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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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傲地一笑,風樹握緊長劍,一步步走到重新安靜下來的柴垛跟前。這時,一道閃電將空氣撕開了狹窄的通道。映著那雪亮的光線,風樹看見被雨淋透的布上清清楚楚地凸顯出一張人臉——小小的、圓圓的臉蛋,填滿細碎物塊的眼眶。暴雨紛飛著砸下,一圈圈淡淡的血跡在布上漾開來,雨水不斷地衝刷,一縷縷沾著血液的發絲從柴垛下方順著積水漂出。
“你在這裏做什麼?”熟悉的冷淡聲音不帶一絲波動,仿佛一片沉靜的沼澤,卻隱藏著令人窒息的殺意。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幽靈一樣輕盈地飄近,蕭木客身軀一矮,手中的劍對準濕布下的麵孔狠狠斬落。
“嘩啦啦”一陣響動過後,木柴散落一地,那幅布下,卻仍有不小的一團隆起——恰如一個成年人的體積。雨點持續地砸下,更多的血水混著冷雨從布裏流出來,在兩人腳邊打著旋兒。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上前一步,伸手捏起濕布一角,深吸一口氣,將布拉了下來。
一具男屍仰麵躺在柴堆裏,上衣撕裂,肚子上破了一個大洞,一些內髒被拖出,身下是被暴雨漸漸衝淡的鮮血。屍體雙手死死抱著一個酒壇,眼球不見了,裏麵充斥著細沙似的白色顆粒狀物體;耳朵和鼻腔裏也一樣;嘴張得大大的,塞滿了新生兒那種柔細的毛發;腹腔裏也撒著一撮撮頭發和細碎的沙石。
“白妖……”風樹喃喃道:“怎麼會……”
“嬰靈已經開始行動了,”蕭木客低沉道,一把奪過風樹手裏的布將屍身包裹起來:“它從那個酒壇裏鑽出來。它在找它的母親。它鑽進白妖的肚子裏,把肚子撐開爬了出來……沒時間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那個神器,很快就會輪到毛不拔,然後就是你。”
風樹皺了下眉:“這屍體……”
“先別管屍體!”蕭木客吼道。
“好吧,”風樹聳聳肩,鎮定了一下情緒,唇角勾起一抹詭秘的微笑,道:“蕭兄,響雷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
“有話直說,”蕭木客瞥了風樹一眼,冷冷道。
一道閃電在不遠處劈下,發出轟然巨響。風樹伸手按住蕭木客的雙肩,嚴肅道:“集中精神,感受腳下的震動。修建多年的大型墓穴,雖然埋葬之後經過回填夯實,畢竟外實內空。千百年後,一旦遇到特殊情況、內部受到劇烈震撼時,因為那處的地表總與正常地表有所不同,聲音會有些許異樣。打雷的時候,下麵有穴的地點會有強烈震感,有經驗的發丘者,根據這震感的強弱,便可以推斷出地下的許多情況來。”
微微閉了下眼睛,蕭木客輕聲道:“地麵在震動,可是……並不十分明顯。”
“墓穴的中心部位就在這附近,換個位置試試,”風樹篤定道,將蕭木客拉到緊鄰那所平房的一塊空地上:“站在這裏。下次雷聲響起的時候,你再仔細聽聽看。”
天邊又起一道耀眼的電光,雷鳴響徹天際,似乎山巒河流俱在顫抖。凝神傾聽了好一會兒,蕭木客麵無表情道:“這個地方……有點意思。雷響時,地麵震得很厲害,腳下浮動,似有回聲。”
“孺子可教,”風樹拍了下蕭木客的肩膀,邪魅地一笑:“這個可是我爺爺幾十年發塚得來的經驗,算是我們無愛家的獨門絕招吧。你小子學得倒快。”
蕭木客淡淡道:“你覺得,從這個地方挖下去最合適嗎?”
“嗯,”風樹沉吟道:“憑震感,這下麵是整個地穴最深的地方,應該也就是整個墓的中心地帶。當然,不可能在空地上動土。”轉身注目著不遠處門窗緊閉的房屋,他挑了下眉:“你看到那所房子了吧?門上落了鎖,窗戶被封死,很符合我們的需要。尤其是坐落在這個方位,簡直就是為我們下地準備的。而且……看樣子,這裏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
“這屋子……”蕭木客的視線緩緩滑過青石的屋身和釘滿木板的窗戶,最後落在結了兩道鎖的門上。電閃雷鳴之間,屋內仍然不時傳出鈴鐺的輕響,一聲比一聲急促,清脆中透出一線妖異。麵色微變,他上前一步,喃喃低語道:“你確定我們要在這裏動手嗎?這所房子好像……不太幹淨。”
“除非你能提供更理想的場所,”風樹不以為然道:“不要緊,我們可以先‘打掃’幹淨,”晃晃手中的長劍,他有意加重了“打掃”一詞的音調。一個箭步跨到平房的鐵門麵前,他看似不經意遞出兩劍,一片寒森森的劍氣筆直地由下而上,寒光過處,幾截大拇指粗細的鐵鏈連接著兩把大鎖跌落在地。
“你不該把鎖弄壞的,”蕭木客冷冰冰道:“我們做活的時候,萬一有人從外麵看見鎖掉了……”
“放心,”風樹滿不在乎道:“等會兒讓毛不拔找兩把一模一樣的就是了。百寶囊裏什麼樣的鎖沒有啊。我們下去的時候,就讓望風的人從外麵把門鎖上,即使有人經過,也不會想到屋裏有人。”頓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身看向屋內。這所平房結構簡單,站在門口便可將屋內一覽無餘——屋子一共隔出了兩個房間,內部的陳設極為平常——除了擺在兩個屋子交接處的一張幾案——幾案上立著一麵孤零零的銅鏡,光滑的鏡麵在昏暗的房屋裏泛出黯淡的金光。
側頭瞟了下蕭木客,風樹一麵走進房裏,一麵狐疑道:“連個鬼影都沒有。剛才的鈴鐺聲是從哪裏來的?我沒見著房裏有鈴鐺啊。”
狹長的鳳目中流露出一絲掙紮,卻轉瞬即逝,蕭木客彎身抱起用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屍體,跨進門去。將屍體放在外屋靠牆的泥地上,他環顧著周圍的擺設,淡然道:“既然沒有什麼,我們就開動吧。我守在這裏,你去把其他人叫來。”
遲疑了一下,風樹歸劍入鞘,慢慢門邊走去。沒有來由地,一種悵然若失的情緒羈絆著他,使他無法加快步伐。
“鏡子——”如同空中劃過尖銳的箭矢,一個突兀的聲音出現在風樹腦中。驚覺這並非來自自我的意識,但他沒時間管了。飛速地轉過身,他向平房中央的銅鏡望去,正好瞥見一道淡淡的黑影從鏡中閃過。
迅速返回房內,風樹抱著手,矗立在蕭木客與幾案之間,眼裏跳動著危險至極的寒芒:“蕭兄,還是我守在這裏吧。你叫人去。這個時候,毛不拔、李驚和我兩位師姐應該都會過來吃飯,你把李驚、毛不拔和二師姐叫來。讓娘娘腔留在樓裏,萬一許慎風過來就歸他接待了。大師姐……也留在那兒吧,叫她保護娘娘腔。至於東方老家夥和蘭飛揚那瘋子,隨便他們來不來。”
蕭木客挑起眼皮看了風樹一眼,沒有說話,眼神裏卻傳遞出一個無聲的問號。
“我信不過你,”風樹冷笑道:“每次我們下地,你都要弄出點花樣來。誰知道你一個人在這裏又會動什麼手腳。”
蕭木客麵無表情,甚至連唇角的細紋都沒有一絲牽動的痕跡。走到那張擺放奇特的幾案前,他移開銅鏡後方的支架,將鏡子麵朝下放倒,轉身走向房門:“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風樹啃著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散漫道。
步出門外,蕭木客順手掩上了那扇厚實的鐵門。隨著屋內的亮度一點點降低,風樹麵上的悠閑之色在一秒鍾以內消失殆盡。機警地拔出寶劍,他回身直麵背後的幾案。霎時間,他渾身一震,不禁後退了一步——那麵銅鏡不知什麼時候又撐了起來,靜靜直立在幾案上,反射著淡金色的光。
細碎的鈴鐺聲從房間各個角落飄過來,悠遠而綿長,仿佛來自另外一個時空,透著股幽冥的味道。若即若離的鈴鐺聲中,夾雜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沉重的響動——鐵門落鎖的聲音。
桀驁不馴地一笑,風樹死死盯著眼前的銅鏡,漆黑如墨的雙瞳裏充斥了無視一切生命的殺戮氣息。漸漸的,鏡麵上映出一個小黑點,那小點慢慢變大、拉長,越來越來接近人的輪廓——一個倒掛的人形,長發低垂著,純黑的身體和麵孔,看不清五官,像是整個人被包纏在黑色的塑料薄膜中;那人影遍身繞著一圈又一圈帶刺的藤蔓,上麵綴著一個個金色的鈴鐺。
風樹並沒有感覺到背後有氣流湧動,然而,鏡子裏反映的情形顯示那東西就在身後不到半尺的地方。同時,他也在鏡麵上看到了另一個黑色的小點,那一點在自己的額上——眉心正中豎立的第三隻眼。手臂抬起又放下,左掌合攏了又張開,手心裏全是細密的汗珠,他終是沒有觸碰自己的前額。
略顯困頓地低下頭,風樹無意間瞥見自己腳邊的地上拖曳著一把淩亂的發絲。血液裏的暴戾因子刹那間被點燃了,他估算著敵人的方向,老練而冷峭地反手一劍,身體卻向另一側斜飛出去;同時,左手劃出一片掌影護住周身要害。這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沒有半分張望與猶豫。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屋裏一片死寂。風樹把長劍橫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回到剛才站立的地點,隻見銅鏡安然地躺在幾案上,鏡麵朝下,地板上流淌著一灘黑色濃稠的不明液體。抬起手裏的劍看了看,他發覺劍身上滾動著一些粉紅色的液滴。這時,一粒細小的粉紅水珠緩緩滑向劍尖,跌進那灘黑色液體當中。瞬間,猶如燒紅的鐵塊扔進冷水裏,粘黏的黑汁冒出一股股白煙,伴著“噝噝”的聲響,那灘液體的麵積逐漸縮小,最後整灘粘液都沒了影蹤。
怔怔凝注著自己的劍,風樹用指尖接了一滴粉色液體湊到臉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徐徐鑽入鼻孔。“是血,”他自語道:“這是……”馬車上的一幕記憶驀地撞進腦海,攪動許多繁複混雜的念頭,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左臂某處,隔著衣料感受下麵那道凸起的傷痕:“劍上……是我的血,昨天沒有擦掉的血遺留在劍上……”
深吸一口氣,風樹定了定神,走到門邊,試探著拉了下門。“吱”地一聲,門應聲而開。門外,雨勢分毫不減,連著鐵鎖的鏈子浸泡在逐漸積起雨水中。邁過門檻,他用力甩上鐵門,背靠著石牆立定,眯起眼睛眺望著遠方。
一刻鍾以後。依然在那道石牆之下。
毛不拔興高采烈地把兩把插著鑰匙的鐵鎖交給風樹,一麵誇口道:“保證跟原來那兩把完全一樣,怎麼樣,爺,這該給我記一功吧?等會兒下到墓裏,有什麼好東西我可要多分一點!”
接過鎖捧在手裏驗看了一番,風樹側過身,將鎖和鑰匙遞到林亂手中,叮囑道:“二師姐,我們全部進去以後,你就從外麵把門鎖了。記住,把風的時候你要變成蝙蝠躲在屋簷底下。有人過來的話,封了他們的穴道一並鎖到屋裏,明白了嗎?”
“嗯,”林亂點點頭,抬頭看著風樹,欲言又止。半晌,她埋下頭,憂心忡忡道:“你們多加小心啊!”
風樹微微頷首,轉向李驚,道:“你去看看許慎風在哪兒,盯著他。”
李驚沒有如往常般立即點頭稱是,而是稍稍仰臉,輕聲問道:“少將軍,你不帶我下去嗎?”
“暫時不用,”風樹臉上的肌肉繃得很緊,語氣卻還算溫和:“人手不夠的話我會讓毛不拔去叫你的。”說罷,他推開門掠進了屋裏,毛不拔興奮地跟了進去。
屋內已經點起了幾盞油燈,東方淇與蘭飛揚站在門邊,壓低了嗓子激烈地爭執著什麼——旁邊的地上,橫著白哦白的屍身——那塊血跡斑斑的布已經被解開、拋在一邊,露出了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
蕭木客坐在外屋中間,默默平視著前方,讀不出眼裏的情愫。
風樹取下腰間的百寶囊,一邊把倒出的裝備排列整齊,一邊向蕭木客詢問道:“那兩個家夥在吵什麼啊?”
“不知道。他們被白妖的屍體嚇住了,情緒難免有些激動。”蕭木客淡淡地應了一句,看定風樹:“為什麼我一來一去之間,這屋子裏的怨氣少了許多?”
風樹顧左右而言他道:“其實,我有點擔心。這墓,恐怕已經被人盜過了。”
“為什麼這樣說?”蕭木客平定的音色裏挾著一絲訝然。
“前晚我們出莊的時候不是經過後花園嗎?”風樹凜冽道,“當時我察看了那裏的院門和其他一些木質建築,那些木料全部都是棺木,隻不過重新髹了道漆。我想,他們修房子的時候說不定會挖到一些陪葬品,然後,有了錢財的刺激,想必又會濫挖一氣……”
“原來當時你是在辨別那些木材,”蕭木客蹙了下眉,輕聲道:“這墓葬極大,他們便是掘出部分陪葬棺應該也無大礙。可是主棺……希望主棺還是完好無損的……”
“多說無益,”風樹利落地拾起一把鏟子,在外間地麵靠門的地方勾勒出一個很大的長方形邊框:“蘭兄,麻煩你把那屍身搬到裏屋去。”
“噢,好的,”蘭飛揚答應著,與東方淇一起將屍體抬起來,向裏間走去。兩個人的身軀都在微微地顫抖。
這時,一串炸雷響徹天際,似乎山巒河流俱在戰栗。風樹凝神傾聽了一陣,點點頭,指著自己劃出的範圍:“沒錯,這裏距離地麵震蕩最劇烈的那一點最近。現在,我們先鏟平了封土上麵的那層房基土,把墓室的四邊定出來再說。”停了一下,他續道:“表麵一層都是‘死夯土’,不會埋藏有什麼祭儀之類,也不存在別的建築結構,我們沒有做細的必要。蕭兄,動作盡量快一點。毛不拔,你負責做土。”
蕭木客不作聲,撈過一把鐵鏟沿著風樹定下的邊界挖了起來;毛不拔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發掘工作。
三把鏟子不停地揮舞著,塵土飛揚中,那層黃褐色的房基土漸漸減少,露出了底下濕潤的黑泥。挖到約三尺深的時候,風樹與蕭木客到站到了洞裏,將掘起的泥土拋出洞外。盜洞又往下挺進了一些,風樹從錦囊中取出木桶和繩索,將挖出的泥裝進桶裏,由毛不拔拉出洞外。
洞深接近七尺時,黑色濕泥中摻雜了一些異樣的土粒。蕭木客住了手,將鏟頭重重砸向地麵,暗灰色的瞳孔直視著風樹,隱藏其中的情緒像河底的潛流,顏色黯淡地打著旋兒。片刻的沉默後,他語調生硬道:“這墓真的很可能被盜過了。”
“啊?這可怎麼了得?”毛不拔一下子撲倒在地,不信邪地扒拉著剛從桶裏倒出的泥土,裏麵有些碎瓦和西周時代的銅錢,間或夾雜著一般商周墓常見的陶片。
風樹蹲下身撥開泥土,撿起一些雜物攤在膝蓋上看了一陣,沉著臉道:“情況比較複雜。總之,這些都是表土層的東西,可能跟後來在墓地上建房有關。這裏離墓室還遠著呢,姑且不去理它。我們繼續!”
蕭木客默然注目了片刻,眼睛從風樹身上移開,拿起鐵鏟重新向下挖去,動作嫻熟而堅定,毫不拖泥帶水。
盜洞又挺進了幾尺的深度,在純淨潮濕的黑色泥土當中赫然現出了一個褐色的土坑——坑略呈曲尺形,南北長約六尺,南端寬一丈,北端寬四尺左右。這個坑打穿了第二層夯土,往下逐漸收縮成圓形。風樹見狀麵色一變,眉心緊緊地擰了起來,厲聲道:“先清這個坑裏的土!”
“是,爺——”毛不拔打了個哆嗦,失魂落魄道:“這個坑不是盜洞吧?那不是……什麼好東西都已經沒了……”抓起一隻木桶綁上繩子,毛不拔一手拎桶,一手執鏟,神情緊張地跳到坑裏,搓搓手,抄起鏟子,不住掘起腳下的泥土朝桶內填去。
風樹躍出盜洞,將坑中的土一桶一桶地提上來。在這些土中,他先後清理出一些陶豆和陶鋪的殘片,還有幾片破碎的青瓷硯。臉色越發凝重了,他細心地把這些碎片一塊塊鋪在空地上,按發現的順序排成一條直線。
“這些東西……”東方淇不知何時立在了盜洞邊。俯身端詳半晌,他指著那一行器物的殘片,顫聲道:“這陶豆的年代大概有上千年了,陶鋪也經過了五、六百年的樣子,這青瓷硯卻像是隻有二百餘年的曆史。這也就是說……”
蕭木客淡漠地接過話頭:“這說明這個坑很早就有了,以至後來許多年代的東西都可以從封土之上掉進來。這顯然是一個盜洞。”
東方淇聞言大驚失色:“如果這座墓早年被盜的話,很難保證那件東西還在裏麵……現在該怎麼辦啊?”
風樹正要開口,他左邊緊鄰的那麵牆上驀然響起幾下撞擊聲,仿佛有人在屋外用什麼重物敲打著牆壁。罵了一聲,他扭頭盯視著牆麵,右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敲擊聲停止了。躊躇了下,他探手撫摩著粗糙的石壁,森然道:“剛才那是什麼東西?外麵有人嗎?二師姐為什麼不製住他們?”
“沒有人,我完全沒聽到腳步聲,”蕭木客的話語速度均勻,平直無波。
風樹還想再說點什麼,蕭木客直起身子,躍出洞來。仿佛在思索著什麼,他徐徐踱向房間另一側,途中看似不經意地扯了下風樹的袖口。
有些許詫異地揚起頭,風樹接收到幾道有色的瞳光——東方淇和蘭飛揚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眼裏盛滿了好奇與恐懼。衝蕭木客了然的一笑,他放開手中的繩子,低徐道:“從這個盜洞的大小上看,當年那盜墓賊是夥私盜,人數不會很多,三五個人頂天了。這麼大的一個墓,不可能給他們搬空了。我們也不是為了求財。找東西的話,整個墓葬一定要挖到生土為止,不可以草率收場。我想,我們要找的神器未必是墓裏最值錢的東西,也未必能被那些前輩們看上。”
“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東方淇若有所思道:“從以往的經驗看,我們要找的那些器物往往都很不起眼。還是先別給自己泄氣了,說不定那東西還在下麵沉睡著等待我們呢。我們還是接著幹。”
“可是……”毛不拔直勾勾看著那個舊盜洞,眼中慢慢結起了一層淚光:“最值錢的東西都給人家摸走了……”
“少廢話!”風樹低喝道,再次跳進洞裏,淩厲地瞪了毛不拔一眼:“做土去!”這時,剛才那麵牆壁上又遞過幾下重重的撞擊,敲牆的聲響中,還夾雜著一個非常非常小的噪音。雖然細小,風樹卻聽得十分清楚——在撞牆的響動更深處的地方,有些語音浮現又消失、消失又浮現——
“不在下麵……已經不在了……”那柔弱的嗓音如是說。
抹去額角的汗水,風樹不動聲色地揮動著鐵鏟繼續向下挖掘。
蕭木客也重新下到洞中,撿起鏟子掘土。毛不拔則跳出洞外,繼續提桶、倒土、做土。
挖到距離地表近兩丈時,那片褐色的土耐人尋味地消失了。風樹咬著下唇思索了幾秒鍾,扔掉鏟子,換了一把鐵錐。用鐵錐往下接連鑽了三個探洞,帶上來的都是比較勻淨的填土。回頭斜睨著蕭木客,他用嘲弄的口氣道:“這樣算什麼?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麼?”
“很簡單,”蕭木客鎮定自若道,“這個盜洞還沒有打進墓室裏。當時那些盜墓賊隻把盜坑挖到這一步,不知什麼原因,無功而返。換句話說,這座墓還是好好的。”
就在蕭木客的聲音在屋裏回響的同一時刻,風樹隱約聽到有個細微的聲音壓在說話聲之上,那是一種微弱的女人的叫聲,分辨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卻滿含諷刺的韻調。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擊中了風樹。
“蕭爺,你確定嗎?”毛不拔欣喜道,更加賣力地舞動著鏟子做土:“太好了!那就是說,值錢的寶貝還在裏麵啊!快挖快挖!”
牆麵上再度傳來幾下敲打的噪聲,風樹不耐煩地丟下錐子,掠出盜洞,摸出一張符貼在身後的青石牆上。不理會其他人怪異的目光,他等了一會兒,不再聽見任何異動,這才飛身回到洞裏。
蕭木客冷漠地瞟了風樹一眼,塞給他一把鐵鏟:“盡快把封土鏟平,我們時間不多。”
又下了幾鏟,封土的剖麵結構清晰地展示在眾人麵前:有若築泥牆一樣,封土是用黑色砂土一層一層夯實的,每一層的厚度在五寸至八寸之間。風樹與蕭木客每發掘一層,便停下來,鏟平了細細觀察,再挖一層,又再次鏟平了觀察。掘至離表土二十五、六尺深處,兩人發現了一層被烘燒過的土層。風樹與蕭木客對望了一眼,小心地鏟去這層土,墓邊的痕跡終於一點點顯露出來。
倏地,大門上發出兩下輕叩。蘭飛揚此時剛好站在門邊,聽見有人敲門,他把手搭在門上,悄聲道:“會不會是林小姐?”
蕭木客冷然道:“別開。”
蘭飛揚將手縮了回來,一言不發地看著蕭木客。
“你想開從裏麵也開不了,”風樹冷厲道:“不是二師姐,我跟她約定了打門的暗號。記住,這門外麵鎖上了的,正常人不會來敲。整個莊上應該隻有許慎風有鑰匙,但二師姐不會讓他開門進來的。”
“明白了,”蘭飛揚沙啞道,望了望緊閉的鐵門,稍顯畏縮地向房間內部走去。這個時候,門外掠過一陣女人的悲泣聲,緊跟著,撓門撞門的聲音響遍兩間屋子。軀體明顯地戰栗了一下,他沒有回首,加大了步子走到洞口邊。聲線禁不住微微地顫抖,他卻仍舊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俯視著洞裏的兩人,微笑道:“無愛老弟,你說……外麵是什麼……”
風樹墨黑的眸子裏閃動著不懷好意的光芒:“都跟你說了正常人不會來敲的,那就是不正常的人唄。甚至可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