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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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姐,”風樹其實很想問一問冷無言怎麼知道剛才擒來的那男子是童子之身,終於還是不好意思出口,停了下,冷聲道:“這是你的私事,我不幹涉,不過……下次你要抓誰自己動手,別再叫我幹這種事了。”
    冷無言點一點頭,轉身進了船艙。言不悔趕緊跟過去,不住地勸說,冷無言全然不理。
    風樹翻了個白眼,繞到另一側甲板上,低頭望著蔚藍的大海,然而,陣陣海風拂過,他卻隻能嗅到腥臭的泥土氣,站不多久,便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又吐不出什麼,反而更難受,隻得慢慢挨回艙裏,進了房間,閂上門,躺倒在榻上。他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似乎越休息越是感到困頓和煩惡,躺了一會以後,全身的力氣竟像被抽離了一樣,連手指也動不了。
    風樹一陣心慌,想要坐起來,一抬頭卻看見榻前立著一個人影,當他凝神看去時,那人又不見了,猶如錯覺般。他定了定神,仰望著屋頂,口鼻裏都是泥土的味道。他感覺泥土不僅填滿了自己的身體,還漸漸侵入自己的大腦,意識一點點模糊起來,最終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風樹聽到一陣尖叫,一下子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房裏光線昏暗,似乎已經是晚上了。他條件反射地握住劍柄,站直了身子,立時感覺四肢沉重,走一步都很費力,彌散在體內的那股土腥氣也更重了。他咬一咬牙,拉開門,走了出去,竭力讓自己顯得與平常一樣。
    才走出幾步,就看見毛不拔慌慌張張地迎麵跑來,嘴裏一疊聲地叫著:“爺,不好了——”
    風樹皺了下眉,沉聲道:“怎麼了?”
    毛不拔捂著胸口喘息了一陣,才嘶聲道:“在廚房裏幹活的張嬸把手給切了,她——”
    風樹斜了毛不拔一眼道:“不小心切到手,值得這樣大驚小怪的嗎?”
    “不,不是,”毛不拔氣喘噓噓地伸手一指:“不是不小心切到手,是……爺,你自個兒去看看吧。”
    風樹狐疑地盯著毛不拔看了幾秒鍾,轉身朝廚房行去,毛不拔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驚魂未定地跟在後邊。
    船上的廚房設在毛不拔居住的那條通道裏,是最靠裏的一間屋子。此刻,廚房外擠滿了船工雜役,卻是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望向廚房裏麵,滿臉驚駭;有一個婢女已經暈了過去,被兩個同伴攙扶著;就連一向喜歡長篇大論的言不悔也慘白著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而廚房內不斷傳出一下下鈍重的、似是剁肉的聲響。
    情不自禁回想起昨夜在小巷中看到的身體畸形的男人,風樹腳下微頓,但他立即鎮定了一下情緒,分開人群,大步走到廚房門口,探頭向內看去。瞬時,他也“啊”地低呼一聲,退出一步——
    廚房一角,擺著一座高約三尺的木台,一名樣貌樸素的仆婦正跪坐於台前,身子前傾,整條左臂都擱在台子上,而她右手握著一把切肉刀,一下下砍向自己的左臂。那隻胳膊已經斷成了好幾截,橫在台子上,她的身上、臉上、刀上、台子上、地上都濺滿鮮血,她卻仿佛不知道疼痛,專心致誌地斬著,臉上掛著一抹陰狠的笑容,把自己的手臂砍成一段一段,又用刀撥過其中一段,切成一片一片,又切成一絲一絲……
    “住手——”風樹很快恢複了冷靜,大喝一聲,那仆婦卻聽不見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沒用的,”一名體格健碩的中年船工搖搖頭,啞聲道:“先前我想把那柄刀奪下來,沒想到……不知道她怎麼……她一定被鬼怪附體了,力大無窮,我反倒險些被她砍傷。”
    “是那艘船上的鬼靈在作怪嗎?”風樹眼睛閃了一閃,從百寶囊中取出一支桑木杖,咬破食指在杖身上寫了幾句符文,跨進廚房,舉起木杖,向著那仆婦頭頂輕輕擊落。
    桑樹崇拜起源於東夷部族,商朝時最盛。古人相信,桑木具有神秘的製鬼驅邪的力量。秦簡《日書•詰篇》中多次談到桑木驅鬼的法術,人無緣無故被鬼迷惑,用桑樹樹心製成的木杖迎頭擊打,便能將鬼製服。漢以後,人們逐漸覺得“桑”與“喪”同音,不大吉利,很少再用桑木驅邪了。
    杖頭碰到那仆婦頭頂的一刹,風樹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幼童的啼哭,接著,那婦人抖了一抖,迷茫的目光掃過身周,最後落至自己空空的、被鮮血浸透的左肩,“哇——”地一聲嚎哭起來,之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風樹走上前,伸指在她肩頭連點幾下,止住了血,轉向毛不拔道:“給她把傷口裹好,騰一間艙房出來讓她養傷,還有,把這裏收拾幹淨。”
    話音未落,言不悔已經搶上前去,掏出手帕按在婦人的傷口上。
    “你們幾個跟隔壁的人擠一擠,把房間騰出來,”毛不拔向身後幾名船工揮了揮手,斜著眼睛看著血泊中的婦人說:“爺,她這樣子肯定不能幹活了,以後不用再給她工錢了吧?”
    風樹白了毛不拔一眼,回到自己房間所在的那條通道裏,想了一想,敲門走進林亂的屋子。林亂的狀況毫無起色,冷無言坐在一旁翻著一卷竹書,看也不看風樹一眼,那塊美玉依舊靜靜地躺在石盆中。
    風樹替林亂把了把脈,低歎一聲,步出屋子,卻一眼瞥見毛不拔站在走廊裏東張西望。他走近前,問:“那仆婦怎麼樣了?”
    “不知道,”毛不拔皺著臉道:“大笨石自告奮勇要幫她包紮傷口,我就交給他處理了。哎,爺,上次你幫冷小姐抓來的那個人,他不肯吃飯,怎麼辦啊?要是把他餓死了,我不就拿不到冷小姐的賞錢了!”
    風樹臉上一陣發燒,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怎麼辦!你不會自己去問大師姐啊?”
    “吱呀”一聲,林亂的房門開了,冷無言探身出來,顯然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冷冷道:“讓他餓著吧,死了再抓一個就是。”言罷,退回房內,關上了門。
    風樹對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盯視片刻,又與毛不拔對望了一眼,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這時,蕭木客提著劍從艙外走進來,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眉宇間卻透出一抹憂色。淡淡地瞥了風樹一眼,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船上每個人都神色慌張?”
    風樹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爺,你們吵架了?”毛不拔撓著頭,好奇地來回看著兩人。
    風樹看似輕描淡寫地說:“不是吵架,是打架。”
    “打架?”毛不拔臉色一變,跺腳道:“蕭爺到底又把那件寶貝搶回去了?爺,你真沒用!”小眼珠轉了幾轉,他滿臉笑容地問蕭木客:“蕭爺,您還沒吃飯吧?我給您把吃的端到房裏好嗎?那個……我不跟您分,您把那東西拿出來給我開開眼就行!”
    “船上到底出了什麼事?”蕭木客冷冷道,冰眸中掠過一道厲光。、
    毛不拔撇撇嘴,無精打采地說了方才發生在廚房中的事。
    蕭木客一震,失聲道:“那艘船上的鬼靈怨氣竟如此大?我的血也隻克製了不到四天。”
    “什麼血?”風樹問毛不拔。
    毛不拔答道:“就是蕭爺的血啊,我們遇到那艘看起來很值錢的船的第二天傍晚,蕭爺把自己的幾滴血摻進水罐裏,讓我混到全船人飲用的淡水裏……”
    “等一等,”風樹抬起一隻手,皺眉道:“我們遇到鬼船不過是前天的事,昨天把血摻到水裏的話……到今天還不滿一天呢。”
    瞬間,蕭木客與毛不拔都以一種極為怪異的眼神望著風樹。毛不拔道:“爺,你沒睡醒呢?我們遇到那艘看起來很值錢的船明明是在五天之前。”
    “怎麼會……”風樹心裏一亂,用力按著前額,道:“你記錯了吧?不然我為什麼沒有印象……我這幾天幹了什麼……”
    毛不拔漫不經心道:“誰知道你在幹什麼。自從那天幫冷小姐抓了那個男的,你就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飯也不出來吃,我想爺可能是跟蕭爺分贓不均,怕他來糾纏要錢,也沒叫你。”
    “這麼說……我昏睡了三天?真的是……昏睡了三天?會不會……我做了什麼卻不記得了?這是身體發生變化的前兆嗎?”風樹低喃道,合上眼睛片刻,不願再想下去。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斜睨著毛不拔,威嚴道:“都過去這麼些天了,你還沒找到那個布偶?那兩個失蹤的船工呢?”
    毛不拔直勾勾盯著風樹腰間的錦囊,痛苦地搖著頭:“找不到。我上次就說了,布偶鐵定被那兩個家夥偷走了,他們恐怕搭別的船回家了,現在已經在路上了,哪裏還找得到。大笨石在島上找了一天,之後蕭爺又找了兩天,連個影子都沒有。”
    風樹挑了蕭木客一眼,又讓眸光落回毛不拔身上:“我們遇到鬼船那晚,你請假上島去賣東西,你跟那些島民交談了嗎?有人買你的東西?”
    “沒有,”毛不拔一臉的失望:“看來島上的人都很窮。那些街上走的、鋪子裏坐著的當地人,跟他們說什麼都不理。後來我挨家挨戶敲門,隻有四家有人來開門,其中兩家一見是不認識的人又把門關了。剩下兩家,我給他們看了我的東西,結果隻有一家裏一個小姑娘買了幾件便宜的首飾。沒辦法,我又讓船工把東西挑到岸邊,到船上去兜售,倒還多賣出去些。”
    風樹想了想,又問:“師父回來沒有?”
    “沒有,”毛不拔不滿地說:“他那天走了就沒回來過。爺,你說他會不會發現了一個有很多好東西的穴,自己挖去了?”
    風樹冷笑一聲:“你還是先考慮下自己的事吧。你確定船上每個角落都找過了?每個能藏東西的地方你都去看了?”
    “你倒說得輕巧,”毛不拔嘟囔道:“布偶那麼小,船又這麼大,能藏東西的地方多了去了,十天半個月也未必搜得完!”
    “那你還在這裏廢話?”風樹提高了音量,立時感覺那股潮濕的泥土氣在胸腔裏翻騰,一陣陣的暈眩和惡心接踵而至。他不著痕跡地扶住牆,寒著臉道:“接著找。還有,你去告訴李驚,讓他明天一早劃小船上盤龍島去找師父。找到了隻要遠遠地看看他在做什麼就行了,不必上前搭話。不管有沒有找到,第二天都回來複命。”
    “是,”毛不拔悻悻道,又含情脈脈地看了百寶囊好一會兒,這才轉身離去。
    蕭木客側目掃視風樹片刻,冷冷道:“你怎麼回事?”
    風樹低頭看著地,不答反問道:“你在杜石島上……沒遇到什麼嗎?你覺得那裏……怎麼樣?”
    蕭木客搖搖頭,輕輕撫摩著自己的左臂:“說不準。那些島民,不是普通人。我總覺得……盤龍島上的密林和我們遇見的鬼船,以及杜石島之間,存在著某種聯係。”
    “什麼聯係?”風樹追問道。
    蕭木客再次搖頭,瞳孔中掠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現在我還不知道。”頓了一頓,他續道:“從杜石島的居民身上是探聽不到什麼的。我們不能在這兒耗著。我看,明天開始我們乘小船到附近的海域轉一轉,看能不能發現那艘鬼船或者相關的什麼。”
    風樹略一沉吟,頷首道:“好吧。”
    蕭木客走到自己房前,推開門,淡然道:“明早我叫你。”
    “沒必要,”風樹的聲音很低,卻冷冽入骨:“我們沒必要一起去,分頭找不是更快嗎?”
    “隨你,”蕭木客微微一滯,隨即走進房間,閉了門。
    風樹遲疑了一下,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和衣躺在榻上。從杜石島回船的那天開始,他一直有種很麻木的感覺,無論身體還是大腦,都比平時遲鈍且容易疲倦。昏睡了三天,他仍不感到渴和餓,也不覺得冷或者熱,現在更似乎連癢和痛也感覺不到了,僅剩下惡心和疲倦在軀體裏流轉。
    “我會變得和那個埋在土裏的女人一樣嗎?”風樹用力按向自己的眉心,雙手禁不住微微地發顫。那個腫塊並沒有消,但一點也不痛了。然而,此刻的他,竟懷念起那種痛楚來,那比如今這種木然的、仿佛身體不存在了的感受要好得多。
    不知不覺地,風樹又沉入了睡眠當中。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在盯著自己,微微睜眼,隻見一個黑影立在榻前,看不清麵目,也看不到衣服佩飾,隻是一道朦朧的影子。說不上為什麼,他竟不覺得害怕或者驚訝,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風樹隻知道自己被一片黑暗包裹著,此外,什麼意識也沒有。當他再一次略有知覺時,身周好像都是奇腥的土,胸腹被擠得難受,口鼻中充斥著苦澀的味道,似乎還有潮濕的土粒,而跟前又一次站著那個模糊的人影。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感到驚慌,可心裏就是沒有驚慌的情緒,隻是覺得疲倦。很快地,他又閉上了眼睛,黑暗重新圍過來,將他覆蓋。
    就這樣時睡時醒,輾轉反側,風樹一時覺得身子被埋在土裏,一時覺得自己飄飄搖搖的似在空中,一時又似乎有人在大力地搖晃自己。忽然,他渾身一陣戰栗——有人來到了自己的榻前——不是那個看不清的影子,而是另一個人,一個他十分熟悉的“人”。他想要坐起來,想要拔劍,卻連眼皮都無法掀開一絲。但他就是能“看見”,沒有五官的女人穿著那身粉紅的衫裙,來到自己麵前,伸出手,用又尖又長的指甲,劃破了自己前額上那個腫塊。頓時,一股頭顱被劈開兩半的劇痛傳遍全身,他不自覺地想張口呼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手足也全然不能動彈。不過,那股縈繞在鼻端喉頭的土腥氣也似乎被痛覺覆蓋,再也感受不到了。連心跳呼吸都為之停滯的痛楚當中,他恍惚聽見有誰在叫自己的名字,他想,一定是錯覺吧。
    額際的疼痛愈演愈烈,似刀割,似火燒,風樹感覺自己的神智一會兒被疼痛壓碎、片片飛走,一會兒又被拉回來。終於,身體的痛感達到了無法忍受的程度,他“啊”地一下痛呼出聲,坐了起來。刹那間,他發現榻前真的站著一個人,不過,當他凝神去看時,視網膜上投射出的不是那張慘白平直的臉,而是蕭木客冷冷清清的俊顏。而房間裏灑滿了柔和的、還不帶多少暖意的陽光,時間應該是清晨。
    蕭木客俯下身,淡淡道:“你醒了?”
    前額仿佛被燒紅的烙鐵壓著,火辣辣地疼,風樹伸手撫了一下,比以前硬了些,還好沒有變大。不過體驗過那種麻木、空洞、胸悶欲嘔的感覺後,他倒覺得這痛楚不怎麼難捱了。定了定神,他挑起眼皮看著蕭木客:“你在我房裏幹嘛?誰允許你進來的?”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
    蕭木客不作聲,隻把目光四下掃了一圈,那眼神似乎頗有深意。
    風樹怔了下,順著他的視線巡視身周——不同顏色的牆壁,不同樣式的擺設,不同格局的房間——自己根本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裏。他一驚,起身下地,卻感覺渾身軟綿綿的,又渴又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
    “這裏是盤龍島,我們現在借住在一個商人家裏,”蕭木客麵無表情道:“你還是先吃點東西,梳洗一下再問吧。”說著,站起身走出門去,不一時端來了淡水和小米粥:“你很久沒吃東西了,暫時別吃硬的。”
    “很久?”一說話,便感到嗓子幹得發痛,風樹拿過水罐,一飲而盡,又胡亂吃了些粥,急急地問:“我到底怎麼了?”
    蕭木客直視著風樹的黑眸,冷聲道:“我也想知道你怎麼了。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嗎?”
    風樹茫然搖頭。
    蕭木客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今天是第十九天了。你一直昏睡不醒,又不吃不喝,湯藥也灌不下去,我以為你死定了。”
    “十九天?”風樹大腦一片混亂,隔了一陣,才問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其他人呢?”
    蕭木客微喟一聲,低低地說:“你昏迷到第七天的時候,毛先生回船來。他看了你也束手無策。後來,他說盤龍島上有個大夫醫術不錯,不如帶你去看看。我跟言不悔就把你帶到這裏來了。可惜,那位大夫也看不出你是怎麼回事,隻說你不像生病,像中邪。”瞥了風樹一眼,他搖搖頭,接著道:“自從發生過廚房裏那件事,船上一直人心惶惶。那段日子,不時有人說夜裏看到鬼,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不放心……”說到這裏,他又搖了下頭,頓了好一陣,才續道:“我讓言不悔把李驚和你兩位師姐都接了過來,隻留下毛先生叔侄倆守著船。我想,你師父精通靈術,毛不拔又是半妖,那船上的鬼靈應該傷害不了他們,至少短時間內不能。”
    “那二師姐受傷的事瞞不住了,”風樹輕聲道,更像在自言自語。
    “他們遲早會知道的,”蕭木客平靜道。
    風樹點點頭,抬眼望向蕭木客:“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麼事?難道你料錯了,我師父和毛不拔出事了?”
    蕭木客低頭看著地:“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也怪我,我怕說出鬼船的事會嚇著那些船工雜役,一直未曾言明。結果……他們大概以為那仆婦會那樣子是因為我們幾個招惹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吧……四天前,毛不拔氣急敗壞地跑來說,前一天傍晚,那些下人在他和毛先生,還有許家那些人,以及你大師姐囚禁的那個男人飯食裏下了迷藥,等到藥性發作,就把他們都扔到沙灘上,開船跑了。”
    風樹愣了半晌,伸了個懶腰,冷笑道:“好了,船都沒了,我們還找什麼神器,趁早回家吧。”
    蕭木客掃了風樹一眼,眼神極為犀利:“這是在別人家裏,說話小心著點。我們還是用暗語吧。”
    “行,”風樹又露出慣常那種嘲諷而滿不在乎的笑容:“船都沒了,我們還怎麼替相邦大人尋找奇花異草,趁早回家吧。”
    蹙了下眉,蕭木客壓低聲音道:“我認為,那些鬼靈不會放我們的船離開,它一定還在附近的海域。這幾日,毛不拔和李驚一起,你師父和言不悔一起,每天早晨各自坐小船往不同的方向去尋找,天黑前回到這裏。可惜至今沒有什麼發現,沒找到我們的船,也沒再看見那艘鬼船。”
    風樹抿了抿唇,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今天他們也去了?”
    蕭木客微微頷首:“就在你醒來之前不到半個時辰。希望今天有點收獲。”
    風樹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問:“我兩個師姐現在在哪裏?許家那些人呢?”
    “這裏是二樓,你開門出去,順著過道直走,倒數第二間就是你兩位師姐的屋子,”蕭木客淡淡道:“你表弟也在裏麵,最後一間是毛先生住的,我住你隔壁,我跟你師姐的屋子之間是那個男人的屋子,言不悔他們三個住對麵,樓下是主人家住的地方。許家的人借宿在不遠處另一戶人家裏。”
    “那個男人?”風樹揚起雙眉:“大師姐那個……”
    蕭木客輕輕點頭。
    “怎麼,他沒絕食而死啊?”風樹撥開擋住眼睛的頭發,臉上似笑非笑:“我還以為你又要充好人,把他救走呢。”
    “他又沒有危險,我幹嘛要救他?”蕭木客冷冷道:“他現在想走隻不過因為他不相信有這麼好的事。隻要確定了你大師姐說的都是真話,他就不想走了。”
    風樹疑惑地看著蕭木客:“這怎麼會是好事?”
    蕭木客瞥了風樹一眼,搖頭道:“你這人,有時候挺聰明,有時候又傻得可以。”
    風樹仍是滿眼的茫然,但他並未再問下去,換了個話題道:“現在我們怎麼辦?再到那林子裏看看,還是也出海去找船?”
    “當然應該先把船找回來,”蕭木客看定風樹,沉聲道:“你的身體堅持得住嗎?”
    “我沒事,”風樹臉一沉,很不耐煩的樣子:“等我洗個澡換件衣服就出發。”
    蕭木客依舊逼視著他:“你這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昏迷這麼久?這十幾天,你一滴水都沒喝,一醒來竟然又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不知道,”風樹生硬道,同時提高了音量:“你到底還想不想找回我們的船?想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去準備小船,我收拾一下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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