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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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會在……”風樹冷哼了一聲,徑直轉到另一側的甲板上,抽出長劍,把貨艙入口處的蓋板撬了起來。揭去蓋板的一刹那,他下意識掩住了口鼻。然而,貨艙內散出的氣流並沒有什麼異味,反而隱約夾雜著一絲食物的香氣。
心中疑雲大盛,風樹單手一揚,兩粒夜光石斜飛進貨艙中,宛如精心擺設地一般,剛好落在貨艙相對的兩個角上。石珠迸出的光映在他臉上,放大了他神態裏沉澱的震驚和茫然——蕭木客略微躬著身子立在木質樓梯下方,目中仍是那種波瀾不驚的冷淡。在他身後,貨艙中央整整齊齊地陳列著各種幹鮮果品、肉脯、蔬菜,靠牆處排放著一圈陶罐,整個貨艙裏籠在一層寒氣當中,不少食物上還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霜。
風樹沒有使用梯子,而是直接躍下了貨艙:“就猜到你在這兒,其他地方我們那天都查過了。”右手按住劍柄,他警惕地向四麵張望著:“奇怪,為什麼這個貨艙……好象一直有人使用?”
“誰在裏麵?”風樹話音沒落,毛不拔凶神惡煞地衝下梯子,手裏拎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大膽蟊賊,居然敢來偷東西?有沒有搞錯,我的東西也有人敢打主意?”一眼瞄見風樹與蕭木客,他在千分之一秒內把刀藏到了後麵,同時換上諂媚的笑容:“爺,蕭爺,兩位怎麼有興致下到這裏來?怎麼樣,這裏布置得很不錯吧?”
風樹懶懶地啃著右手拇指的指甲:“我記得告訴過你們,這個貨艙誰也不能踏進一步。”
“貨艙本來就是修來貯存貨物的嘛,”毛不拔不服氣道:“不用多可惜。那修貨艙的錢不是白費了嗎?再說……”
“這裏的氣溫為什麼會這麼低?”蕭木客打斷了毛不拔的話,冷冰冰地問。
“說起這個啊,”毛不拔神采飛揚道:“這可是我的獨家發明創造。你們來看,”說著他靈活地從二人之間穿過,走到貨艙一個角落站定。滿臉堆笑地瞅著兩人,他驟然抬起手,變戲法似地指了指貨艙頂部一處結滿冰淩的地方:“看——”
劍眉微皺,風樹順著毛不拔示意的方向定睛看去——貨艙頂部有一個四寸見方的小洞,邊緣甚為整齊,一陣陣的冰冷氣流從洞中竄出來,小洞周圍的一片牆壁都掛滿了冰霜。風樹斜了毛不拔一眼,淩厲道:“這是什麼?這個洞通到哪裏?”
“這,就是我構思最為精妙的地方了,”毛不拔手舞足蹈地說:“這個洞通向冷小姐的房間,是我趁她出去吃飯時鑿的。這樣,下麵的貨艙就能常年保持低溫,食物就能累月不壞。我粗略地算了一下,這樣做節約下來的開支起碼有……”
深吸了一口氣,蕭木客抬手指著牆根陳列的那一圈陶罐,淡淡道:“這些罐子裏盛的是什麼?是你帶到船上的嗎?”
“您想知道嗎?我是有記錄啦,”毛不拔詭秘地一笑,攤開了手:“不過……”
“我記得,”風樹惡意地拖長聲調,道:“某人不遵我的號令,這筆帳我還沒有算呢。”
毛不拔悻悻地垂下頭,想了一會兒,回道:“這些陶罐是船上本來就有的,有的裏麵裝了酒,有的裏麵裝著醃菜什麼的,估計是給我們路上準備的。上次水兵出事的時候,貨艙裏被搞得一團糟,那些罐子我覺得……再打開……不太安全,唉,可惜啊,這又折了一筆錢。我打算哪天把它們全部搬到甲板上去,在陽光下打開來清洗幹淨,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蕭木客點點頭,冷然道:“你們到上麵去,需要有人看顧那些船工搬遷。”
“大笨石在上麵,”風樹氣定神閑道:“毛不拔,你也去幫忙,”見蕭木客欲言又止,他眉頭一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你不懂得籌劃嗎,蕭兄?之前你不是懷疑凶手來自船上?要是我們在這裏逮著它,就不必搬來搬去了。”暗暗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他在心底篤定道:“沒錯,這裏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在這個有些狹小的空間裏呆久了,他越來越清晰地覺察到周圍的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味道——長久以來困擾著他的氣味,總是那樣若隱若現飄蕩在鼻端的氣味——不是香氣,也不算臭味,潛藏著陳腐的鐵鏽氣息,還夾雜了其他的、不知名的、熟悉又陌生的氣體因子。
一種本能驅使著風樹向牆角走去。身體自然地轉了個方向,正對那些排列規整的陶罐。一瞬間,左手掌心掠過一陣冰冷的刺痛感,仿佛一個無聲的警告。視線從那些素色帶著細小裂紋的陶罐表麵滑過,他似乎看到某種邪惡的力量在裏麵孕育著,沒有理由地,他肯定那些罐子就是氣味的源頭。
“這裏……”蕭木客淡淡地瞥了風樹一眼,低徐道:“還是什麼異物都沒有。可是……船上其他地方更不可能有什麼。莫非……我根本想錯了?”
“也許吧,”風樹信口答應了一聲,別開臉不去看蕭木客。伴隨著鼻腔裏時濃時淡的氣息,一陣尖銳的聲波開始侵襲他的耳膜,那是用指甲拚命抓撓著什麼的音響。接著,左掌中央的印記一跳一跳地疼痛起來,好象那些尖利的指甲每一下都刮在他的手上。
“你們在找什麼?”毛不拔用不信任的目光瞄著兩個人:“沒事就走吧。你們呆在下麵想幹什麼?偷嘴這種事情十分地不光彩……”
蕭木客沒有說什麼,緩緩步向梯子,淡然的目瞳中還是不見一絲波動。他知道自己心裏蟄伏著一種無法釋懷的情愫,彷佛不該離開這個地方似的。一麵走一麵再次打量了一遍貨艙,他仍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狀況,可是心髒一直在胸腔內急促而不規律地跳動著。他直覺房子裏麵充溢著一股奇異的氣氛,卻又說不出這種氣氛來自何處。眼光下意識地回到那排罐子上麵,他的腳步沉重起來,總感覺什麼重要的細節被遺漏了。
“嘻嘻——”這時,一聲輕笑從頭頂傳來,在被食物分隔成許多小空間的貨艙內回響。那笑聲又細又尖,耳熟得不可思議。風樹一驚,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了反應——一枚血影魔針穿過斜上方的小洞,釘進了牆後麵一張棕黃色的古怪臉孔——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和驚叫,下一秒,那張怪臉詭異地消失了,隻留下牆壁上那個孤零零的方形小孔,一股股白色的冷氣從那裏灌進來。
“那是……”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疑惑道:“剛才那聲笑……好象在哪裏聽過……那是什麼東西?那麼黃的臉,不是人類吧?還有,那個洞不是通到大師姐的房間嗎?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你大師姐現在在什麼地方?”蕭木客麵色一變,把劍橫在身前往外跑去。搖了下頭,風樹懶洋洋地跟在後麵。
在船舷邊趕上了蕭木客,風樹一把扯住他的袖口,悠閑道:“你跑那麼快幹什麼?大師姐不會有事的,你這樣子闖進她的房間她才是會不高興呢。”
“放手,”蕭木客冷冷道:“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個淡藍的高大身影,他一下子住了口,側頭望向冷無言。
風樹轉過身,漫不經心地朝冷無言揮了揮手:“大師姐!”
冷無言沒有聽見一般,不緊不慢地從兩人之間擠過去,懷裏抱著一隻包袱,容色平靜。
風樹皺了下眉,提高音量叫道:“大師姐,請留步。我有事要問你。”
冷無言站定了身子,漠然地吐出一個字:“說。”
“大師姐,”風樹直視著冷無言的眼睛,森然道:“我剛才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在你的房間裏,它的臉是棕黃色的。我用毒針射它,結果針陷進了它的身體裏,可是一滴血也沒有流。關於這個東西,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沒有”,冷無言冷冷地答道,回身欲走。
“大師姐——”黑影一晃,風樹攔在了冷無言前麵:“你確定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大師姐,請記住你是來幫我的,這句話我不想再對你重複了。你知道當下的情勢有多嚴峻嗎?現在我們身邊危機四伏,你不要太過分了。”
冷無言機械地說:“你在我屋裏看見奇怪的東西是一件事,我跟你說話是另外一件事,這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
蕭木客輕輕拍了下風樹的胳膊,仰頭盯著冷無言,輕聲道:“我們想進你的房間查看一下,可以嗎?”
“不可以,”冷無言一成不變的臉龐如同千年封結的冰山,無論過去、現在、未來,從不曾滋長任何情緒。
“‘不可以’?哼,這三個字,等你能打過我了再說吧!”風樹冷笑道,黑水晶般的眸子裏透出酷厲的血光:“你走吧。最後再問一遍,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冷無言想了想,淡漠道:“你有個東西一直寄放在我那裏。該拿回去了吧。不要我扔了。”
“我有東西寄放在你那裏?”風樹聞言一怔:“什麼時候的事啊?怎麼我完全沒印象了?是什麼東西?”
“幾天以前,”冷無言不慌不忙地掉轉身子,向船艙內走去。
緊蹙著眉頭,蕭木客推了風樹一把,飛快地比了個“跟上”的手勢。
拉開房門,冷無言徑自走到房中央,四下掃了一圈,冷冰冰道:“看樣子躲起來了。”她俯下身,望向幾案底下:“也不在這裏。”說著,她直起腰,步態安然地踱到衣櫃前,拉開櫃門,從堆疊的衣物之下拽出一支木製拐杖來。把木杖拋到師弟腳下,冷無言神色自若道:“就是這根拐杖。”
風樹嘴唇動了下,卻說不出話來,隻呆呆注視著地板上的拐杖——說不清種類的木料,三眼怪獸造型的杖頭,叉在杖身中部的細細的“手臂”——分明就是他們在崖墓中遇見的第一支拐杖——風樹頸部至今殘存著它留下的掐痕。
做了個深呼吸,風樹緩緩蹲下身子,把那支拐杖握在手中細細端詳著。回想起來,他已然從那張木雕的三眼獸麵上目睹過好幾種表情——第一次見麵時的木然神態,後來的妖異笑臉,以及現在杖頭上露出的幾分怒容。用指尖摩挲著杖頭表麵,他發覺,在獸臉接近眉心的地方有一個微不可察的小洞——血影魔針嵌入的印記。整支拐杖溫度很低,雖然看不到積結的霜層,手觸碰到的地方卻凝著許多小水珠。
沉默良久,風樹生澀道:“這東西是我寄放在你那裏的?我什麼時候說的?一定是你弄錯了,我當時怎麼跟你說的?”
“我第一次進崖墓的時候,”冷無言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聲回答:“當時這拐杖跟著我,後來我發功把它凍住了,然後,你對我說‘這支拐杖還是你拿著吧’。按我理解,你是要把它寄放在我這裏。”
“我……”風樹伸手揉著太陽穴,苦笑道:“我有讓你把它拿回船上嗎?那……我們回船以後你怎麼不馬上問我這事呢?”
冷無言冷淡道:“你托我保管東西,應該是你來找我要。”
“就算是這樣吧,我說不過你,”風樹沒好氣道:“如此說來,這些天它一直跟我們一起呆在船艙裏?它在你的房裏,不是應該被凍僵了嗎?怎麼剛才我看它好象……自己會跑……”
冷無言冷冷道:“我晚上睡著以後散出的內力比白天弱不少,又或者我離開房間的時間過長,它就會解凍。”
“你的意思是……”風樹詫異的眸光在冷無言與拐杖之間遊移著:“今天不是它第一次在船上走動?”
“不,”冷無言平靜道:“每天晚上它都在房間裏跳或者笑,有點吵。你最好立刻把它拿走。”
蕭木客接過風樹手裏的拐杖,淡定的鳳目中劃過一縷憂慮:“真是太險了。這東西是個什麼來頭連我也說不上來,但顯然是個紮手貨。這麼些天……我們太疏忽了。好在你大師姐平安無事。”
“大師姐嘛,我一點都不會擔心她,”風樹斜睨著那根神秘的拐杖,現出一抹深沉的微笑:“問題是,現在怎麼處理它?這東西,該怎麼儲存?還是繼續冷藏嗎?”
“冷小姐,走啦!”毛不拔在船艙外扯著嗓子喊話:“跟你說,我安排你坐拉行李的馬車走。因為就你一個女人家,不可能單獨給你弄一輛馬車,太浪費錢了。”
冷無言臉上仍是無動於衷的神情,似乎毫不介意毛不拔的無禮。將櫃中衣物往裏推了推,她合上櫃門,不徐不疾地步出門去。
風樹與蕭木客麵麵相覷了一會兒,最後,蕭木客望著手裏的拐杖,率先打破了沉默:“這東西暫時由我拿著吧。等一陣回到莊上,我們把蘭飛揚和東方先生請過來一起研究下。”
“犯不著啦,”風樹邪氣地一笑,身子後仰,斜倚著牆壁,左手支在衣櫃上,向蕭木客伸出了右手:“給我,塞進百寶囊裏就好了。”
“這樣可以嗎?”蕭木客顯出幾分猶豫:“不保險吧?”
風樹不耐煩道:“給我啦。百寶囊可是道行高深的妖精製作的寶物,放在這裏不會有問題的。”驀地,他身體微微一顫,又僵住不動——一陣刺骨的寒意覆上了他的左手——他搭在衣櫃側麵的腕部被一隻粘濕冰涼的手緊緊地攥住。他感覺那手掌非常小,像是嬰兒的手一樣;接著,一股比先前放大了許多倍的怪味頃刻填滿鼻腔。略微轉了轉頸部,他不動聲色地看向自己左後方,視線卻被櫃子隔斷了。噙著一抹睥睨不群的微笑,他右臂懸在半空中不動,左掌暗自發力,試圖翻轉過去觸摸那手的主人。他覺得那東西好象是從牆壁與衣櫃之間的狹小縫隙裏探出的。
“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蕭木客淡淡道:“我想了一下,百寶囊,應該是……利用很強大的妖力,在異界劃出空間來儲藏東西,以靈力和血作為契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把拐杖放在裏麵應該是安全的。”
“嗯,”風樹深吸了口氣,一咬牙,把手腕掙脫出來,左手順勢向後想要捉住偷襲者。攤開的手似乎摸到了什麼,掌心傳來碰到異物的觸覺,然而,沒等他辨別出掌下物體的質地,一聲微弱的悲鳴闖進了他的耳朵,緊跟著,手裏一輕,那種冷入骨髓的冰凍粘滑的觸感消失了。張著的左掌中央生出幾星刺癢,他定睛一看,幾根柔細的、沾著血的發絲飄落在手上。
風樹若有所思的把左手舉到臉前,觀察著一下自己的腕部,沒有半點傷痕。剛才那聲慘叫不斷在腦中回放,他平視著那些被血水洇濕的頭發,低喃道:“鬼叫什麼?輕輕碰了你一下而已,真沒用。”
“你說什麼?”蕭木客挑起眼皮睨著風樹,薄醉一樣朦朧的眼底驀然射出犀利的光:“你的手在衣櫃後麵幹什麼?剛剛那是什麼聲音?”搶到風樹前麵,他一把將衣櫃推到屋子另一個角落。當然,那個地方此時已空空如也。
風樹散漫地一笑,從蕭木客手裏奪下拐杖裝入百寶囊中:“我覺得櫃子後麵有東西就伸手去摸摸看。實際上,那兒真的有東西,盡管我不確定是什麼。不過,那家夥膽小著呢,還沒碰到它就跑得沒影了。”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根毛發遞給蕭木客,風樹輕聲道:“喏,這就是它留下的。”
雙手環在胸前,蕭木客一言不發地望著那根頭發在風樹指間飄搖,一粒一粒的血珠從發尖滴落下來,漸漸染紅了地板。忽然,他伸手抽走頭發,用兩根手指夾著那冒血的發絲湊到鼻端嗅著,須臾,又麵無表情地鬆開手,任憑頭發在風中打著旋兒緩緩墜落地麵:“這頭發跟那晚我在你肩上發現的一摸一樣,應該是來自同一隻東西。那東西很厲害,但是,它跟沒有臉的女人,以及那個剝皮的怪物,都不是一個種類的靈。”
“我一點都不覺得它厲害,”風樹打了個嗬欠,眸中卻是一片澄澈與森酷:“這樣說來,我們可以確定——那樁命案的凶手不是人類,但它既不是沒有臉的女人,也不是頭發會流血的家夥,亦不是老樓裏那隻吊頸鬼,更不是那根會笑的拐杖。那麼……這附近還有些什麼邪物呢?
眼底閃過一道含義不明的厲光,蕭木客緩緩道:“蘭飛揚操控的那些屍體。”
“那些活死人啊,”風樹沉吟道:“除了許清淺和那個下人,莊裏還有別的受他控製的死屍嗎?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我們出門前許慎風不是說一個家奴失蹤了嗎?其實就是那個被蘭飛揚殺掉的仆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蘭飛揚好像比我們還要吃驚。我看他那副緊張的樣子完全不像裝的……難道說……”
“別講外行話,”蕭木客冷冷地打斷了風樹:“那些行屍走肉本身並不具備威脅性。如果沒有馭屍者的操縱,它們根本連最低等的鬼靈都不如。你不是學過趕屍嗎?你該知道,那些沒有意識的軀幹是無法擺脫施術者掌控的。即使法術失敗,也不會發生反噬,隻是不能驅動它們罷了。”
“馭屍嘛,我隻學過一些很粗淺的,”風樹自嘲地笑了下:“你說怎樣就怎樣好了。可是按你說的,是不是意味著……隻要有人操控,那些活屍就可以幹出很多事情來呢?”
“你還是懷疑蘭飛揚?”蕭木客稍稍偏頭,眼光落在風樹握拳的左手上。
風樹聳聳肩:“我還是想不通,人皮要來有什麼用?奇怪的嗜好。我看,隻有擱在蘭飛揚那瘋子身上才解釋得通。”不經意地抬眼,他正好對上蕭木客俊洌的眼睛,那眼神極其銳利。
微微一震,風樹盡量自然地錯開自己的視線。過了幾十秒,他再度仰頭,發現蕭木客仍在注視著自己,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體,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風樹臉一沉,口氣不善道:“你盯著本少爺幹什麼?想找碴,還是你見鬼了?”
“我隻是有點奇怪,”蕭木客恢複一貫的沉靜神色:“你這兩天洗手的次數竟然超過了你表弟。你自己沒有發覺嗎?”
“我高興!本少爺一天洗幾次手跟你有關係嗎?”風樹白了蕭木客一眼,心中警鍾長鳴:“不可以再做那麼幼稚的舉動了,即使是無意識的也不可以。明明知道不可能洗掉。幹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不是我無愛風樹的作風。”
“我要回房收拾點東西,”蕭木客並沒有追問,隻平淡地交待了一句:“你有東西要帶下船嗎?自己打點一下。凶手多半還是在許家莊。事不宜遲,我們得馬上趕回去。”語畢,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嗯,”風樹輕輕揚眉,遞過一個尋釁的回應眼色。下一秒,隻聽他一聲驚呼,黑影閃動,他已經立在蕭木客身旁,右手持劍,左手壓在對方肩頭——眼波轉到那月白色背影上的一瞬,風樹看見一個鉛灰色的嬰兒趴在蕭木客右肩上——那嬰孩長著畸大變形的頭顱,兩隻眼眶裏充滿了沙礫似的白色顆粒狀物體,全身隨處可見破潰的皮膚,軀幹上粘附著一縷縷鮮血淋漓的發絲。
“怎麼了?”蕭木客淡淡地瞟了風樹一眼,沉穩道:“你又看見什麼了?”
搖搖頭,風樹怔怔望著蕭木客的右肩——那兒隻散落著他沒有束起的頭發。定一定神,風樹緩緩移動自己的視線,最後定在門外的走廊上——一個小小的灰色身影伏在地板上,慢慢向走道盡頭爬去。慢鏡頭一般,那嬰兒突然停住了,徐徐回過頭直麵著風樹,含滿白色小物塊的眼睛眨動了幾下。這時,前方轉角處湧出一蓬血淋淋的黑發,嬰孩緩緩爬進了那叢頭發裏。接著,染血的長發連同嬰孩一道消失在過道轉彎的地方。
眉目間散出一股懾人的霸氣,風樹淺淺一笑道:“不習慣而已。一夜之間看到很多以前看不見的東西。剛才那隻也是這船的常住鬼嗎?”
“剛才我什麼都沒有看到,”蕭木客嚴肅道,“你看到什麼了?”
垂手撥弄著劍上的掛飾,風樹遲疑了片刻,漫不經心道:“沒什麼,不就是那些……東西,你知道的。應該沒有危險,看慣了就好了。”
蕭木客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間,隨手帶上了門。立在過道中,他朝四麵張望了一會兒,從自己肩上取下幾絲被鮮血粘在一起的頭發,冰封的眸中不見半點情緒。
濕潤的海風撲打在臉上,蕭木客立在船舷邊,靜靜凝視著握在自己手裏的那一撮發絲。血液不斷從他的指縫間流瀉出來。漸漸地,地麵的血越積越多,甲板上出現了一個淺淺的血潭。他神色如常地低頭俯視腳邊那灘血水。驀然,一隻極小的灰色人手狀物體鑽出了血麵,在半空中劇烈地扭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血泊中掙起來。
手掌似乎微微有些發癢,蕭木客飛快地瞟了下自己的右手——那縷頭發不知何時生長了許多,柔細的發絲有了生命一樣自發擺動著。他輕輕蹙眉,放開了手。然而,一直加長的黑發並沒有如預期般落下,反而藤蔓似地纏上他的手腕,深深嵌進了皮膚裏。“嘖——”他發出一個不耐煩的單音,左手緩緩地抽出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