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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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風樹低喃著,掃了一遍附近的地麵,卻沒有看見任何異物。
毛不拔上前扶起蘭飛揚,朝風樹一伸手:“爺,布條,藥膏。”
風樹冷冷一笑,從腰間錦囊內找出一卷白布和一個小瓷瓶遞給毛不拔,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毛不拔一手扶著蘭飛揚,一手拿過這兩樣東西。衝蘭飛揚晃了晃手裏的物品,他滿臉堆笑道:“蘭先生,十個銅貝。”
“什麼?”蘭飛揚勃然變色,一掌揮開毛不拔,怒道:“你簡直是搶劫!我蘭某就算流血而死也不用你們的東西!”
“好吧,”毛不拔略顯失望,卻沒有把手縮回去:“這樣的話,你給一個銅貝吧。”
“為什麼?”蘭飛揚的一雙濃眉緊緊攪在一起,宛如兩條黑蚯蚓在打架。
“因為我剛剛扶你起來啊,”毛不拔理直氣壯地回答:“這當然要給錢的!當著大家的麵,你想賴賬不成?我跟你說,打狗也要看主人的,當著我們爺你不會對我動手吧?”
“你們安靜一點!”東方淇驀地低喝一聲,整個身體都貼在那一麵灌了未知液體的墓牆上。凝神傾聽了一會兒,他發瘋似地起身,根本來不及直起腰便拚命地後退,直至後背撞上另一側的墓牆。指著對麵的牆壁,他全身都在微微地戰栗:“怎麼回事?那邊……是什麼地方?墓道的牆後麵不是墓室就是泥土吧?怎麼會有人走樓梯的聲音?”
風樹聳了聳肩,理著額前的亂發:“等下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一麵牆後邊是墓室,”蕭木客淡淡道:“盡量不要碰到那邊的墓牆,裏麵有防盜的夾層。”言罷轉向風樹,他仍是那副冷漠灑逸的樣子:“拿兩盞燈出來。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往下走吧。”
風樹依言從百寶囊裏掏出兩盞提燈,順手將一盞給了東方淇,另一盞交到毛不拔手裏。
“爺,你們瘋了!雖然主棺裏最值錢的冥器一定要拿,這些陪葬棺裏的也不能錯過啊!爺,你嫌浪費時間的話我們可以連棺材一起裝走,回去有時間再慢慢開棺拿東西!”毛不拔接過燈放在地上,眉飛色舞道,一麵用腰刀挑著一具漆棺上纏繞的鏈子。突然,他“咦”地的一聲,丟了刀,罵道:“這墓主忒小氣!居然把棺材都用鐵鏈子鎖在地板上!爺,我的刀不夠鋒利,快來,用你的劍試試看能不能斬斷!”
東方淇搖頭道:“這墓的年代要在商代中期以前了。怎麼可能有鐵鏈子?你再仔細看看,是別的金屬吧?多半該是青銅的。”巡視著墓道裏的棺材,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棺木都是倒置的……這墓……太邪了!”
風樹聞言挑了下眉:“東方老家夥,關於這些倒放的棺材,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語畢走到一具漆棺麵前,他用劍柄挑起一段金屬鏈子細細端詳著,麵上浮現一絲古怪的笑容。
東方淇皺起眉頭,啞聲道:“這個……把棺材倒放這種做法我倒是從未聽說過。隻是……不知道這棺材裏的屍身原本是怎麼放的。如果是仰身葬的話,把棺木倒過來,這屍體就變成俯身葬了。在不少地方的葬習裏,非自然死亡的人才會采用俯身葬。這種屍體,也特別容易滋生出一些異常邪門的東西。所以……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
“走吧,”蕭木客冷冰冰地斜了風樹一眼,催促道。
“這鏈子,”風樹接住蕭木客的目光,用悠閑的語氣道:“我竟認不出是什麼金屬鑄的。不過,我認得這種青白的顏色和特殊的光澤,這些鏈子跟蕭兄你從前用的那把劍是同一種金屬鍛造的,還有……”看似不經意地將右手搭上左臂,他有意略去了後半句話,卻相信蕭木客一定可以讀出那隱藏的部分——扣在自己手臂上的金屬環也是同樣的顏色和質材。
眼中閃過一道含義不明的光,蕭木客錯開了自己的視線:“我們最多隻有一天一夜的時間。快走。”
“開什麼玩笑?辛辛苦苦下到這裏就這樣走了?”毛不拔憤憤不平道:“你們幾個做爺的當然看不上這點小錢。我還要養家糊口呢!到時候主棺裏的東西肯定不夠你們分,哪裏還會有我的份?我豈不是白忙一場?我要生財隻能打這些個陪葬棺的主意了!”把手裏的金屬鏈子一摔,他將腰刀舉過頭頂,發狠道:“棺材翻不過來我就直接給它卸一塊板!”
雙手環抱在胸前,風樹慢吞吞地轉過身,眸中噙著一絲沒有溫度的微笑:“毛不拔,你想……”含笑的嘴角瞬間收斂,他無意間瞥見那具漆棺的蓋板下泄出一縷長長的發絲,簌簌抖動著向地麵垂下。握住劍柄,他朝蕭木客使了個眼色,緩緩挪到靠近棺材的位置。
“啊,起屍了——”毛不拔一把抓起地上的燈躥到風樹身後,嘴裏還嘀嘀咕咕地抱怨著:“這裏麵的行屍真小氣,我隻是說說而已,還沒拿它的東西呢!”
仿佛能夠感知外界的一切變化,那些黑色的長發徐徐縮了回去,緊跟著,棺材蓋板“哢”的響了一下。右手保持按在劍上的姿勢,風樹目不轉睛地凝注著漆棺,但那具棺材不再有任何動靜。這時,一股尖利的冷風呼嘯著卷進墓道裏,送來上方隱隱的雷鳴和雨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其間夾雜著陣陣急促的鈴鐺聲。那聲音太妖異了,似乎直接回蕩在腦海中,聽著那清脆的鈴聲,他心底慢慢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馬上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銅鏡……”蕭木客狹長的眼睛裏浮起一層血腥氣息:“糟糕,我忘了叮囑言不悔不要碰那麵鏡子!”話音沒落,他已經有如一隻白色的鳥兒,輕盈地飛出了墓道。
“銅鏡?”風樹在唇齒間咀嚼著這個詞,一些複雜的念頭在他腦中碰撞、盤旋。沉思片刻後,他無聲地歎了口氣,一個飛身穿過墓頂的洞口,出了墓坑,穩穩落在蕭木客身前。
抬起頭,第一時間撞入風樹眼簾的,是言不悔驚惶的臉孔——此刻,他正好直立在盜洞另一邊,用戰抖的手對著風樹與蕭木客,另一隻手舉著鏡子。他看看風樹,又看看鏡麵,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好像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怎麼了?你們兩個到底在幹什麼?還要不要下去了?”蘭飛揚不耐煩地從墓坑裏鑽了出來,站在言不悔身後。
說時遲,那時快,風樹一個箭步衝到言不悔跟前,打落了他手中的銅鏡。鏡子砸在地板上,滾了幾下,墜進了盜洞裏,接著,又繼續向前,從被木方被劈開的地方掉了進去。探手扣住言不悔的脈門,風樹壓低了嗓音,峻厲道:“聽著,不管你在鏡子裏看到什麼,這件事情你最好把它忘掉。如果你忘不掉,就隻好我來幫你忘掉了!”
“你……”語聲依舊有些虛弱,言不悔茫然道:“少將軍,已經看到的東西怎麼可能忘記呢?我又不是垂垂老矣,記性不可能那麼差的。就算你幫我,我也還是忘不掉啊……”
掌上內力稍吐,風樹皺了下眉,陰森森道:“白癡!你答應我一件事情。今天你在鏡子裏看到的景象,不可以告訴任何人!”下意識地向墓坑中那個透出微光的洞口瞟了一眼,他很清楚當時那麵鏡子映出了什麼——自己前額上直立的眼睛。
“好,我答應,”言不悔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呼吸也顯得那般急迫與濁重。喘了幾口粗氣,他孱弱而嚴肅地說:“但是……少將軍,你要知道……我言不悔絕非貪生怕死之徒,我絕對不是因為你在我的經脈上動了手腳才答應你這件事的。男子漢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我答應你是因為……”
長出一口氣,風樹放開言不悔,跳下墓坑,蹲下身,俯視著麵前那個光線幽暗的洞口,森然道:“剛才掉進來那麵鏡子呢?”
“爺——”洞裏傳來毛不拔憤怒的聲線:“這墓裏的行屍太不像話了!那麵銅鏡掉進來,剛落地,跟前那隻棺材裏就有一隻手伸出來,把那鏡子撈進去了!真是的,死都死了還那麼貪財!爺,我知道是哪具棺材裏的行屍,你下來把那棺開了,把你的東西搶回來啊!”
“那鏡子消失了是一件好事情,”蕭木客冷淡道,眸光卻忽然變得有些奇怪,停了一停,說出句風樹萬萬想不到的話。他說:“因為我不想動手殺人。”
風樹一震,身體微微向後傾了少許,目光仍與蕭木客相持。遲疑了一下,他問:“蕭兄,你這話什麼意思?”他並不認為以蕭木客之前站立的方位能夠看見鏡中的影像,那麼,銅鏡裏還隱藏著什麼其他的秘密呢?
蕭木客避而不答:“下去。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蘭飛揚彎下腰,一隻手撫著胸口,輕咳了幾聲,嘶啞道:“我們能不能多等一會兒再進去?下麵味道那麼重,又悶,我幾乎氣都喘不過來。怎麼你們都沒感覺的嗎?”
風樹鄙夷地斜了蘭飛揚一眼,正要開口,屋內倏地卷起一股異樣的氣流。沒有起風,他卻清楚地感到一陣涼意擦過麵頰。隨著這股寒冷漸漸消退,房裏的燈光也一點點暗了下去。油燈完全熄滅的一刹,一抹淡淡的血腥氣在某處蔓延開,鮮血的氣味刺激著嗅覺神經,讓他的精神狀態空前地高昂起來。同時,他也發現了一個令他不安和困惑的事實,但他刻意忽略掉了不再去想。
“怎麼回事?墓道裏所有的燈忽然都自己滅了!”東方淇驚慌失措地從墓裏躥了出來:“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要起屍了?”
“起屍嗎?”蘭飛揚不由自主地朝門邊挪了一挪,但仍逞強道:“沒事的,應該不要緊,要是死屍的話我很容易就可以操控它們的。”
“真倒黴!”毛不拔隨後也從墓道裏上來了,左手緊緊攥著一個燈盞,右手抓著提燈:“什麼好東西都沒摸到,反而丟了一麵鏡子!還好我及時把燈搶救出來,不然我們虧大了!對了,”目光探照燈似的掃向東方淇,他氣勢洶洶道:“東方老頭,你的提燈呢?別給我說你掉在下麵了啊!你這個敗家子!賠錢!”
不動聲色地掏出火刀火石將燈重新點上,蕭木客挑起眼皮瞥了風樹一眼,淡然道:“剛才,你有沒有聞到血腥味?”
“嗯,而且……”風樹盯著屋子的大門,手指在劍鞘上移動:“那股血液的氣息起初很淡,後來慢慢加重,好像氣味的源頭離我們越來越近了。不過,那氣味是從外麵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剝皮怪物又耐不住寂寞了。希望二師姐不會有事。我出去查看下吧。”
就在這一刻,門外傳來一陣金屬撞擊聲,似乎那兩把沉甸甸的鎖被人開啟了扔到地上。之後,有人推開門一頭紮了進來。全身上下都濕淋淋的,不知是雨滴還是汗水,林亂奔到兩間屋子交接處的幾案旁立定,臉上流露出驚訝與虛脫摻雜的神情。深呼吸了一陣,她對風樹笑了下,強自鎮定道:“師弟,對不起,我很害怕……”
向屋外張望了片刻,蕭木客合上房門,麵無表情道:“剛剛外麵怎麼了?”
眨了下眼,風樹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鐵門。蕭木客關門的那一瞬,他有種突兀的感覺,仿佛某個物體從對方背後憑空消失了,總覺得那個地點一秒鍾以前是有個東西存在的,這種眼前一空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
“師弟……”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措辭,林亂咬著下唇久久不語,再開口時聲音壓得更低了:“就是那天你告訴我有關我爹的事,你給我的那個東西……”
毛不拔好奇地望著林亂,問道:“什麼東西啊?值錢不?林小姐,好東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啊!”
蕭木客麵無表情地瞥了風樹一眼,目瞳中現出一絲問訊的神色。
“就是那彩繩?”風樹似乎在微笑,卻沒有笑容中該有的和善:“二師姐,你一定要選擇現在問這個嗎?恕我直言,你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又或者,這跟剛才的怪事有什麼聯係嗎?”
“我……”林亂低下頭,雙手捏著自己的衣角:“那彩繩……從前我娘有個一模一樣的,她整天戴著,從不摘下來……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問我娘為什麼不換個漂亮的首飾,我娘說……她說這東西可以幫你實現很多願望……那天,她還教了我一句咒語……”頓了幾秒鍾,林亂苦笑道:“當然,我想她隻是說笑的。剛才……我在外麵……一直在看這彩繩,然後我……”
“你回憶起了那句咒語,”了然地一笑,風樹接口道:“於是你念出了那句咒語。是嗎?”
林亂點點頭,泫然欲泣道:“我剛念完沒多久,整片天都黑了,風好大,我好像還聽到一些怪聲……像是女人的尖叫……我很害怕,就跑進來找你們……”
“你有什麼可害怕的?”風樹黑水晶般的眼睛泛著冷峻的光:“橫豎你娘不會害你,既然咒語是她教的,肯定……至少對你是無害的。”垂於身畔的右手緩緩將長劍拔出,風樹眼角的餘光鎖定在房間一個角落——屋角的陰影當中,靜靜立著一團漆黑的影子,與人形有些相似,頭肩部卻怪異地膨大。
向風樹比了個“不要動”的手勢,蕭木客把劍橫在身前,搶先一步迎上前去。
那黑影徐徐從暗處步了出來,是個高大的人體,長長的頭發蓋在臉上,穿著一件灰色長衫,肩上扛著一團淡黃的東西,殷紅的血正一滴滴從上麵滑落。踱到距離林亂不過五步之遙的地方,灰衣人把肩膀上的東西卸了下來,竟是一具少女的屍體,從服飾看像是莊裏的婢女。把屍身平放在地板上,那人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將屍首頸部割開一個小口,取了一根細稈插進去,卻露著半截在外麵,血水順著那細稈汩汩地冒出。做完這一係列事情,怪人朝林亂深深鞠了一個躬,恭敬道:“請主人享用。還有別的吩咐嗎?”嗓音嘶啞粗糙,猶如鏽刀刮在鐵器上,十分難聽,亦辨不出男女。
林亂驚呼一聲,捂著臉退到風樹後麵,連連道:“走開,快滾,離我遠一點!”
“是,主人,”那東西又行了個禮,不見了。
俯身探查了一下那具屍體,風樹伸手拈著插在屍身脖頸上那一截細稈,笑道:“是麥稈啊。服務真周到呢,是為了方便血族進食嗎?”
“可能是吧,”蕭木客看了林亂一眼,淡淡道:“不用緊張,剛才那隻鬼物,應該是你娘生前養的奴仆,它是絕對服從於你的。”
林亂死死閉著眼睛,麵朝另一邊:“它為什麼拿一具屍體讓我享用?難道說……難道說……我娘生前喜歡……不,不會的……”
蕭木客走到風樹跟前,以耳語一般的音量道:“看起來你二師姐並不知道自己是吸血鬼這個事實。”
“我看她甚至不清楚什麼是吸血鬼,”風樹沉吟了一會兒,悄聲道:“剛才那隻究竟是什麼東西?”
蕭木客平靜道:“那叫做收屍鬼。法力高深的吸血鬼往往會養一到兩隻,幫助它們覓食。收屍鬼的靈力很高,可以為主人做很多事情。”
“是嗎?我也想養一個呢,”風樹吊兒郎當道。
眉頭輕蹙,蕭木客冷然道:“林亂的狀態很不好,她還可以繼續給我們把風嗎?”頓了下,他又道:“先是白妖出了事,然後是林亂。真是不順。”
“也許今天不宜下地吧,”沉默了一會,風樹偏過頭盯住林亂,輕聲道:“二師姐,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要不,你去大師姐那裏休息下吧。”
“好吧,我實在是……”林亂疲憊地往門邊走去,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對不起,師弟。”
沒有回應林亂的道歉,風樹環顧著屋裏剩下的六個人,略略提高了聲線:“大笨石,你馬上把這屍首弄出去埋了。要做得不留痕跡。”
“不錯,”東方淇頷首道:“白妖是自己人,死了也是我們自己的事。這女子是莊裏的婢女,許慎風本來就對我們成見很深了……這事可大可小。一旦被莊裏人覺察了,隻怕……雖然動起手來一定是他們吃虧,總歸是個大麻煩。”
“那不如你陪大笨石一起去吧,順便把白妖的屍體也埋了,”風樹象征性地躬了下身,眸中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有勞東方先生了。”
一個多時辰以後。
雷聲和閃電漸漸平息了,隻有雨絲不停地灑下,在天地間扯出一道道白線。水霧彌漫開來,地麵泛起一層慘白的微光。
舉目眺望了下雨中那所門窗緊閉的平房,言不悔加快腳步向前奔去。大門上依舊繞著很粗的鏈子,那兩把鐵鎖卻僅是掛在上麵,並沒有扣起。輕輕在門上拍了兩下,他壓低嗓音道:“是我。”
“大笨石啊,進來吧,”門後響起毛不拔的聲音:“不過要把鎖恢複原樣啊。”
小心翼翼地取下鐵鎖,言不悔推開門,矮下身子從鏈子底下鑽了進去。回身掛上鎖,他一麵掩好房門,一麵嚴肅道:“少將軍,那件事情我已經辦妥了,你放心吧,答應別人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好的。東方先生說他有點事晚一步再來。說真的,我很看不慣他這樣。明明是答應別人的事情,不論辦得如何,都應該在第一時間給人一個交待……”
“你嘮叨夠了沒有啊?”毛不拔不耐煩道:“爺他們早走了,就我一個人在這裏收拾善後。”
“咦?”言不悔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屋裏果然空蕩蕩的。四邊的角落裏,油燈發出昏黃的光,屋裏一切擺設如常,地麵平整幹淨,絲毫沒有動過土的痕跡。吃了一驚,他踱到墓坑原先存在的位置,指著地板,錯愕道:“怎麼回事?難道之前我看到的都是幻覺不成?”
“這個嘛,”毛不拔詭秘地一笑,攤開雙手道:“你在欠條上多加點錢,我就告訴你。”
“好,沒問題,”言不悔點點頭,急切地盯著毛不拔。
毛不拔清了清嗓子:“其實呢,這個很簡單。通常幹我們這行的都是晚上做活,如果一晚上做不完,需要第二晚接著做,當然就要把盜洞掩蓋起來。不然白天不就被人發現了嗎?笨哪!”停了一停,毛不拔接著道:“剛才蘭飛揚的家奴來了,好像說什麼……許家大小姐中邪了,莊主到處找蘭飛揚,想請他去看看。後來蕭爺跟爺商量說今天事事都不湊巧,還是先把盜洞封了,把事情都處理好再來。爺就動手把盜洞掩上了,還把百寶囊給了我讓我收拾工具。”
“可是……”言不悔緩慢而堅定地搖頭:“我不相信,怎麼可能一點印跡都沒有?那麼多的土,怎麼會一點也看不出來?”
“廢話!”毛不拔拿過一盞油燈,吹滅了塞進百寶囊裏:“要是你這種門外漢都能看出來,我們還混什麼?”眼珠子一轉,他笑吟吟道:“要不,大笨石,你再加一兩金子,我挖開來給你瞅瞅。”
“好,”言不悔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一定要弄清楚發丘者的種種手段,回去以後就可以為朋友分憂解勞了。”
“你讓開,”一把推開言不悔,毛不拔眉開眼笑地取出一把鏟子,從對方先前站的地方挖了下去。不到一刻鍾的功夫,地麵現出一個兩尺見方的口子,裏麵漆黑一團,直直的數丈下去,深不見底。
“啊?”言不悔麵如土色,顫聲道:“我剛剛……居然站在這上麵?好險!”
“放心,塌不了!”毛不拔翻了個白眼,陸續收起其他的油燈,隻留下近旁一盞:“上麵那個‘篦子’是爺親自做的,結實著呢!”
“實在是太神奇了,”言不悔感慨了一會兒,正色道:“我看過了,你重新把洞口封起來吧。被人發現就糟了。”
“我可不會弄這個,”毛不拔聳聳肩:“我還沒學到這一步呢。”
“什麼?你不會弄?”言不悔臉色一變,結結巴巴道:“你……竟然……那……你為什麼……要掘開?我們……怎麼辦啊?”
毛不拔拍了下言不悔的肩膀:“有兩個辦法。一是叫爺回來重新封一次,你想,以爺的脾性,我去找他來跟他說這事,他會對我怎麼樣?等於我是冒著生命危險挖給你看的,所以說……那個錢……你是不是該再加點?二嘛,是請李驚來幫忙,他也會弄這個。不過,你不能空著手求人啊,總得分他一份。那錢,嗬嗬,你看……是不是也得加點……”
翌日。清晨。
天際慢慢透出一絲亮光,雲層淡了,細雨如絲。
踏著滿地的積水,蘭飛揚匆匆趕到風樹的住所前。在門口與滿麵淤青的毛不拔擦肩而過,蘭飛揚好奇地盯著他蹣跚的步子,頓了片刻,終究沒有探問,徑自往院子裏走去。
立在塘邊的柳樹下,蕭木客微微皺著眉,輕聲道:“許家大小姐中邪了……你不是曾經在她影子的脖頸上看過一條長繩嗎?多半跟這件事情有關係吧。”
“我怎麼知道?反正現在我應該不會再看到了,”風樹下意識地扯著左臂上的金屬環,一邊沉吟道:“蜀人最為崇拜的圖騰是日和魚。你說過,‘魯’字上魚下日,是蜀人給自己封地的命名。今天看到的那些漆棺上都描著獸目和鱗紋,‘目’是太陽的象征,而鱗紋代表魚,又是‘魚’和‘日’。莫非……這個墓葬也跟古蜀國有什麼聯係嗎?”
“你還記得那些啊,”蕭木客淡淡地瞥了風樹一眼,低下頭,看著池塘裏的水:“那麼,關於蝙蝠島,我當時是怎麼告訴你的,你也記得吧?”
“嗯,”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風樹斜睨著蕭木客:“你說,那是一部分蜀人離開魯國以後自己創建的王國。”緘默了幾秒鍾,他沉沉一笑:“可是我根本不相信。蝙蝠,跟古蜀人壓根扯不上半點關係,所有關於古蜀國的記載和遺物裏麵都沒有與此相關的東西。他們為什麼會用‘蝙蝠’給自己的國度命名?蝙蝠,那是吸血鬼的象征。事實上,蝙蝠島是一個吸血鬼聚居的地方吧?”
蕭木客身軀輕震,低垂的頭似欲抬起,又終歸不抬地微微動了下。停頓了半晌,他緩緩地仰起頭,臉上還是那麼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既然猜到了這一層,為什麼還要跟來?”
一副仿佛事不關己的樣子,風樹啃著左手拇指的指甲,懶懶道:“那個時候,想退出已經來不及了吧?”
“可是後來……”欲言又止,蕭木客挑起眼皮瞟了下疾步走近的蘭飛揚,冷然道:“那個女人是蘭飛揚的姬妾嗎?怎麼她……走路像是……飄的?”
“嗯?”風樹順著蕭木客的眼光看過去,隻見蘭飛揚形色倉皇地衝池塘邊走來,他身後不遠處,一條長長的紅絲帶在半空中舞動著,仿佛擁有生命一般。那帶子跟隨著他一起前進,始終在與他不到一尺的地方飄飛搖曳。
與蕭木客對望了一眼,風樹狐疑道:“我隻看到他一個人。不過,那截紅帶子很詭異啊。明明不是他身上戴的,為什麼不飄走,而是一直和他保持一定距離?”
“紅帶子?”蕭木客淡然的鳳目裏劃過一道不明的光:“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他背後那個大紅衣服的女人,感覺很是古怪……”
“蕭兄,無愛老弟,”蘭飛揚在塘邊的巨石旁站定,略一拱手,焦灼道:“我找不到東方先生了。他回來過沒有?”
“沒有,”蕭木客冷冷地掃了蘭飛揚一眼,沉聲道:“你後麵那位,不給我們引見一下嗎?”
“哪位啊?”蘭飛揚一愣,急轉回身:“我後麵?我後麵沒有人啊!”定了定神,他徐徐側過身體,陰鷲地瞪著蕭木客:“蕭兄,怎麼連你也拿我尋開心?”
“你也看不到那個女人啊,”風樹喃喃自語道。沉思了片刻,他抬手指著蘭飛揚後方飄舞的紅絲帶,森然道:“那截紅色的帶子總是跟著你飄,你不覺得很怪異嗎?”
“帶子?什麼帶子?”蘭飛揚又是一怔,緊張地四下張望著。確定了自己周圍沒有異物,他抹去額角上的汗水,麵色不善道:“你們是不是覺得蘭某很好欺負?”
“怎麼會這樣?”蕭木客垂眼望著地麵臨時積起的水窪,若有所思道:“我看見的是一個穿大紅色衣服的女人,你看到的卻是一根紅帶子,而蘭飛揚……什麼都看不到。我想,”猛然拖住風樹的胳膊,他的眼神變得極其銳利:“你看到的才是那東西的本相,我看到的是它製造的幻象,以蘭飛揚的靈力感應不到它。也就是說……”隔著衣料扣住風樹臂上的金屬圓環,他的語聲中帶出一絲陰鬱:“這個臂環似乎對你沒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