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05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朝蕭木客比了個“小心”的手勢,風樹拔出劍,閑庭信步一般慢慢踱向柴房。那雙腳無聲無息地往後挪了挪,退到他視野之外的地方去了。白影微動,蕭木客一個飛身落在風樹與房門之間,探手推著那扇殘破的木門。製住蕭木客的手臂,風樹正色道:“不要進去。我們在明,敵在暗,這樣太冒險了!”
    深吸了一口氣,風樹拽著蕭木客退後一步,右手伸出,掌心向下一沉,一股勁力在他掌下聚集起來,周圍的空氣漸漸開始暴湧旋蕩,形成一片龍卷風樣的漩渦。低嘯一聲,他揮掌擊向正前方,那所低矮的柴房頓時門窗碎裂,木屑飛濺,灰沙迷蒙,整所屋子都在簌簌顫搖,眼看就要坍塌。這時,一道白色的人影自房內竄出,雙臂猶自緊緊護著一個包袱。
    蕭木客與風樹對視了一眼,兩人身形一晃,向前飛掠而進,迅速站定了自己的位置——那是一種巧妙的、可攻可守、又扼住那東西退路的位置。
    怪物見狀暫時停下了腳步,用仇恨的目光環視著二人。此刻,它裹著一套窄小的素色紗衣,皮膚白皙細嫩,五官優美端正,盡管渾身充斥著強烈的不協調,卻儼然又是昨晚會客廳外那個身材高大的美人了。將懷裏的包袱緊貼胸口,那家夥的視線釘在了蕭木客身上,雙瞳深處流露出無比的恨意。
    偏頭對著它打量了半晌,風樹倏地輕笑道:“你說,像它這樣把別人的眼珠子安在自己臉上能看見東西嗎?怪了,看它的眼神倒像能看見我們似的。”
    “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蕭木客緩緩舉起手中的劍,輕聲道。
    左手死死勒著那個布包,怪物徐徐抬高右臂。漆黑的夜裏,風樹清晰地看到它五根手指上的指甲一點點變長、變尖。冷厲地一笑,風樹縱身跳起,長劍直撲那家夥的麵門。一擊不中,他回身正欲再刺,忽然,一縷寒意慢慢地浮現,輕盈而虛幻的覆上了他的脊背——那怪物已經閃到了他身後,靜靜地屹立著,近乎相貼的距離。一絲濃烈的鐵鏽味侵襲著風樹的鼻腔,他知道,現在自己隻要稍微動一下,便能碰到它。
    心頭一驚,來不及思考什麼,風樹的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左手微揚,兩枚泛著寒光的毒針射向那東西的雙目;同時,右手中的劍從下向上卷起,劃成一道美妙的孤影,迎住怪物抓過來的指甲。
    這個時候,蕭木客看準了機會,一躍而起,淡青的劍在他手上發出一聲強烈的破空。隨著這一下破空之聲,他的劍刺穿了怪物緊抱的包袱,直透入胸膛裏。
    “咦”地一聲,蕭木客麵呈奇怪之色,眼神有些複雜地望著那隻怪物。
    布包破了,裏麵的東西撒了一地,盡是些五顏六色的紗衣。一旁觀戰的毛不拔指著散落的衣服,大叫起來:“偷衣賊!原來是你偷了表少爺的衣服,你起碼該賠五倍的銀子!爺,快抓住她,讓她賠錢!”
    風樹與蕭木客聞言均是一震,兩人遙遙地對看了一眼。
    猛然感到手中的劍柄一陣劇烈顫動,蕭木客抬眼望去,自己對麵隻剩下一座將近倒塌的柴房和滿地色彩繽紛的衣裳,黑如墨汁的夜色裏已經覓不到那條妖異的白色影子了。
    掃了風樹一眼,蕭木客麵無表情道:“有件怪事。那東西的胸骨明顯斷裂,有一片骨頭幾乎碎成了粉末。我覺得像被內功重手所傷。”
    “是嗎?”風樹雙手環抱在胸前,凜冽道:“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我們兩個打傷的。那麼,這裏還有什麼其他內力深厚的人呢?”
    蕭木客冷然道:“冷無言,林亂,蘭飛揚。”
    風樹露出深思的神情:“李驚跟言不悔的內力修為也不錯。”
    頓了一下,蕭木客續道:“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裏麵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爺,你怎麼讓那小賊跑了?”毛不拔捶胸頓足道:“她偷了表少爺價值上千兩銀子的衣物呢。你們抓住她,等我來跟她交涉。我就問她要公了還是私了,一定可以敲一大筆錢,到時我會分點零頭給你們的……”
    “那東西,”完全把毛不拔當作空氣,風樹怔怔地盯著蕭木客,若有所思道:“我們搬進來的那晚它剛好第一次出現。這個巧合還真是……反正,不可能是二師姐打傷它的,她隻來過莊上一次;而且,以她的個性不太可能跟人動手;即便發生這種事,她也一定會告訴我們的。李驚和言不悔也一樣。大師姐……跟她動過手的人應該是被凍僵才對。至於蘭飛揚……那怪物平常的扮相都是女人,按說蘭飛揚也不會對一個女人動手啊。”
    “它真的在扮女人嗎?”蕭木客冷冷道:“別忘了,它平時穿的都是你表弟的衣服。”
    “以它的身材,穿娘娘腔的衣服,”風樹搖搖頭,狹促道:“還真是為難它了。”目中的諷色漸漸斂下,一串跳動著火花的畫麵在風樹心底回旋蕩漾,他明白事情的真相就掩在那些影像後麵。突然,薄唇勾起一抹寒森森的微笑,他沉聲道:“我真是太傻了,事到如今才理出一個頭緒來。”
    蕭木客皺了下眉,挑起眼皮看著風樹:“你好像有事瞞著我。”
    “嗯,”風樹轉身踏上了返回自己住所的小路:“隻是不知道是你瞞著我的事情多一點,還是我瞞著你的事情多一點?蕭兄,你認為呢?”不待蕭木客回答,他一擺手,兀自加快了步子:“今晚看來是抓不到那個凶手了。我累了,先去歇了。”
    蕭木客不作聲,立在原地目送著風樹的背影離去。
    夜色,暗得發緊。
    第二日。清晨。
    門窗緊閉的石屋裏還是透進來些許陽光,風樹坐在榻上,對著窗縫射入的光線端詳自己尾指上的玉戒。昨夜他睡得很沉,一宿無夢,屋裏屋外也都出奇地安靜。經曆了種種凶險之後,太過安詳的夜晚反而讓人覺得詭異,但是“直覺”提示他可以選擇安眠。
    房裏的光逐漸強了些,風樹拿起手邊的寶劍,拉開房門。一道月白的身影瞬時印入他的眼簾——蕭木客以慣常的姿勢斜倚在門邊,閉目養神。
    微微一怔,風樹挑眉道:“你該不是在外麵站了一晚上吧?”
    睜開眼睛睨了下風樹,蕭木客平靜道:“我是為自己的安全著想。你不知道嗎?嬰靈是按順序殺人的,上一個目標沒有解決掉以前,它是不會對下一個人動手的。”
    風樹沒有接腔,徑自往樓裏走去。蕭木客意態漠然地緊隨其後,一麵放低了嗓音道:“昨晚,蘭飛揚又死了一個姬妾。不僅全身的皮被剝掉,眼珠也被剜了出來。”
    “我知道了,”風樹現出一個不帶任何愉悅成分的笑容:“這整件事情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怪事,”一股濃鬱的花香在空氣中飄蕩,玉美人雙手捧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翡翠盆,風姿楚楚地立在堂屋前的回廊上:“怎麼回事啊?大師姐上哪裏去了嘛?她的房間怎麼好像一夜沒有人住過的樣子?”
    “大師姐的屋子需要修繕一下,她現在住我原來那屋,”風樹森然道:“我搬到外麵去了。對了,你一大早跑來找大師姐做什麼?”
    “其實我也不是要找大師姐啦,”玉無瑕嫵媚至極地一笑,朝手裏的小盆子努努嘴,嬌聲道:“我是要把這湯藥擱她房裏。晚上拿來敷臉的。冰一下效果會更好。不對,嚴格地說,冷熱交替對皮膚比較好。敷臉的時候應該先用熱水把臉洗幹淨,再用冰過的湯藥來敷……”
    風樹皺了下眉:“你們把大師姐那裏當成什麼了?行了,要放什麼你趕快去放,放好了到堂屋來一趟,我有要緊事問你。”說罷,他一閃身進了堂屋。
    屋裏的幾案上擺了些酒菜,東方淇和蘭飛揚已經在座了,兩人都麵色凝重。見風樹與蕭木客進來,東方淇起身閉了房門,眾人重新落座,看定風樹。
    好整以暇地執起水罐為自己倒了杯水,風樹微微一笑:“你們起得真早啊。”
    “無愛風樹——”蘭飛揚怒目相向道:“事到如今你還說這種風涼話!別忘了你跟莊主的三日之約,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你們是怎麼追捕凶手的?昨天晚上,我又有一個美人遭了毒手!”
    “什麼?”門被推開了,伴著一陣香風湧入,玉美人嫋嫋娜娜地走到蘭飛揚跟前,小嘴一撅,嗔道:“那個專門殺皮膚好的美人的家夥又行動了?為什麼他還是沒有來找我?昨晚醜八怪表哥明明都沒在這樓裏住啊。為什麼那個凶手還是不選我?你說,你那些姬妾有誰比得上我百分之一的美貌?”
    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風樹霍地站起身,從百寶囊中倒出一件淡青色的紗衣,森冷道:“娘娘腔,你認得這衣服嗎?”
    “咦?”玉美人輕移蓮步,一步三晃地挪到風樹身旁,彎腰看了看那件衣服,緊跟著俏眼一橫,用優雅的蘭花手指著表哥,斥道:“你這個卑鄙的醜八怪,果然是你偷了我的衣服!我告訴你,美麗是我與生俱來的本質,不是靠衣裝襯托的,你拿走我的衣服也沒有用!”
    掏出一片火紅的碎布攤在幾案上,風樹語聲裏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嚴:“那麼這布片呢?你認得嗎?”
    “你——”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美人長長的睫毛滑落下來。低低啜泣著,玉無瑕用絲巾慢慢擦拭臉上的淚痕,動作越發地嬌柔:“表哥你生得醜也罷了,人品還如此卑劣!你嫉妒我的美貌直接衝我來好了,幹嘛拿我的衣服出氣?這件衣服可是我自己設計的,這款式、這麵料……”
    眼中劃過一絲暴戾的血光,風樹耐著性子追問道:“我們上島的第二天,你穿的就是這件衣服,對嗎?”
    “我就隻穿了那一天……”玉美人哽咽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蕭木客淡淡地瞥了風樹一眼:“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風樹走到堂屋中央,居高臨下注視著蘭飛揚:“蘭兄,你很想為你死去的姬妾報仇吧。你想知道那個仇人的姓名嗎?”
    蘭飛揚茫然地抬起頭,愣愣看著風樹,動了動嘴,卻發不出聲音。
    風樹邪魅地一笑,一字一頓道:“那個凶手姓許,名平,是許家莊的下人。我們住進莊裏的第二天傍晚,他喪命在蘭兄你的手下,一掌斃命。蘭兄,你還記得這個許平吧?”
    “不可能!”蘭飛揚咆哮道,前額已經泌出了一層冷汗:“那個漢子已經被我殺掉了,他的屍體被我操控著……”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打住話頭,停了一會兒,又暴喝道:“我的控屍術不可能出那麼大的差錯!你這是在侮辱我。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我沒有,”風樹回到蕭木客右手邊坐下,輕描淡寫道:“我隻是有幾點懷疑。第一,就在你給我們表演馭屍之後不到兩個時辰,剝皮凶手第一次殺人;第二,許平的屍體不知所蹤,你直到現在還是沒能找到它,不是嗎?”
    “我……”蘭飛揚顯出幾分慌亂,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的,我的控屍從來沒有失敗過……從來沒有……”
    “第三,”風樹悠閑地喝了一口水,接著道:“昨晚我們撞上那個凶手了,還跟它交了手。蕭兄發現它的胸口有一處受過重創的痕跡,是內功所傷。”
    “好,很好,”蘭飛揚瞪著風樹,笑得又冷又邪:“還有沒有第四、第五啊?”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風樹現出一絲困惑的神情:“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有關聯,可是不確定,也想不出原因。比如說,娘娘腔那天在場時穿的衣服,事後被那怪物偷走還一直穿著……對了,”他轉向玉無瑕,冷峻道:“你熏衣服的香料有沒有短少?是不是還掉了一串腕飾?”
    “我的腕飾和熏香也是你偷的?”玉美人不怒反笑,纖纖玉指纏上一縷青絲,風情萬種地繞弄著:“表哥啊,你沒救了,醜陋、卑鄙、愚蠢!那些熏香用時還要加料的,直接拿去熏衣服的話,那氣味太濃,也太俗了……”
    “果然,”風樹沉吟道:“熏香和腕飾也是它從娘娘腔這裏偷的。它殺了好幾個人,為什麼不順手偷她們的衣服首飾?因為它記得自己生前是男人嗎?可是它又為什麼不去拿自己以前的衣物?它總是剝女人的皮……穿戴的又都是這死潔癖的行頭……打扮得不男不女的……”
    “等等,”東方淇肅容道:“少將軍,你是說,那隻剝皮的怪物穿令弟的衣服,戴他的首飾,用他的香料熏衣服?”
    “嗯,”風樹眉頭緊鎖:“簡單地說,那家夥完全是按照娘娘腔的裝束來穿戴的。”
    “我明白了,”思索片刻後,東方淇重重拍了下幾案,把目光盯住蘭飛揚,嚴厲而沉緩道:“蘭兄,你生性風流,這本是你個人的私事,旁人也不便過問。但是,你身為馭屍者,應該知道施展這些靈術的時候必須一心一意,唉,你竟然在施術時……”
    “東方老家夥,你別賣關子了!”風樹不悅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唉——”東方淇長歎一聲,沉重道:“我早該想到的。控屍,是一門高深而危險的靈術,施用的時候要求施術者一定要神思明澈、專心致誌。否則,邪念入侵屍首,什麼怪物都可能生成。那天,蘭飛揚對許平的屍身施展法術時,想必心頭對令弟存了欲念,以致衍生出剝皮凶手這樣的邪物來。那東西也談不上有什麼意識,它隻有一個心思,便是極力模仿令弟。它隻能算是一具被執念控製的行屍走肉,每天不擇手段來重塑令弟那時的形象。蘭飛揚那一刻的欲望有多強,那邪物的執念就有多深。”
    “哼,”玉美人扇了扇手裏的粉紅小絹帕,嬌笑道:“模仿我?算它有眼光。可惜,我的絕世風姿,豈是它可以企及的?哪怕萬分之一旁人也難以達到。”
    風樹與蕭木客麵麵相覷。良久,風樹回過神來,看看玉無瑕,又看看蘭飛揚。最後,他指一指玉美人,不解地望著蘭飛揚:“……你……對他……動了欲念?你……”
    “才沒有!”蘭飛揚一拳砸在麵前的幾案上,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右臂上端的衣服漸漸被血漬洇濕。
    “這也沒什麼可丟人的,”東方淇平靜道:“當下男風盛行。列國國君,都有幾位寵幸的……”
    “住口——”大步流星地走向門邊,蘭飛揚丟下陰沉沉的一句話:“反正,這個剝皮怪物因我而生,理應由我來毀滅它。這件事你們不要管了!”言畢摔門而去。
    蕭木客站了起來:“以他現在的狀況,恐怕不是那東西的對手。”
    風樹打了個嗬欠,痞痞地一笑:“管他呢,看樣子人家可一點都不會歡迎你幫忙的。”
    “難怪,”東方淇自語道。
    “難怪什麼?”風樹挑了東方淇一眼。
    東方先生笑一笑,道:“他是把令弟看成女人了。那晚我跟蕭兄去他那兒赴宴,他說要送兩個美人給你,我說無功不受祿。他說那他跟你換,我說你根本就一個姬妾就都沒有。他就扯了一大堆閑話,轉彎抹角地問起令弟。我說出是你從表弟以後,他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一陣沉悶的腳步聲,蘭飛揚又折了回來,眼光不善地掃了眾人一圈,垂下頭,低啞道:“求你們一件事。”
    風樹信手把玩著劍上的掛飾:“何事?”
    蘭飛揚神態莊重道:“這件事情,請不要告訴冷小姐。你知道的,我正在追求她。雖然事實根本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但是,流言蜚語往往是最傷人的……”
    與蕭木客對看了一眼,風樹冷笑道:“這個你放心吧。就算我有興趣說,大師姐也不會有興趣聽的。”
    “總之,拜托了,”蘭飛揚有氣無力道:“我會去跟許慎風說清楚。這件事情從今以後全部由我負責,我這就去讓他把莊裏的人從你們船上撤走。”
    “這倒不必了,”風樹把聲音放得極輕:“我們還需要理由住在莊裏。蘭兄,你沒有忘記找那件東西的事情吧?那可是關係到我們幾個的身家性命呢。那圖,你有進展沒有?”
    “圖啊……”蘭飛揚遲疑了幾秒鍾,吞吞吐吐道:“那個……無愛老弟,蕭兄,你們……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那個剝皮怪物嗎?”
    “你用不著去找它啊,”風樹別有深意地一笑:“你隻要跟著娘娘腔就好了。反正它的終極目標是模仿娘娘腔那時的形象,那麼,它找上娘娘腔是遲早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昨晚要不是我跟蕭兄恰好回屋,那東西偷了娘娘腔的東西以後應該就動手剝他的皮吧。”
    “真的嗎?”玉美人神采奕奕道:“我就說嘛!怎麼會有那麼沒品位的家夥?殺皮膚好的美人,怎麼都沒道理漏過我的!”從懷裏取出一麵小巧精致的銅鏡,癡癡凝望著鏡中的美人,感慨道:“真是的,像我這等絕世美貌,它殺不了我也不該隨便找代替品嘛!這樣不是把我跟那幾個醜八怪相提並論了嗎?”
    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蘭飛揚托著自己的右手,麵色更加蒼白。吞了口唾沫,他生澀道:“對了,還有件事。昨晚,隔壁那座老樓又死了一個仆人,是被勒死的。”
    “哦,”風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那麼……那隻嬰靈……”蘭飛揚飛快地瞟了風樹一眼,猶豫地問:“後來它有沒有再現身過?隻剩下不到八天了。蕭兄,無愛老弟,我看你們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發現啊?”
    “我們昨晚打了一個探洞,”蕭木客冷淡道。
    “你們找到什麼了?”蘭飛揚的音調混合了緊張和喜悅:“你們不會已經找到那件東西了吧?”
    “你懂不懂什麼叫探洞?”風樹鄙夷地看了蘭飛揚一眼:“那是用來取土以便觀察土質的。”
    “嗯?”蘭飛揚搖了下頭,疑惑道:“又不是要種莊稼,觀察土質做什麼?反正那些土最終都是要挖掉的啊。”
    “他們是在觀察下麵是否有穴,”東方淇用耳語般的音量解釋道:“如果取出的土疏鬆而不規則,就說明以前動過土,下麵有墓葬的可能性就大得多。如果是‘原土’或者‘死土’,底下就不大可能有墓。當然,即使挖出的是‘活土’,也要仔細分辨,不一定就是墳墓,也有可能是由於水衝、耕種、修房什麼的動過土。”說著,他轉向風樹,眉宇間透著幾許忐忑不安:“怎麼樣,下麵像是有穴的樣子嗎?”
    風樹漫不經心道:“嗯。掘到墓裏麵了。我們鑽洞的那個部位,估計是一具陪葬棺。棺木保存得不是很好。漆皮脫落很嚴重。掘到下麵都是濕泥,這兒的地下水位一定很高。希望墓坑別被水淹了才好。不過,即便確定了下麵有穴,還是得有圖才行。”
    “為什麼這樣講呢?”東方淇老成道:“那墓既然已經挖通了,不可以從你們掘穿的地方直接進到裏麵嗎?進去再找正主的棺木應該不難吧?按理說,陪葬棺髹了漆的話,規格不算低了,離正主的棺材不遠才對。”
    “你憑什麼認定那東西是在正主的棺木裏?”將垂到眼前的幾綹頭發撥到腦後,風樹懶懶道:“我們這次是在別人家裏做活,隻有晚上可以開工。如果不知道寶物埋藏的確切地點,以這墓的占地麵積,加上挖土和做土,一晚上時間根本不夠。再說,那個崖墓你也進去過了,裏麵是什麼狀況不用我多言。最好是直接從寶物正下方打下去,拿東西走人,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去這墓裏亂闖。”
    “我們不能再等了,”蕭木客仍是平時那種冷冷淡淡的模樣:“‘亡靈節’一共有七天,這七天中,負麵力量會一天比一天強。到了第七天,會達到頂峰。那時,亦是嬰靈的力量最為強大的時候。所以,我們拖得越久便越危險。”
    “是嗎?”風樹聳聳肩:“問題是我們現在連那寶物是什麼都不知道,下去了怎麼找?”
    “那是神器,靈力足夠強的人是能夠感應到它與其他物品不同的!”東方淇急切道:“隻要能進到墓裏,那東西,我一見便知。”
    “撿日不如撞日。我們一會兒就動手,”蕭木客斟了杯酒,一飲而盡:“一來,時間更加充裕;二來,白天陰氣沒有那麼重。”
    “那麼,得有人去絆住許慎風,”東方淇持重道:“還要有人把風。你們打算從哪裏下手?”
    “轟隆——”天際遠遠地傳來一聲驚雷,陽光更單薄了,點點雨滴從烏黑厚重的雲層間漏下,一場暴風雨來臨在即。
    “終於來了,”風樹邪邪地一笑,一個飛身從窗口躍出:“很快就能知道從哪裏下手了。”
    空中的烏雲濃得象是潑上去的墨,層層疊疊堆積著,狂風打著呼哨在旋轉,雲層與地麵之間盡是耀眼的光線和震耳欲聾的聲響。不一時,傾盆的大雨漫空落下,天地間很快籠上了一層蒙蒙的水霧。
    在滂沱大雨中疾閃而進,風樹用手抹著臉上的雨水,一邊打量周圍的地勢景物,仿佛在搜尋著什麼。雷聲過處,幾道彎曲的閃電象要撕裂天幕般亮起,刹那間,他神色一振,站定身軀。側耳細聽了幾分鍾,俊美的麵孔浮起一抹淺淡的笑容。
    向左右張望了一下,風樹發現不遠處聳立著一所平房,極為樸素的青石板結構,門卻是鐵製的,還落了兩道鎖。眸中劃過一抹古怪的笑意,他閑閑地迎了上去。觀賞湖光山色一般,形色輕鬆地查看著這所小屋。繞著平房緩緩走了一圈,他靠近那扇鐵門,伸出手輕觸門上沉甸甸的鎖。驀地,門後響起一陣悅耳的鈴鐺聲,雜在暴雨雷鳴當中,顯得格外空靈和怪異。緊跟著,屋內傳出一個沙啞的男音,那嗓音帶著幾分哀求的意味低低地說:“我可以走了吧?”
    “吱——”近旁突現一聲刺耳的噪音,風樹的注意力被發出聲音的源頭吸引了過去——雨水飛濺中,那兩把結實笨重的大鎖的鎖眼在緩慢地轉動著。風樹呆呆地瞪著它們,直至鐵鎖“哢——”地一聲顯示了它們已被完全打開。
    劍眉微皺,幾乎沒有看見他在動作,風樹已經躲到了屋後。門自己開了,許慎風麵如死灰,抱著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從屋裏走出來。隔著雨簾,風樹依然覺察到他神氣中散發的恐懼。瓢潑似的大雨砸在他身上,水滴沿著他的眉毛直淌,然而,他始終宛若沒有知覺的玩偶,木然地在雨中愈行愈遠,須臾,整個人都濕透了,象剛從水裏撈起來。
    搖搖頭,風樹拔出長劍平舉在胸前,戒備地朝鐵門走去。不十分意外地,那兩把大鎖又重新鎖上了,隔著厚實的鐵門,他隱約聽到:房裏漾起微弱的鈴鐺聲,時斷時續。
    英挺的劍眉往下壓了壓,風樹轉身踱到房屋那扇唯一的窗戶下,卻驚覺窗口被人用橫七豎八的厚木板釘死了,一道縫隙都沒有。瞬間,身體莫名地繃緊了一下,他的神經發出尖銳的警告,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刺激著鼻腔粘膜。四下看了一圈,他的目光鎖定在平房附近一處用布蓋起來的柴垛上。此刻,某種東西正伏在那布底下劇烈地震顫、抽搐、突起、凹陷,不斷變化成各種怪異至極的形狀,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寂然不動了。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