邊，坐在沙發一側扶手上，問她，“壓力這樣大，不如不要做了，你想過將來要過什麼樣的日子麼？”
    蘇陽微笑著看他，“楊雲，你幾時會算命的？”
    楊雲愣了愣，蘇陽接著說，“不會算命，你怎麼知道自己會有將來的？”
    楊雲笑了，眼神充滿溫暖，蘇陽看著他，隻覺得他和林河越來越不像，林河從前望著她的時候總是很悲傷，但楊雲卻是充滿包容和希望的，他說，“人都是有將來的，哪怕今生沒有了，還有來世嘛。”
    “那你說，如果我不在IMC做了，我又能幹什麼？”
    楊雲牽過她的手，輕柔撫摩著她的手指，聲音淡淡，“你可以留在家裏，像隻貓一樣的生活，我養活你，給你一日三餐，而你可以什麼都不想，心安理得的無所事事。”
    楊雲說這些話的時候，秋日的光線灑進屋裏，他的感情如此克製，卻又忍不住緩緩釋放，寂靜無聲。蘇陽將目光移向窗外，也許她真的可以，白天泡茶品茗，晚上給自己的丈夫做飯，每個周末打掃房間，等待著時間慢慢過去。
    倒了傍晚，楊雲的哥哥因為有事要外出，不得不將小侄女放在他家臨時照顧一下，那是個有著大大眼睛的小姑娘，七八歲的模樣，幹幹淨淨，蘇陽很喜歡她，小姑娘受過良好家教，看著她靦腆的喊她，阿姨。
    楊雲給她們做飯，而她在窗前教小姑娘英語，她將一個個字母寫在紙上，小姑娘聲音清脆，偶爾她會抬頭看廚房裏忙碌著的楊雲，熟悉之後，小姑娘會躲在她的懷裏笑，最後小姑娘說，“阿姨，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蘇陽微笑著點頭，看著小姑娘在她麵前載歌載舞，一切平靜的那麼真實，她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美好的時光，最後蘇陽在小姑娘臉上親了一口，她說，“你真可愛。”
    蘇陽逗她，“在家裏，你最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楊雲就站在一邊，看著她，“好好回答，回答好了，叔叔給你買禮物。”
    小姑娘突然笑了起來，“雖然我平時常說我最喜歡媽媽，那是因為媽媽凶，我不敢說真話，其實家裏我最喜歡叔叔了，叔叔對我最好。”
    蘇陽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晚上楊雲開車送蘇陽回家，隔著玻璃窗，她默默看著兩邊逐漸滑過的燈光，在心裏默默盤算著那個看上去已經毫無勝算的項目，隻覺得說不出的疲倦。
    她從來擅長揣測人心，卻始終不知道北方集團的技術總監到底在想什麼。
    楊雲將空出來的那隻手擱在她的肩上，聲音溫柔，“蘇陽，如果太累，不如就休息一段時間。”
    蘇陽閉上眼睛，將臉安靜貼在他的手背上，不覺想起楊雲下午說的那種生活，像貓一樣的日子，隻要一日三餐，她可以心安理得的無所事事。
    “楊雲，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寂靜很久，楊雲才說，“蘇陽，我隻是想你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