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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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娘娘腔,你倒回去幹什麼?”風樹驀地站住,從後方揪住玉無瑕的衣服:“你到底認不認識路?少在這裏不懂裝懂!還是你根本就心懷鬼胎?”
“不要碰我的衣服,醜八怪!”玉美人回眸,嫌惡地盯著表哥的手:“這是我今年新做的綢緞衣服哎,被你扯皺了,你的手還那麼髒,這下不能穿了……”美人一雙俏眼漸漸泛起晶瑩的淚花。
“夠了,”風樹冷冽的聲音傳遞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要折回去?”
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玉美人楚楚可憐道:“人家哪有折回去?我不是一直往前走的嗎?”
“你當我是瞎子啊?”風樹指著麵前一條狹窄的通道:“這條路才是向前的。”
“才不是呢,”玉無瑕腮邊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宛如梨花帶雨,分外妖嬈:“你指的這一條路才是折回去的。我們剛才明明就是沿著這條路走過來的嘛。我看,你不止又醜又笨,記性還很糟糕。”
“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一直對這場鬧劇冷眼旁觀的蕭木客猛然開了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住風樹的手腕,他強行把風樹拖向玉美人選擇的那條回折的路,同時朝仍呆在原地的二人吼道:“走——”
“你又來這手!你再這樣我就……”手腕一陣劇痛,風樹憤怒地回過頭,印入眼簾的,首先是蕭木客焦灼的眼神,隨後便是他身後的幾具木棺——確切地說,是棺身側麵探出的一個個怪頭——盡管周遭隻有一點暗淡的光,盡管被蠕動著的、紛亂的黑發遮去了大半,風樹還是清楚地看到,那些怪模怪樣的臉上綻放出陰森的笑。並且,隨著那東西笑起來,一條條奇怪的灰色小溝出現在它們的臉上,接著,大量黑色的液體從那些小溝裏流瀉下來。
一陣寒流夾雜著惡心的感覺湧向全身,風樹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又是些讓人倒胃口的玩意兒。它們臉上流下來的那是什麼?”
絲毫沒有放慢腳步,蕭木客垂下手,輕聲道:“不知道。快點離開這裏就對了。”
“糟了!”東方淇拚命追趕著蕭木客與風樹,一麵驚恐地環視身周。他著了魔似地瞪著眼睛望著身邊數以千計的怪物,見到那些妖異的臉上不斷湧出黑色的汁液,一點點滑落地麵,他整個人都被畏懼的情緒籠罩了。既沒有大叫,也不做任何防禦,他似乎完全放棄了希望,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風樹斜了東方淇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隻看見這樣的情形就腿軟了?除了‘廢物’,還真不容易找出別的詞來形容……”
蕭木客隻是迅速地回望片刻,冷冷道:“現在抓緊時間還來得及。”
“好、好……等等我……”東方淇顫聲道,手忙腳亂地折騰了一番,才直起身子追上前去。
“好惡心,”看到周圍的怪頭臉上紛紛流下黑水來,玉無瑕輕輕揚了揚手中的水藍色絲巾,嗔道。伸手在懷中摸索著什麼,美人扭動著纖細的腰肢跟在三人後麵。
“我們為什麼不跑?”風樹一邊疾步前行一邊向蕭木客道:“該死,這裏麵使不出輕功來!不過,跑總比走快很多。”
“我們可以跑,”蕭木客麵無表情道:“如果你表弟不反對的話。我們需要他帶路。”
風樹眼角跳了跳:“他當然不肯。跑起來的樣子不雅觀,而且會流汗,這麼有損美人形象的事,他怎麼肯做呢?”
“以這個棺室的麵積,”蕭木客淡淡道:“隻要知道路徑,走出去也來得及。”
沉默了幾秒鍾,風樹道:“說真的,你不覺得他有問題嗎?”
“少將軍,”東方淇吃力地跟在兩人後麵,氣喘籲籲道:“我想,說不定折回去這一步就是走出這個陣的關鍵。鬼打牆也好,陣法也好,都是讓人產生錯覺,自己在裏麵兜圈子走不出去。所以……”
“所以怎樣?”風樹森然道。
“所以,”東方淇老成地一笑:“在我們看來是折回去的路,也許正是走出這個地方的通道。正如我們以為是正確的路,最後卻總是迷失了方向。隻是……隻是不知道令弟他是根據什麼來辨別方位的……”
風樹不出聲,下意識地向後飄了一眼——玉美人正慢吞吞挪動腳步,一麵專注地在衣服裏翻找著什麼。他眉峰一緊,高聲叫道:“喂,死娘娘腔,你還在找什麼?不快點離開這裏,我們都會死在怪物手上,”見美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又補充道:“那樣死得可難看了!”
“我知道啊,”玉美人舉起一個小瓶子,對著表哥晃了晃,含笑的麵龐豔如曉春之花:“我把‘美人瞑目’提前找出來了,到時候就不用害怕了!”
美人話沒說完,風樹已經調頭走遠了。前方又是一個岔路口,也許是正在氣頭上,他不假思索地向前衝去。剛走了兩步,隻聽表弟嬌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醜八怪表哥,你小心認錯路哦!”
瞳孔中湧上暴戾的血光,風樹固執地繼續前進。蕭木客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冷冷道:“忘了東方先生剛才的話嗎?你認為是正確的路,最後卻總是迷失了方向。”
玉無瑕嫋嫋娜娜地走近三人,借著夜明珠暗暗的光,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木棺,嬌笑道:“表哥果然又醜又笨。這條路我們以前走過了嘛,你這樣就倒回去了。”
“是嗎?那麼,美人表弟,”風樹微笑的樣子很美也很陰險:“你覺得我們應該走哪裏呢?”
“這個嘛,”玉美人指著棺材堆靠左邊的一道縫隙:“隻有這一條我們沒有走過。其他的都是回頭路。走這一條路,一定可以出去的。”
風樹戒備地看著玉美人:“你怎麼知道其他的路都是回頭路?”
“快走——”蕭木客拉起風樹走上了玉無瑕指引的那條路,順著兩列木棺之間的空隙快速向前奔去。東方淇忙不迭地跟上去。
玉美人弱柳扶風般搖搖擺擺走在最後麵:“你們不會用眼睛看嗎?自己走過的路總該有點印象吧。看著路口,應該就會想起來,這條路是不是走過了。”
“我看不出這些路有什麼區別,”風樹烏漆如墨的眼睛泛著冷光:“所有的路都是一樣寬窄,兩邊都是一樣的棺材……”
“但是棺材裏麵的醜八怪長得不一樣啊!”玉美人嬌聲道。
“你在說什麼?”風樹莫名道:“有什麼不一樣的?”
“區別大著呢,”玉美人稍稍靠近旁邊一摞棺材,嬌滴滴道:“你看嘛,最下麵兩個醜八怪,雖然它們的皮膚都很差。但是,上麵這個醜八怪的皮膚比下麵這個,相對來說,要好一點。下麵的醜八怪,皮膚要粗一點,還有就是……”
“真是沒有想到啊,”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拖長了聲調,道:“原來你還能區分出這些家夥長得不一樣。我之前一直以為,在表弟你的眼裏,其他人都長得一個樣,全部都是醜八怪。”
“這是事實,”玉無瑕的細眉動人地彎了一下:“天底下除了我以外的人,本來就都是醜八怪,隻是醜的程度不同而已。”
“蕭兄,少將軍,”東方淇突然悄聲叫道,那聲音聽起來像幽靈一樣輕飄飄的,似乎整個人都要虛脫了:“你們看……地上……”
風樹快速地瞟了一眼地麵,隻見那些怪物臉上滴落的黑水一接觸泥地,立即就滲入其中。隨著滲進地底的黑色液體越來越多,地麵漸漸鼓起了一個個高不過幾寸的小丘。比拳頭略大點的小土丘不安分地蠕動著,好像什麼東西就要從地下鑽出來。
“別管它們,”蕭木客平靜道:“繼續趕路。不要看地。不論發生什麼事都還是往前走。”
冷哼了一聲,風樹暗暗將一枚血影魔針藏在指間,表麵上卻是一臉懶洋洋的安然。看著同樣不動聲色的蕭木客,他漫不經心道:“你也注意到了,這墓的地麵全是泥土。雖然這片山崖的岩石質地不算很堅硬,但我還是無法想象,用人力在岩石上掏出一個大洞,再把泥土填進去……墓主這樣設計,究竟有什麼特殊的目的?是為了方便建造密室和暗道,還是為了埋藏防盜的邪物?”
“這個問題,”蕭木客輕聲道:“我第一次進來就……”
“出口——”東方淇倏然用顫抖的手指著前方,激動地嚷道:“太好了,終於找到了!”音量由高轉低,風樹敏銳地覺察到說話人的情緒已經從最初的狂喜逐漸摻雜進些許失望。
風樹懶懶抬起眼皮,隻見腳下的路向前蜿蜒了十幾丈後,赫然通往一小塊空地。心裏不禁有些疑惑,他使勁眨了下眼睛,再次凝神看向前方。距離太遠,棺室裏又太暗,他僅能辨出在那一小片空曠的地方盡頭,好像立著幾級石階,青黑色、狹窄的石階連接著的又是一小片空地。
“這兩個家夥,費了那麼大的勁,最後找到的就隻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台階,”風樹挑了東方淇一眼,心底暗暗琢磨:“難怪老家夥的口氣那麼失望。估計他看到那個破石階,心都涼了。”
風樹正在出神,一聲如同受傷野獸發出的慘叫響徹整個洞室。他一驚,本能地四下打量,試圖透過密密麻麻的棺材尋找聲音的源頭。那聲叫喊仿佛是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的,傳遞出無限的恐懼和痛苦。餘音在墓室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深深震撼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這聲音……這……一定是守護墓地的惡靈要出來了!”東方淇像瘋子一般揮舞著雙手,大喊大叫。緊跟著,他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蕭木客與風樹,朝著棺材陣以外的空地狂奔過去,力氣出奇地大,一路上又撞落了幾具木棺。
“死老頭,”風樹罵了一聲,機警地把長劍貼近地麵,猶豫道:“剛才那聲音……我覺得像……大笨石。現在,我們恐怕也隻能丟下他了……你說呢?喂——你——”
看著對麵那雙沒有多少感情的眼睛一點點渾濁起來,風樹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下一秒,淡青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風樹隻覺得眼前一花,眼睜睜看著麵前那月白的身影直直地倒了下去。來不及考慮什麼,風樹以閃電般的速度,在蕭木客的身形觸到地麵以前接住了他。
托著蕭木客冰冷的身體,風樹反而很快冷靜下來。把燈放在身旁的地上,他騰出一隻手搭上對方的手腕,須臾,皺眉道:“怎麼好端端的,一下子就中毒了?難道是……”墨黑的眸子裏,一縷殺氣開始蔓延,他死死瞪著蕭木客右肩上一抹玫瑰色的、正不斷擴大的痕跡。小心翼翼地撕開紅色印記周圍的衣服,瞬間,視野中似有銀星閃動——蕭木客的右臂上部紮著一根極細的、銀白色小針,針尖深深地陷進肉裏,刺出來的血竟是奇異的、玫瑰花瓣一樣的色澤。
暗道一聲“糟糕”,風樹看看身邊成千上萬獰笑著的怪頭,又看看地上越來越多並慢慢聚集在一起的小土包,狠了狠心,把劍扔在腳邊。自靴子裏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他緩緩抽出手,讓蕭木客平躺在地上,左手扳住對方的肩頭,目測了一下毒針刺入的位置,舉起匕首準備劃下去。
不帶一點情緒的眸子猛然張開,蕭木客淡淡道:“不用按著我,你動手吧,我不會亂動的。”
“給本少爺閉嘴啦!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劇毒?”風樹寒著臉道:“是那老家夥幹的吧?很糟,我不能確定是什麼毒。像是……”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利落地挑出了蕭木客右臂上的小針。
“是哪種毒都沒有關係,”蕭木客鎮定自若地站起來:“一會兒就好了。我沒想到東方先生會這個時候發難,這種針刺在身上又一點感覺都沒有,不然馬上運功調息,剛才也不至於會失去知覺。”停了一停,他又道:“東方先生早年為了躲避仇家追殺,在滇國住過很長一段時間。他最擅長的就是放蠱、下毒、發射暗器。你最好跟他保持三尺以上的距離。”
“是嗎?”風樹揚了下眉,臉色緩和了一些:“之前你摔我一跤就為了這個?”
蕭木客不置可否,拾起劍,輕聲道:“方才你說……我們聽到的叫聲是言不悔?除了你表弟,還有誰進了這棺室?”
風樹冷冷地回答:“大笨石,和我大師姐。”
蕭木客點了點頭:“你先出去吧,不過要小心東方先生躲在什麼地方偷襲你。我還需要你表弟指路。”說著,他挺起長劍,從容四顧道:“那叫聲是從左麵傳來的對嗎?”
“喂——”風樹怫然不悅:“你敢瞧不起本少爺?你……”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棺室一角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臉上現出驚疑不定的表情,風樹急忙收起匕首,俯身去撿自己的長劍。剛一低頭,他就愣住了,急道:“我的劍呢?先前明明在這裏的,怎麼不見了?”
好像根本沒有去聽風樹的話,蕭木客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一聲巨響迸發的地方。灰蒙蒙的塵埃從室內某一處揚起,漸漸地擴散、飄落,整個墓室刹那間充斥著一種奇怪的氣味。
“醜八怪表哥,”玉美人此時才嫋嫋婷婷地走到兩人身邊。絞弄著手中的絲巾,美人啜泣道:“這裏麵好多灰,我都透不過氣來了。衣服本來就弄髒了……再呆在這個鬼地方,我美麗的皮膚……就要變得……嗚……表哥,你說……那些醜八怪,是不是……就因為……在這裏麵呆久了……皮膚才會……才會那麼差……”
“我想是的。所以,美人表弟,你趕緊離開吧,為了你自己美麗的皮膚著想。”風樹冷酷的聲音與臉上絕美的笑容毫不相稱。重新摸出那把小巧精致卻鋒利無比的匕首,他沉聲道:“那邊是不是出什麼變故了?”
“沒什麼,”蕭木客神色不變:“看樣子,那邊有一堆棺材塌了。這個陣就算是被破壞了,我可以不要人引路了。你馬上帶你表弟出去,別在這裏礙手礙腳的。我去找一下言不悔,隨後就出來。”
“還不快滾?”風樹氣勢洶洶地朝玉美人吼道:“你不想變得跟木棺裏那些玩意兒一個模樣吧?”
玉美人慌亂地在自己光滑細膩的臉上摸了一把,又怯生生地瞟了瞟還在溢出黑水的一顆顆怪頭,頭也不回地奔向棺陣的出口。
“還有你,”蕭木客提起劍向發出巨響的地方飛掠而去,丟下冷冷的一句話:“你也出去。”
“你憑什麼指揮本少爺?再說,那個偷了‘風冥’的賊肯定還藏在這裏麵,我非把他揪出來不可!”風樹看了下地上的提燈,卻沒有拿起來,而是縱身追在蕭木客後麵——從有記憶開始,父親就有意訓練他在暗處視物的能力;何況,進入這間邪異的棺室近兩個時辰了,他的雙眼早已習慣周遭光線匱乏的環境。
“小心——”蕭木客沒有任何先兆地停了下來,舉起一隻手攔住風樹。
目光越過蕭木客的肩頭,風樹發現眼前一片狼籍。地上四處可見碎裂的木片和一灘灘白色粘稠、散發著腥臭的液體,液體中央還有一些黑色、卷曲的長條在蠕動。強忍著胃裏翻天覆地的感覺,他繼續探頭掃視前方:一口已經七零八落的木棺橫在地上,棺材裏也是淹到棺口的稠白惡臭的液體;一個人背對著自己趴在棺材上,大半個身子都浸在棺中的黏液裏;而液體的中心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正不斷翻上一股股深紅色的血。
“那是大笨石嗎?”風樹從蕭木客身後繞到棺材另一側。一步一步挨向地上破破爛爛的木棺,他搖頭道:“看這情形,他多半已經沒命了。為了他冒險根本就不值得。”
蕭木客一言不發,仍緩緩地逼近木棺。
風樹暗暗罵了一聲,走到蕭木客正對麵,壓低聲音道:“等一會兒,我們一起動手。你記住,隨機應變走為上。”
蕭木客還是沒有什麼表示,風樹皺了皺眉,也不再說話。盡量保持著與對方一致的速度一點點挪向不遠處的棺材。二人一左一右,逐漸接近了幾乎膝蓋以上都探進棺材裏的人。率先一步跨到緊靠著棺身的地方,蕭木客小心翼翼地抓住那人浮在液麵上的外衣一角,緩緩向上提了一下,好像在試探布料是否結實。對著風樹微微地點下頭,他將那人的衣角往手上卷了卷,準備發力。
“等等,”風樹在千鈞一發之際叫道:“我覺得有問題。這具棺材裏的怪物到哪裏去了?沒有看到啊。”
話音沒落,那人浸在棺材裏的上半身忽地豎了起來,一雙血紅的眼睛直視著風樹。
那一刻,風樹感覺不能動彈了。冷汗從額頭上滑落,他近距離地看著那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血紅的眼睛,瞳孔變得格外大,像一個幽深的洞;全身的皮膚似乎都溶解了,而那種白色粘稠的汁液好像長進了皮肉裏麵,整個體表給人的感覺是在皮上挖了很多洞,然後填入一種稠白腥臭的液體。如果不是憑借身上被撕裂的、殘餘的衣飾,恐怕沒有人會認得這個五官稀爛流膿的怪物是誰。
麵目全非的言不悔一抬起頭,便攻勢淩厲地撲向風樹。縱使風樹一身絕學獨步武林,怎奈此時手中隻有一把短小的匕首,在這樣的情形下完全施展不開。側身閃過言不悔窮凶極惡的襲擊,他就勢在地上打了一個滾。估計離開了對方的攻擊範圍,他一躍而起,隻見蕭木客站在離言不悔約一丈遠的地方,劍平舉在半空中,劍刃指著對麵已經喪失了心智的“人”。而徹底被異化了的言不悔用兩隻血紅的眼睛盯著蕭木客,不斷變換著站立的位置,仿佛在選擇最佳的進攻角度。
風樹躡手躡腳地轉到言不悔背麵,一麵盡量快而輕地在百寶囊中翻弄著,希望找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眼角的餘光洞悉了風樹的意圖,蕭木客淡淡道:“快走。你幫不上忙的。”
“本少爺咽不下這口氣,”風樹不管不顧地從後方靠近外形駭人的言不悔:“大笨石這家夥,往常接不了我三招。變成這副德行就凶了?”
“其實他厲害不到哪裏,”蕭木客後退一步,平靜道:“隻是他身上的白漿極毒,一碰到就會變得跟他一樣。甚至,我也不敢肯定,我沾上了會怎麼樣。記住,千萬不要讓那些白色的液體沾到你的皮膚,一點也不可以。”
“去死,”風樹一貓腰躲在旁邊一列棺材後,自言自語道:“那家夥一動,身上的白漿就四處亂飛。怎麼可能不被濺到?”他跺了跺腳:“想到要進墓,穿的都是緊身的衣服。不然,要是穿著件鬥篷、披風什麼的,現在就好辦了。”
腦海中驀然閃過一道靈光,風樹搖搖頭:“我怎麼這麼笨?”借著堆得很高的棺材掩護自己,他以最快的速度從百寶囊中取出一條毯子。
“看我來對付這愚蠢的大石頭,”風樹揮舞著手裏的毯子向蕭木客叫道。話才出口,他猛地感到脖子上一涼——一雙軟得好像沒有骨頭似的、冰涼粘滑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軟綿綿、黏乎乎的觸感,立即讓風樹的胃裏又是一陣翻湧。惡寒的感覺從脖頸蔓延到全身,他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被一種窒息的暈眩所籠罩。
脖子上那雙軟粘濕滑的手在不斷地收緊,風樹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渾身無力,眼前滾過一大片又一大片的黑暗,卻又總不至於完全失去意識——因為卡住自己的那雙手似乎真的沒有骨頭,僅僅是由一種粘稠的膏體組成——愈勒愈緊的同時,他幾乎可以感受到那雙手的形狀在改變,感受到那種凝脂一樣粘黏稠白的東西由於受到擠壓而在自己的頸項間一點點遊移擴散。
眉頭一凜,風樹艱難地抓緊匕首,身體順勢朝後倒去。背部很快觸到了堅實的棺身,他根據那雙手襲來的方向,匆匆估計了一下手的主人在棺中的位置,拚盡全力一寸寸抬起右臂,反手將匕首狠刺進身後的棺材裏。
陳舊的棺材板好像並不厚,閃著寒光的匕首一下子就刺穿了木板,陷入棺材裏。也就在這一瞬,風樹麵色大變,從被那雙手卡上以來第一次露出了驚惶的眼神——刀柄握在手裏的觸覺,明明白白地傳遞出他無法相信的事實——木棺裏根本沒有與那雙手對應的軀體。
風樹緊咬著下唇,不甘心地用力轉動匕首,卻仍是徒勞——異樣的手感明顯地昭示著棺材裏隻有滿滿的液體,如前所見的那種粘稠腥臭的白色液體。
“這次,恐怕就這樣玩完了吧?”風樹無聲地苦笑。刹那的失神,內力已經無法重新凝聚,笑過之後,他手上再沒有一絲力氣。手指僵直地動了動,他沮喪地意識到,此刻的自己沒有可能抽出插在木棺上的匕首了。
風樹放棄了手上的動作,眼神漸漸變得渙散,黑水晶一樣的眼睛現在仿佛蒙了一層灰。漆黑的眼珠看似沒有目的地轉來轉去,他的大腦還在緊張地思考著,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在心裏劃過,卻又被一一否定。
突然,像被閃電擊中了一般,風樹的眼睛定格在一個地方。定定地望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粉紅衣衫,他已經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緒了。
“可以多一種死法吧,”唇邊浮現一抹嘲諷的微笑,風樹移動目光,從容地順著粉紅的裙擺向上看去。於是,意料之中地,一張平平的、沒有五官的麵孔印入了他的眼簾。
對於風樹來說,遇見這個沒有臉的女人已經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了。然而,如此貼近那張慘白平直的臉,卻是從前不曾經曆過的。
粉紅的身影立在與風樹僅僅一步之遙的地方,拖著長發的身子俯下來,那張沒有五官也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就在他的肩膀上方。
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浸濕的衣服緊貼在身上,風樹卻依稀感到卡住自己的怪手漸漸鬆懈下來,呼吸開始變得通暢。
“喂——你在哪兒?沒死的話就吭一聲。”這時,蕭木客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聽起來卻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你走遠一點,那家夥要過來了。”
合上眼睛定了定神,風樹陡然發力,掙脫了卡在脖子上的手。一把拔出棺身上的匕首,他身形一晃之下已經退到了幾丈以外。
向四麵望了幾眼,風樹小心翼翼地與周圍的棺材拉開一定的距離,試著運功調息。
“你怎麼在這裏?”蕭木客幽靈一般從風樹身後冒出來:“我剛才不是叫你走遠一點……”
看著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目,風樹沒來由地笑了笑,虛弱道:“放心,本少爺還要給你收屍呢,不會……”臉上的笑容倏然凝結,不經意的一瞥,他見到的是此生都難以忘記的景象——蕭木客身後,密密麻麻的木棺側麵探出的那些怪頭,好像突然收到了一道無聲的指令,全部脫落下來——並不是上千顆頭顱被砍斷似的滾到地上,而是——那些怪頭的墜落,像是拔開了木棺上一個塞子,隨著頭部一起落下的是棺材裏粘稠的白漿。一眼望去,遍地都是一灘灘白色液體,上麵漂浮著一顆顆怪頭。很快,那些黏稠的液體聚集在每個頭顱周圍,慢慢地,凝成一個個人樣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