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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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風樹轉身回到自己揭去了兩層的那具小銀棺旁,繼續重複著撬開棺蓋的動作,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樣看來,外麵六層是槨,最裏麵一層才是棺。不過……都說‘天子棺槨七重’,這七層的棺槨居然拿來安放玉雕……”
“第一,那是中原的喪葬製度,這兒的葬習應當不同;第二,如果真的是神器,七重棺槨也不夠尊貴,”蕭木客冷冷道,捧起第三具小銀棺,端詳片刻,才開始動手挑開棺蓋。不多時,七重棺槨都打開了,最小的一隻銀棺裏放置著完全相同的絲織物,其上橫著一隻棕紅的玉石眼睛——跟另一具棺槨中的毫無二致。他抿了抿唇,將兩枚玉雕眼睛並排擺在甲板上,抬眼望向風樹:“那具棺槨中放的也是一樣的東西吧?”
風樹聳聳肩,攤開右手,掌心裏果然躺著隻一模一樣的眼形玉器:“這棺槨也是七層。我看這三件玉雕,色澤、質地、刀工,都沒有什麼不同,到底哪一件是真正的神器?”
蕭木客接過風樹手裏的玉雕,跟其他兩個放在一起,微微閉了下眼睛,低聲道:“恐怕都不是。”
“這算什麼?疑塚嗎?”風樹挑了下眉,略略一頓,又道:“真的神器會不會在你沒開的那四具棺木裏?剛才你……為什麼……你碰到那四具木棺中的一具以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蕭木客麵無表情道:“那幾具棺材裏沒有任何實體的東西,不管是器物,還是屍體,都沒有,隻有一股非比尋常的怨氣。”頓了下,又添上一句:“現在還是想辦法找到我們的小船吧,不然……真得遊回盤龍島去了。”
“這些東西怎麼處理?”風樹問道,視線滑過散落一地的小銀棺,停在那三枚玉雕眼睛上。
蕭木客漫不經心道:“先收起來吧,一會兒想辦法帶走。”
“也是,至少沒錢的時候還能換點錢花,”風樹懶懶說道,也不管身上還掛著水珠,隨手撿起先前脫下的衣物,一一穿戴好。
蕭木客睇了他一眼,蹙眉道:“你就不會先去船艙裏找塊布把水擦幹嗎?”
“麻煩,”風樹不以為然道,將那三隻玉眼睛收進袖子裏,然後把小銀棺照原樣一層層套好,擺在角落裏,直起身子。倏然覺察到了什麼,他指著蕭木客,瞳孔裏掠過一絲驚異:“你身上的水為什麼幹得這麼快?”
“嗯?”蕭木客聞言一震,垂眼審視自己的身體——此刻,頭頂的太陽正放射出刺目的光芒,兩人身處的大船卻有如冬天般寒冷,尤其是艙口附近,一股冰冷的氣流在這裏盤旋不去——風樹的頭發、衣服不斷淌下水來,可自己渾身一顆水珠也沒有,不僅皮膚和衣物早已幹透,甚至發絲都不帶丁點潮氣。
“我……”蕭木客側頭盯著自己的左臂,表情十分奇怪。風樹驚訝地發現,他的皮膚一點點變紅,接著,大滴的液體從他臉上、脖子上、身上滑落。不過,並不是海水,而是冒著熱氣的汗珠。
“你很熱嗎?”風樹擰緊了雙眉,隱約感覺什麼地方不妥。剛才浸在冰冷的海水裏,他前額上的腫塊似乎不那麼疼了,但現在那塊皮膚又炸裂般疼痛起來,讓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什麼。就在這一刻,蕭木客投射在他視網膜上的身影突然迸出血紅的微光,就像不久以前他在海裏看到的那樣。
風樹一驚,不好的感覺迅速攀升:“你……你究竟怎麼了?”
“是那個東西,”蕭木客偏頭看著自己的左臂,語聲平靜,卻又跟平常有些不同。
“哪個東西?”風樹上前一步,眉頭皺得更深了。
“就是殺死這船上所有人的東西,”蕭木客冷然道,接連向後退去:“你別過來,隻要被它看到,就會被纏住、殺死。”他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的左臂上,不,確切地說,是定在左臂上端那兩個青白的金屬環上,臉色難看極了,但臉上的表情並非害怕或者驚慌,而是一種苦澀和恨意混雜的複雜神情。
“你……”風樹右手按住劍柄,正想不理會對方的話走過去,卻在刹那間看見包繞著蕭木客的紅光伸出了兩條細細的觸手一樣的光焰,慢慢地,朝著自己的方向移動。心頭大大地一跳,他僵了下,又繼續往前走去:“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難道就沒有辦法可以對付它?”
蕭木客低歎一聲,扯下左臂上一個金屬環,手一揚,遠遠地拋了出去。隨之消失的,還有那團妖異的紅光,以及風樹眉心的劇痛。
揉了揉眼睛,風樹難以置信地瞪著蕭木客,好一陣才猶猶豫豫地說:“你擁有這麼強大的靈力,為什麼……不早點使用?為什麼要抑製它?難道……你使用的靈力也不是自己的?”
蕭木客穿好自己的衣服靴襪,答非所問道:“既然作祟的是墓裏的邪物,而非這艘船,我們就可以乘它回盤龍島去了。你把船上的屍體搬到島上去,然後下到島邊的淺灘上,把船推到海裏去,我去把帆掛好。”
風樹重重地哼了一聲,走進船艙,隻見擺在幾案上的食物都變成了黑色,散發出一股奇怪的臭味。而之前充斥著船體的濕冷氣流已經蕩然無存,艙裏又悶又熱。他皺了皺眉,步出大廳,進入後麵的走道中,打開左手邊第一扇房門,用地上鋪的席子裹住屍體,扛到小島上扔下。又回來清理其它艙房內的屍體。不多久,蕭木客掛好了帆,也過來幫忙。二人把船上的屍體和腐壞的食物統統搬到小島上,又將船推出了淺灘,揚帆而去。
回到盤龍島時,天已經暗了下來,暮色霧一般彌散在空中,鹹鹹的海風裏帶著炊煙的味道和一絲飯食的香氣。風樹一行借住的人家位於一座小丘的半山腰上,麵朝大海。直至此時,他才注意到,那座屋舍前挑著一幅布,上麵有溫泉的字樣。
“原來我們借宿的地方是經營溫泉浴室的,”風樹走在山間的小徑上,回頭向後方的蕭木客道:“可惜娘娘腔變成了玉石,不然他就可以天天泡溫泉了。”後者一言不發,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黑眸中閃過一絲不悅,風樹低頭看著路旁的野草,加快了腳步。自從摘掉那個金屬環,蕭木客似乎消沉了許多,不但更加冷漠少語,而且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難以親近的乖戾氣息。一路上,風樹不時地對他說幾句閑話或者問點什麼,他一概不理,隻怔怔地望著半空中某一點。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仿佛又回到了剛認識的時候那樣別扭和僵硬。
路在前方出現了分叉,風樹恍若未見,徑直沿著原來的方向走下去。這時,身後傳來蕭木客冷冰冰的聲線:“順著這條岔路走下去有一座兩層的房屋,許家的人就住那裏。”
“是嗎?”風樹冷冷一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道:“你覺得迷藥會對許家那些人有效嗎?”
“你何必明知故問,”蕭木客淡淡道:“他們隻是不想多事罷了。”
風樹微微搖頭,神情嚴肅起來:“上次許家那個老太婆,好像是許大小姐的乳母吧,被海怪拖下船去,後來我又殺了她兒子,許清蕖居然問都不問一聲,而且那以後碰見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真搞不懂她是怎麼想的。”
“很簡單,她不想再裝下去了,”蕭木客輕聲說:“她現在什麼事都不會做,隻等我們拿到神器就動手搶奪。”
“她不是魔族嗎?”風樹腳下一頓,扭頭睨了蕭木客一眼,不解道:“你說過,當初魔族寄居在一些蜀國王族的身體裏,指揮蜀人埋下了這些神器。如今他們想要,自己去挖出來就是了,對他們來說應該很容易吧?幹嘛要等我們找到了再來搶?”
蕭木客卻不肯再說什麼,越過風樹,自顧自地向他們借宿的房屋行去。
風樹罵了一聲,無奈地跟在後麵。
盤龍島上的房屋多是上下兩層都能住人的小樓,遠不如杜石島上的樓房精致堅固,隻是看起來比較新和幹淨。蕭木客等人借宿的那所房子,一樓的正門大開著,裏麵燈火通明,但不知是不是時辰不對,並不見有洗浴的人進出。兩人不約而同地向透出燈光的地方飄了一眼,繞到房屋側麵,準備從小門進去。
就在此時,伴隨一陣“呯呯砰砰”的聲響,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拄著拐杖從正門後走出來,倚在門邊,向著大海發呆。老者衣飾華麗,卻麵黃肌瘦,雙眼用黑色的布條纏著,眉頭緊鎖,滿是褶皺的臉憂鬱而又呆滯。
“他就是這家的主人吧?”風樹住了腳,悄聲問蕭木客。他蘇醒之後隻隨便吃了點東西,洗漱一番,就隨蕭木客出門去了,那時屋子的主人一家尚未起身,是以他全不認識。
蕭木客點點頭,遲疑了一下,走近前去,伸手碰了碰老人空著的左手。
那老者一震,轉過臉來,笑道:“是誰啊?”他雖然在笑,卻難掩心中的恐懼,聲音和肩膀都微微地發著抖。
蕭木客沒有說話,而是拉過老人的左手,伸指在上麵劃了幾下。
老者很快平靜下來,笑容也變得自然多了:“是你啊。你那位朋友怎麼樣了?”口音跟杜石島上的居民頗為相近。
蕭木客又在老者的掌心劃了一陣。風樹走近幾步,留心觀察,看出他寫的是“沒事了”三個字,愕然道:“這老頭……又瞎又聾?”
蕭木客微微頷首,停了下,又道:“這家人姓沈,家裏一共七口人,這老者和他妻子,他們的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還有大兒媳生的一個孫子。聽說小兒媳也快要臨盆了。另外還有幾個仆役,不能算家人。除了小兒媳,這家其他人都是盲人,這老人更是又聾又盲。”
風樹盯著老者裹著黑布的眼部看了好一會兒,也拉起他的左手,一筆一劃在掌心裏寫道:“您是因為年紀大了耳背嗎?”
老者淒然一笑,搖頭道:“我十幾歲就聾了。”
無視蕭木客阻攔的眼神,風樹接著在老人手心寫著字:“您是被仇人害得又瞎又聾的嗎?”
老人抽回手去,長歎一聲,強笑道:“算是吧。”說罷,再度扭頭朝向海邊,仿佛能看見什麼似的,一臉專注地對著落日下染上了一層橘色的海麵。
蕭木客冷冷地斜了風樹一眼,轉身走向屋子的側門,推開門走了進去。
風樹從鼻腔裏發出一個不屑的單音,又四下看了一圈,這才懶懶進了屋。走上二樓,迎麵是一間寬敞的大廳,門開著,風樹剛行到門邊,就聽見毛不拔憤怒的吼叫,似乎整座房子都在他的聲音裏震動:“大笨石,這都是你的錯!你看看,你雇的都是些什麼家夥,拿兩倍的工錢還不滿足,竟然偷走我們的船!不管那船能不能找回來你都得賠償我們的損失!我不管你這塊玉佩是什麼傳家寶,你今天必須給我!哎,蕭爺,你回來了,你來評評理!你說,是不是該讓大笨石賠錢?”
接著,李驚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蕭爺,我們少將軍呢?您又帶他出去看病嗎?”
“我沒有病,”風樹語氣生硬地說,一麵走進門去。大廳四麵都設有幾案,牆上架著數以百計的燈盞,這會兒隻點亮了其中的兩盞,毛相遠叔侄、李驚、言不悔和蕭木客都在大廳裏——毛相遠坐在一張幾案後,其他人都站著。李驚和蕭木客站在靠近門的位置,言不悔背貼著牆立在角落裏,毛不拔則堵在他跟前,雙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
“爺,你回來得正好,你來評這個理!”見風樹進入廳中,毛不拔率先嚷了起來,兩手仍死死抓著言不悔的衣服。
“少將軍,你總算沒事了!”言不悔喜出望外道:“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的。要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都給我閉嘴,”風樹的聲量並不高,口吻也不如何峻厲,隻是眸中閃動的寒芒透露出危險的訊息。
毛不拔識趣地住了嘴,言不悔嘴角動了動,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麼,可風樹已經先他一步開口道:“看來你們今天還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李驚上前行禮道:“少將軍,今天我跟毛不拔遇到鬼船了。可是我們手上又沒有那隻布偶,隻好……眼睜睜看著它開走。”
“你們在什麼地方碰到它的?”風樹不動聲色地問。
李驚頹然搖頭:“今天早上,我們從盤龍島劃出去沒多遠,突然間天昏地暗,雷聲大作,接著暴雨傾盆,浪又高又急,差點把我們的小船掀翻了。就是這個時候,那艘鬼船突然出現在海上,直直地迎麵開過來,跟我們的船擦身而過,不見了。之後我們就像遇上鬼打牆似的,怎麼劃都看不到陸地。毛不拔拿出指南魚來看,那魚不停地亂轉。直鬧了幾個時辰,天才放晴,我們又劃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盤龍島。結果別人都說今天壓根沒下過雨……”
“這樣,”風樹喃喃低語道,抬眼望向蕭木客——他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完全沒在聽兩人的對話。風樹翻了個白眼,轉向毛相遠,卻發現他半閉著眼睛,臉色灰白,甚是困頓的樣子,這才想起,自己進屋以後,師父竟未曾說過一句話。
黑眸微眯,風樹清了清嗓子,揚聲道:“師父,你怎麼了?”
“我……”毛先生動了下,揚起臉來,強撐著笑容,低聲道:“沒事,我就是不大習慣坐船,坐久了就不舒服。”
“是嗎?”風樹不鹹不淡地說:“那師父還是趁早回軍營去算了,這一路總是大部分時間都在船上。”
“不妨事,”似乎沒聽出徒弟話中的嘲諷意味,毛先生擺擺手,笑道:“過一陣子就習慣了。倒是你,”說著,眉宇間透出一抹憂色:“十幾天昏迷不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風樹輕輕地哼了一聲,忽地心下一動,從袖子取出那三隻玉雕眼睛,排在毛相遠麵前的幾案上,沉聲道:“師父,你看看這個。”
“哇,爺,你找到什麼好東西了?看起來還挺值錢的,我看看,我看看!”毛不拔鬆開言不悔的衣服,撲過來搶了一隻玉眼睛,翻過來倒過去地看。
毛相遠歎了口氣,拿起另外兩枚玉石眼形器,起身湊到燈下,反複驗看,半晌放回幾案上,低聲道:“這玉雕應當是商代以前的,論玉質、論刀工,都算得上精品,不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我倒是覺得這件東西不簡單,”毛不拔一本正經道,一邊用食指沿著眼形器的邊緣和中間凹下的線條滑動。
“是嗎?”風樹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輕蔑:“你倒說說看,它什麼地方不簡單?”
毛不拔一隻手抓著玉雕眼睛,另一隻手比劃著說:“爺,你看,這菱形裏的下凹形,直徑跟菱形的剖線剛好形成‘一弦三周’的關係,就是月相率。把這個菱形一分為四的話,得到四個相同的直角三角形,這三角形的三邊,剛好符合勾三股四弦五的比例。所以說,這個眼形器表達了兩個算術原理。”
中國人在女媧時代就知道圓的周長約為直徑的三倍。周代的算經《周髀》中便有“伸圓之周”、“圓徑一而周三”的記載,據說是古人通過觀察月相得知的,因此也稱為“月相率”。至於勾三股四弦五,則在《周髀算經》裏被記為“環矩以為圓,合矩以為方。”
“這……會不會是巧合?”風樹微怔,從幾案上撿起一隻玉石眼睛,在心裏估算著。
蕭木客瞥了毛不拔一眼,然後讓目光落在風樹身上,淡淡道:“你爹一定要你帶上他們三個,也並非全然沒有道理。”
風樹冷冷一笑:“為了一點小小的幫助,就要忍受他們平時製造的那麼多麻煩。我倒寧可兩樣都不要。”
“我回房了,”蕭木客冷冷丟下四個字,轉身出了大廳。
毛相遠抬眼看定風樹,低沉道:“這玉雕怎麼來的?”
風樹略一思忖,便把自己和蕭木客怎樣發現一艘擱淺的船、怎樣不見了小船、怎樣潛下海中尋找、又怎樣得到那三枚玉雕眼睛,都一一照實說了,隻是略去了蕭木客被那詭異的紅光附體一節。
“爺,你們運氣真好!居然撿到一艘船!”毛不拔興奮地跳起來,連連發問:“那艘船有多大?上麵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你們把那船放哪兒了?”
言不悔緊皺雙眉,道:“那些死在船上的人好可憐,少將軍,你們也真是的,應該把那些屍體好好安葬了才是。所謂……”
“去,”毛不拔推了言不悔一把,搶上前問:“爺,你們把屍體扔到島上前,有沒有把上麵值錢的東西取下來?”
風樹翻了個白眼,望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不懷好意地一笑:“那艘船就停在岸邊,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裏麵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了。”
“什麼?”毛不拔頓足道:“爺,你怎麼可以把船停在海邊?被人偷了怎麼辦?再說海裏麵有怪物,萬一跑上船去把船毀壞了,我們不就虧大了,還賠了條小船!不行,我要去搶救我們的船,”說著,他拔腿就往門外跑,剛奔出兩步,又倒回來,把毛先生擺在幾案上的那枚玉雕眼睛拾起來,緊跟著,劈手奪過風樹手裏另一枚,統統塞進百寶囊中,這才飛跑出門。
“喂,你不能這樣子!”言不悔一邊追過去,一邊吼道:“我們應該調查一下那艘船的主人是誰,要是他已經過世了,就把船還給他的家人!”
風樹搖搖頭,也不理會李驚和毛相遠,徑自步出大廳,進入過道裏,一直走到盡頭一扇門前,在門上敲了幾下,推門入內。
屋子不大,但相當整潔,裏麵設有兩張睡榻和一張幾案,幾案上點了盞油燈,光線昏暗。靠窗的一張榻上躺著毫無生氣的林亂,另一張空著——冷無言正在幾案後閉著眼睛打坐。
“大師姐,”風樹輕喚了一聲,巡視著屋裏的情形。他發覺,這間屋子的窗戶特別大,且正對一條通往山頂的土路,視野相當好。此時,剛好有一個中年男人經過窗前,他眼部包著布條,手裏拄著一根竹杖,走在黑沉沉的山裏卻沒有攜帶任何照明工具,顯然是個盲人。
“這島上果真瞎子特別多嗎?”風樹想著,對冷無言道:“大師姐,你每天坐在這兒,有沒有發現,窗外經過的人有不少看不見?”
“我沒注意,”冷無言張開眼,冷冷地說。
風樹不耐煩道:“這麼大一扇窗戶在你眼皮子底下,就算不是存心去看,你也該不經意地瞥到外麵的行人吧?”
冷無言的語聲如慣常般不含喜怒哀樂,也沒有抑揚頓挫:“我住在這裏是一件事,有人在窗外走是另外一件事,這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說著站起身來:“你來得正好。我要出去活動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能幫我生孩子的男人,你在這兒守一會兒。”
“噢,”風樹臉上一紅,垂目道:“知道了,你去吧。”
冷無言不疾不徐地走出房去,風樹掩上門,踱到林亂的榻邊,解開她脖子上的布條——那個傷口還是老樣子,鮮紅的,卻沒有血淌出來,沒有絲毫愈合的跡象,好在也沒有惡化——林亂也還是老樣子,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就像一具精致的人偶,一動不動地躺著。風樹低喟一聲,給她換了藥,重新裹上幹淨的布。就在此時,他有了一種被人盯視的感覺——有一雙冷冷的眼睛,從窗外看進來,死死地盯著自己。
右手握住劍柄,風樹緩緩扭過頭去,隻見一身綠衣的拉木野站在那條通向山頂的土路上差不多與窗口平齊的地點,右手握著一把長刀,深邃的眸子在暗夜裏泛著微光,不辨善惡的光芒。
“原來你住在這兒,”拉木野直視著風樹,聲音裏透出股寒氣:“我找你很久了。把我的笛子還來。”
風樹撥開擋住眼睛的頭發,散漫地一笑:“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拿回去了。”
拉木野眼神一沉,縱身躍進屋來。
風樹攔在林亂榻前,略為提高了音量:“這裏是我師姐的房間,要打出去打。”
拉木野不理不睬,一伸手便拔刀攻了上來。
“是你自己找上門的,別怪我心狠手辣,”風樹抽出長劍,劍光如流星如閃電,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寒光。不一時,拉木野的長刀就被擊飛了。他卻似乎一點也不慌張,用一套怪異的掌法繼續進攻敵人。風樹嗤笑一聲,並不變招,依舊拚命般隻攻不守。隻一會兒,拉木野肩頭中劍,點點鮮血潑濺開,有幾點正落在死去般沉睡的林亂臉上。瞬間,林亂睜開雙眼,坐起身來。
“二師姐——”風樹又驚又喜,然而,他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林亂的眼睛沒有一點神采,就像裹著一層薄膜,眼珠子轉也不轉。跟著,林亂張開了嘴——風樹清楚地看到,兩顆白森森的、又尖又長的獠牙在她唇間閃著光。“二師姐,你……”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下麵的話,林亂已經一把扯過拉木野,咬住他的脖子,吮吸著急湧而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