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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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開鉗製風樹的手,蕭木客淡淡道:“對付這東西,不能斬斷頭部。否則情況會更糟糕。”
風樹不說話,隻那麼靜靜地注視木客,仿佛要用目光從他身上挖掘出什麼來。
無視風樹的眼神,蕭木客抬起頭,以慣常的姿態看著漆黑一片的墓頂。
“哼——”不知過了多久,風樹終於打破了這個僵局,冷笑道:“蕭兄,又見麵了。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在這種地方都能邂逅。對了,”他的笑容漸漸凍結:“你那位同伴,不把他請出來介紹給我認識嗎?讓人家躲在棺材後麵多不好……”
“少將軍真是體恤別人,”一個灰色的身影從蕭木客身旁一摞疊得很高的棺材後麵走了出來。
風樹彎下腰,撿起那盞光線暗淡的燈,向著來人細細地打量了一陣。墓室裏實在沒有什麼光,他隻能看出這人年近五旬,白麵短須,相貌平平,一襲拖遝的深衣,從走路的樣子上看,似乎武功也不怎麼樣。
感覺到風樹的眼光,那人爽朗地一笑:“少將軍真是一表人才,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不對,應該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毫不顧及對方的感受,甚至連最基本的禮節也拋諸腦後,風樹挑起眼皮斜了對方一眼,森冷道:“你這老家夥是幹什麼的?南宮錯派你來的?”
“在下複姓東方,單名一個淇,”那人微笑道:“與這位蕭兄一道在相邦大人府上共事。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在下從前是一個走街竄巷替人算命的。幾年前,有幸被相爺收作了門客。我知道,少將軍對於尋找玉杖這件事有很多疑問。但現在我們身處險境,無瑕好好地解釋。等平安出去之後,我一定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對你說清楚。當前,最重要的,就是趕緊想辦法出去。再過一會兒,這些東西的五官都長全了,就是我們的死期了。”
“這些五官不齊的肉球到底是什麼玩意兒?真的有那麼厲害嗎?”風樹冷哼一聲道:“要是我剛才一劍斬斷了那東西的頭部會怎麼樣呢?”
蕭木客瞥了風樹一眼,順手在近旁的木棺上輕輕敲了幾下,低聲道:“聽,裏麵是液體。這是僰國的一種邪術,關於這種東西,各種各樣的傳聞都有。我隻能確定,如果把它伸出棺外的頭砍掉,裏麵的液體就會全部湧出來,化成更多可怕的東西。”
風樹懶懶地問:“說到底,你們也未曾親眼見過,這種邪物長全五官以後厲害到什麼程度。”
“沒有人見過,”東方淇低沉道:“因為見過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
風樹微笑不語,那雙墨黑的眸子裏卻不加掩飾地寫著譏諷與不屑。
蕭木客輕聲道:“就算有辦法對付這些怪物,我們也必然損失慘重,何苦呢?這裏純粹是一個陷阱,沒有任何我們要找的東西,還是盡快離開吧。”
風樹挑了下眉:“你說的‘離開’,是指的走出這個陣以後回到船上?還是你們要去墓裏其他地方?”
“走出這個陣再說,”蕭木客冷冷道。
“少將軍,”東方淇的語氣依舊和緩,音調卻比之前尖銳不少:“現在不是負氣的時候。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你一點都沒有聽進去嗎?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
風樹笑了下,散漫,且帶著淡淡的諷意:“好吧,現在我們來談談要緊的事。”他有意把“要緊”兩個字說得特別重。四下梭巡片刻,風樹收斂了笑容,沉聲道:“中原一帶不論修造什麼建築,從來沒有以十九為基數的。這個陣是根據什麼構造的?”
“以十九為基數?”東方淇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個陣是以十九為基數的?少將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裝出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風樹別過臉看著近旁一具棺材。從棺身裏探出的肉球已經長出了兩隻眼睛,那眼睛睜得很大,呆滯地盯著他。一對上那雙眼睛,就有一股奇冷的感覺湧上心間,他立即移開自己的目光,低頭看地。然而,他的內心卻遠不如臉上表現的這般鎮定。不斷地思索著第二次進入這個崖墓以來所經曆的種種,他感到心亂如麻:“東方淇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親眼看見這些棺材到底排成多少列。站在外麵往裏看的時候,隻有匆匆的一眼,來不及數清楚。我……是在墓頂的幻象中見到有十九列棺材的。那些圖象……我為什麼要相信?說不定那根本就是一個圈套。不過,這個陣倒是跟我以前遇到的那兩個很像……”
“少將軍,”東方淇笑道:“身處幾千具橫七豎八的棺材當中,你竟然可以看出這個陣是以十九為基數的。那麼你也一定可以看出生門在哪裏吧?看來得靠你把我們帶出去了。”
一時聽不出他是真心歡喜抑或在諷刺自己,風樹沒好氣道:“這又不是奇門遁甲陣,還有生門、死門。我當然不可能是在陣裏看出這些棺材有十九列的。我是在門口往裏麵看的時候看到的。”
“這洞室裏黑漆漆的,你在門口怎麼可能看到裏麵的東西?”東方淇懷疑地看著風樹:“而且還可以看出裏麵的棺材排成十九列?”
“我在外麵就沒有辦法讓裏麵亮起來嗎?”風樹不屑地揚起臉。但話一出口,他便覺得有些不妥,暗忖道:“不對,這個老家夥被派到這裏來,應該算得上南宮錯的心腹了。他的武功不怎麼樣,那一定屬於謀士。此人想必心思縝密,機智過人,而且善於揣摩別人的想法。眼下這種形勢,他沒有道理故意刁難我的。難道是……”猛地回憶起自己拋出夜光石後洞室隻亮了一瞬就重新陷入黑暗的情形,風樹心裏一驚:“難道那顆珠子並不是滾到什麼地方被遮住了光線,而是……”
“待在這間棺室裏,你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嗎?”蕭木客淡淡道:“尤其是跟我過招的時候。”
風樹遽然回身,怒目相向道:“知道你功夫好,就不用再顯擺了!”
蕭木客緩緩抬頭,接住風樹的視線,平靜道:“當時我有一種感覺,內力一使出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被什麼東西吸收了一樣。”
“被吸收了?”風樹一怔,似乎明白了點什麼:“你的意思是……”
蕭木客用幾乎覺察不到的幅度點了點頭。
“果然!”風樹一跺腳:“難怪在這間洞室裏,燈會變得那麼暗。我早該想到的。一進來我就覺得有古怪,當時想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對勁。現在想起來,這裏居然嗅不到娘娘腔身上的香氣,即便他出了什麼意外,氣味也不會那麼快散去的;還有,大師姐散出的那種陰冷的內力也感覺不到了。這下糟了,我本來還想著大師姐應該可以把這些肉球凍住,給我們爭取點時間。”頓了一頓,風樹再度望向蕭木客:“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在做怪?這裏麵什麼東西可以吸收我們發出的功力和燈光?甚至連氣味也可以吸收?”
“不知道,”蕭木客淡淡道。
沉默了幾秒鍾,風樹臉上忽然現出詭秘的笑容。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蕭兄,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蕭木客依舊沒什麼表情,放輕了聲音,冷冷道:“說吧。”
“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東方淇驀然失態地吼起來:“有什麼事不能出去再說?這些怪物的兩隻眼睛都長出來了!我們時間不多,快想辦法出這個陣吧!無愛風樹,你還想幹什麼?這些怪物,都是被你的人弄出來的……”
“什麼意思?”風樹皺起眉頭。
“這些東西受到外界的刺激才會發動,開始生長,”蕭木客平靜道:“特別是會發光的東西,比如燈火。之前我們兩個一直在這裏摸黑行動,直到你扔進來一顆夜光石,然後你表弟走進來,拿著夜明珠。”
“你們兩個?”風樹輕笑一聲:“夠了,不要再裝了。現在情況那麼危急,你另一個同伴,也該是時候出來了吧。這樣躲躲藏藏,他很見不得人嗎?”
“另一個同伴?”蕭木客麵色微微一變,隨即冷冷道:“我沒有同伴。東方先生是相邦大人派來的。”
“還在演戲?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風樹的眼神漸漸變得冷冽,流露著一種獸性的殘忍:“我的武功是比不上你,我承認,你到我後麵偷襲的時候,我一點兒也沒有察覺。但是,你那個同伴,武功卻與我不相上下,或許,比我還差一點。東方淇出來之前,我就感覺到周圍隱藏著兩個人。我們過招的時候,另一個人就躲在東方淇對麵的棺材堆後。他在那裏動了一下,我聽到了,可惜當時沒空理他。但沒多久,他就不見了,想必是趁著東方淇跟我說話的時機,偷偷躲開了。識相的話,最好把那個沒臉見人的家夥叫出來。你安排他躲在暗處,到底有什麼企圖?要是讓我找到他,別說我對你的朋友不客氣!”
“我隻帶了東方先生過來,”蕭木客淡淡地說:“不過,武功跟你不相伯仲的人……”輕輕地搖了下頭,他若有所思道:“難道是他?”
風樹陰著臉問:“他是誰?”
蕭木客蹙了下眉,道:“大概是崖墓裏,除了我們這兩批人以外的另一個盜墓賊吧。進到這裏以前,我去過享堂另一邊。經過一間棺室時聽到裏麵有動靜。當時我沒有燈,黑暗中裏麵……好像……有兩個人影。那兩個人之間有一具棺材,蓋板是放在地上的。我再仔細一看,發覺後麵那個人的動作很奇怪……很僵硬的感覺……”
“後麵那個其實是行屍?”風樹插話道。
“沒錯,”蕭木客輕輕點頭:“我拋了一粒小石子,提醒前麵那個人。他反應很快,而且見到行屍一點也不驚慌,轉眼的功夫就那隻行屍解決掉了。看樣子,也是一個盜墓的老手,武功比你差不了多少。”
“有這種事?”風樹狐疑地睨著蕭木客:“後來呢?”
“我不想生事,”蕭木客淡淡道:“在他走出來查看之前,我就走了。”
東方淇忽然“呀”地一聲,語聲中充滿了驚訝。
“你幹什麼?”風樹不悅地提高了音量。
“我不知道……”東方淇遲疑道:“我……還沒跟蕭兄會合的時候,也在享堂另一側查看過。我發現,其中一個棺室底下還設有一個密室,裏邊有一套青銅樂器。我沒下去,隻是用燈從入口處往裏照了照。那時,有道黑影一閃,像是一片衣角,我仔細看又什麼都沒有了。我還以為自己眼花呢……你們說,那會是同一個人嗎?”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靜默下來。風樹來回審視著蕭木客與東方淇,眼底盡是不信任的神色,但他最終隻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好,先離開這裏再說。現在想一下破陣的方法吧。”
東方淇環顧著四周的棺材,嗓音異常地嘶啞:“墓主用了至少三種手段來保護這個棺室。第一,這兒有什麼東西可以吸收人的內力、燈的光線,我以為,就是這些木棺中的邪物,雖然傳說中從未提到這點,但它們顯然是吸收了燈光裏的能量才開始生長。第二,就是木棺排成的類似‘鬼打牆’的陣法,把闖入者困在其間。至於第三重防禦,設在地下……”
“地下?”風樹不解道,繼而蹲下身,用那盞暗淡的提燈照向地麵。這間棺室並未鋪設地磚,地表都是灰黑的泥土。土有些鬆,似乎未經夯實。他放下燈,直接用手挖起一些泥來,攤在掌心仔細驗看。少頃,他直起腰,在衣襟上擦著手:“這兒的土跟山崖上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應該是從別處運來的。”
蕭木客淡淡道:“崖墓是鑿出來的,裏麵主要是石頭,即便有土,也不會太多。但這墓的地麵幾乎都是泥地,應該是人工填的。不過墓道和其他棺室地麵的土就是從附近山崖上取的,唯獨這一間棺室的土,不知從何而來。”
風樹雙眉緊鎖:“這樣做有什麼特殊的用意嗎?”
蕭木客答非所問地說:“我感覺土裏有東西。”
“墓主實在是……”東方淇重重地歎了口氣:“這棺室地下埋了某種邪物,我猜,這種土是養護它們必需的。少將軍看出來了嗎?這是個連環局。我發現,地麵這些棺木的擺放,固然是個困人的陣,墓主卻又在其上施了別的法,讓它可以克製地底的邪物。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我們動手毀壞木棺以強行出陣,就會將地下的邪物釋放出來。”
風樹聳聳肩,勾腰撿起燈:“那就不損毀木棺好了。我不信沒有別的辦法。”
東方淇又一聲長歎,沉吟道:“以你們二位的武功,不太可能棺材移動了你們卻沒有發覺。那就應該是……這陣法給我們造成一種錯覺,讓我們自己走錯路……”
“我們試過閉著眼睛走,”蕭木客打斷了東方淇的話:“沒有用。”
風樹墨黑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嘲弄:“你們想不出更實在一點的辦法嗎?比如在棺材上做記號,或者牽著繩子走。”
“我們都試過,”蕭木客的聲音還是那麼淡淡的:“我們還試過用石子在木棺前擺出文字來。統統沒用。”
“怎麼可能?”風樹脫口道,側目盯住蕭木客,眸光中也有了一絲驚懼。
蕭木客搖了搖頭:“這地方一定還有別的邪物,可以影響人的心智。”頓了下,他續道:“一開始,東方先生用胭脂在木棺上畫了記號,可是我們走了一會兒就發現那些記號都不見了。我們懷疑是棺材有古怪,改用小石子在木棺前拚出文字做標記,結果也是一樣,走出一段路石子就被弄亂了。然後,我們試著將繩子綁在木棺上,可是走著走著繩子就鬆脫了。於是,我們決定,拴好繩子後,東方先生在旁邊看著,我牽著繩子走。繩結依然散開了,幸好我及時發現,兩個人才沒有走散。東方先生也說不出繩子是怎麼解開的,但我想,多半是他被邪物所惑,自己弄開的。甚至前幾次失敗,可能就是我們兩人中的一個幹的,或者我們一起幹的,隻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風樹感到脊背滾過一陣寒意,臉上卻還維持著張揚的笑容:“你這話也太玄了吧。照你這樣說,我們就隻有等死一條路了。”
這時,不經意地,風樹瞥見東方淇飛快地朝蕭木客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好像什麼都沒看到,表情不見任何變化。那一瞬,東方淇臉部的線條陡然變得僵硬,似乎很是惱怒,但轉過臉來對著風樹時,他又發出了隨和的輕笑:“少將軍,天無絕人之路,再好好想想,一定會有辦法的……”說著,伸手拍了拍風樹的肩膀。
風樹微微後仰,以避開對方的手。就在這一刻,事前沒有任何征兆地,蕭木客左臂倏抬,手掌按上風樹肩頭,向後一扳。風樹又驚又怒,立時運勁抵抗,卻感覺空氣中好像蟄伏著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漩渦,內力一使出便被吸入其中。他心頭一窒,蕭木客掌上卻又加了幾分力道。風樹身子一晃,向後跌去,但他見機極快,劍尖在地麵一點,隨即穩住了身形。
肩膀依然隱隱作痛,風樹瞪著蕭木客,瞳孔中泛起一道血光:“你幹什麼?”
“是啊,”昏暗的棺室裏,看不清東方淇的神情,隻聽見他因驚愕而有些走調的語聲:“蕭兄,你這是做什麼呢?”
蕭木客看也不看他們二人,作了個“安靜”的手勢,淡淡道:“那邊有東西。你們看,那裏是不是一個人?”
“你別想叉開話題,”這樣說著,風樹還是順著蕭木客的目光轉過頭——隻見隔著好幾堆疊起來的棺材——在離自己大約幾丈遠的地方,佇立著一個水藍色的身影。那人捧著一顆發著微光的大珠子,一步三晃,細長的衣帶微微揚起。
“難道是……”不容風樹多想,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已經飄了過來:“哎——那邊是哪個醜八怪啊?醜八怪表哥,是不是你在那裏?”
風樹罵了一聲,提高聲音叫道:“你死到哪裏去了?我先前是怎麼交代你的?你就這樣一個人搶著進去了……”
“什麼嘛,”玉美人嬌嗔道:“是你自己慢吞吞的。人家在那邊等你好久了,一直不見你過來,才倒回來找你。你居然還在這棺材堆裏磨蹭!快過來嘛,陪我去找那個養顏秘方!”
風樹冷冷一笑:“難道你不是也在棺材堆裏?我才不信你能走到哪裏去。”
“我怎麼可能呆在這棺材堆裏?多髒呀,還有那麼多醜到不能看的醜八怪,”玉美人嬌聲道:“我是在外麵那裏等你的。醜八怪表哥,你快點過來嘛。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你以為我不想離開嗎?”風樹沒好氣道。
“噢,我知道了,”玉無瑕嬌笑道:“你在故意拖延時間對不對?你本來就嫉妒我的美貌,當然不希望我找到那個養顏秘方啦。”
風樹聞言不由麵色微變,並不是為了表弟的話而生氣——這種論調他早就習慣了。隻是聽著玉美人的聲音,他感覺到說話的人離自己又近了一些。舉起那盞光線昏暗的提燈,風樹凝神細看。果然,玉美人正嫋嫋娜娜地朝自己走過來。
“站住!”風樹喝道:不要隨便走動。這是個陣,你一動,我們又找不到你了。你在原地安安靜靜地站著。等我們研究出破陣的辦法再來帶你出去。”
“誰信啊?”玉美人扁扁嘴:“你不用再像個白癡一樣找這些可笑的借口了,醜八怪表哥。你不覺得阻撓我去找那個養顏秘方沒有什麼意義嗎?即使沒有它,我還是美得如此超凡脫俗;而你,哪怕用再多的秘方靈藥,也依舊比不上我的千分之一。”
“表弟真是聰明,這都讓你猜到了。那你就走過來吧,”風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反正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出了什麼事情本少爺可不負責。”
“我說,”東方淇小聲道:“你們不要嫌我嘮叨,我必須再說一遍,時間真的不多了,得趕緊想辦法出去。”
“攔住你表弟,”蕭木客俯身撿起一粒小石子:“先封了他的穴道吧。”
“已經晚了,”風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娘娘腔果然迷路了。不知轉到哪裏去了。”
蕭木客看向玉無瑕原先站立的地方,隻見一堆堆看起來破敗不堪的棺材,早已沒有了美人那裹在水藍色紗衣之下的窈窕身姿。
“你本來可以阻止他的,”蕭木客瞥了風樹一眼:“你是故意的。”
風樹又一次流露出那種冷酷的眼神:“帶著他隻會給我們添麻煩。”
“兩位,”東方淇此刻已經失卻了原先的鎮定,不斷地踱來踱去、四下張望,聲音也變得又高又尖:“我不得不再說一遍,現在沒有時間了,你們能不能專心地想辦法?”
“我在想,”風樹冷冷地說。
“那你想到了沒有啊?”東方淇不停地走過來走過去,眼看著從棺身探出的頭顱就快要五官俱全,隻有嘴唇還是淺淺的一條灰色的線。他的眼睛慢慢被絕望所占領,衣衫幾乎要被汗水浸透了。
“別出聲,”刹那間,蕭木客的眸光變得銳利無比。風樹臉上也現出了機警而專注的表情。
知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東方淇捂住自己的嘴,緊張地注視著二人。風樹望向前方,聚精會神地聆聽著什麼。不多時,他黑水晶般的眼睛裏掠過一絲奇怪而複雜的神色。
“少將軍,”東方淇見狀不禁上前問道:“你聽到什麼了?不是……有什麼邪物過來了吧?”
對東方淇的話置若罔聞,風樹轉頭睨了下蕭木客,自言自語般道:“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完全沒道理。”
蕭木客淡淡道:“凡事無絕對。”
東方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看蕭木客,又看看風樹,卻沒有從任何一個人臉上看出一點願意搭理自己的意思。兩個人依舊緊盯著前方的一堆棺材,但風樹警惕的目光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抹慵懶的微笑。
東方淇暗暗歎了口氣,忐忑不安地望著不遠處那一堆棺材,生怕下一秒就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在那裏。因為緊張的等待,他似乎失去了準確估算時間的能力。一會兒感覺過了很久,一會兒又覺得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心中的恐懼成倍地增長著,終於,汗如雨下的他,開始一步步地摸索著向後退去。
沒有一丁點聲音,一個人影猶如鬼魅一般憑空出現在三人麵前。東方淇踉踉蹌蹌地往蕭木客身後跑,沒跑幾步,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他驚惶地抬起頭,一眼就看見那個“鬼”正朝著自己走來。整個人頓時被一股恐懼的寒流淹沒,身體好像不受自己控製了,他想大叫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艱難地轉動著頭頸,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準備大聲呼喊,卻在下一秒硬生生地把想喊的話咽了回去。原因有兩個:第一,不斷逼近的身影拿著一粒碩大的明珠;第二,那個緩緩接近自己的家夥走路姿勢並不像鬼,倒像病西施一樣,搖搖晃晃。
臉上一陣發燒,東方淇盡量自然地從地上爬起來。迎著風樹狹促的目光和蕭木客沒有波動的眼睛,他強笑著,拍去衣襟上的塵土。然而,來人的下一句話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玉無瑕一見東方淇便笑逐言開,向著風樹嬌滴滴道:“你看到沒有?這個老醜八怪一目睹我舉世無雙的美貌,立刻仰慕得五體投地,拜倒在我腳下。”
“我……”東方淇擠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這位……便是少將軍的表弟吧,我聽蕭兄提起過……也是一表人才啊。那個……在下剛才……是不注意摔倒的……”
“是嗎?”玉美人用一隻手撥弄著垂在肩上的發絲,巧笑嫣然:“我知道,你就跟我表哥一個樣,怎麼都不肯承認折服於我的美貌之下,不過,天生對美的追求這種本性還是會指引著你,拜倒在我無與倫比的美貌麵前。”
“呃,”東方淇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微笑:“現在情況危急,我想請問一下……你是怎麼走到這裏來的?”
“你不用因為害羞就東拉西扯的,”玉美人嬌笑道:“崇拜我的美貌沒有什麼可丟人的,正常人都會這樣。”
“是嗎?”風樹接口道:“真可惜,我不是正常人。所以……”音調驟然沉下去,透出股危險的氣息。
“棺材裏麵有動靜,”蕭木客朝風樹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退後,盡量離棺材遠一點。我想,這些東西快要從木棺裏出來了。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風樹略顯茫然地左右梭巡了一下,劍眉微皺:“我什麼都沒聽見。馬上離開這裏?你倒說得輕鬆,莫非你已經找到破陣的方法了?”
“這個不用擔心,”東方淇笑了笑,看起來胸有成竹的樣子:“少將軍,你沒有發現嗎?這個陣完全困不住你表弟。我們跟著他走出去就好了。”
“你說死娘娘腔?”風樹從鼻腔裏發出一個厭惡的單音:“他成天就知道調朱弄粉、顧影自憐,哪裏學過陣法?剛才的事,不過因為他運氣好罷了。”
“不會那麼巧的,”東方淇輕輕地搖了搖頭,做出一副哄小孩子似的神情,衝玉美人微笑道:“恕在下愚昧,你是如何……”
“你這個又老又醜的家夥,”玉美人嘟起紅唇:“明明一見人家的美貌,就傾慕得五體投地,現在又不敢承認了!”
“沒時間了,”蕭木客直視著玉無瑕一雙俏眼,低沉道:“聽著,你在前麵帶路,我們跟著你。立刻帶我們穿過這些棺材,動作要快。”語畢,他轉身麵向風樹,容色平靜:“那柄劍,再借給我用一下可以嗎?”
“哼,”風樹冷笑了一聲,之後卻沒有什麼動作,隻是仿佛饒有興致地盯著蕭木客那雙籠著層霧氣的眼睛。
蕭木客微微動了動頭,躲開對方的視線,冷冷道:“出了這裏就還給你。”
“犯不著,”風樹生硬道,從百寶囊中找出那把淡青色的劍遞給蕭木客:“不會收你租金的。”
麵無表情地接過劍,蕭木客淡淡地對玉美人說了一句:“走吧。”
“現在我也聽到了,”風樹倏然戒備地舉起長劍,低聲道:“這些棺材裏真的有……好像是什麼東西在裏麵掙紮發出的那種聲音。是裏麵的邪物要出來了嗎?”
“多半是,我也不確定。”蕭木客睨了玉美人一眼,輕聲道:“快走。”
“我為什麼要給你們這些醜八怪帶路?”玉美人不悅道:“都不肯承認我的美貌……”
“娘娘腔,”風樹瞟了下玉無瑕,懶懶道:“我記得某人急著要找什麼養顏秘方的……”
“對啊,”玉美人一聲低呼,嬌嗔道:“我差點上當了!你們幾個醜八怪嫉妒我的美貌,就聯合起來演戲給我看,想讓我忘記去找養顏秘方……哼!”美人俏眼睜圓,對著三人鄙夷地啐了一口,然後轉過身,搖搖擺擺而堅定無比地順著兩堆棺材之間一道空隙走去。
“跟上,”蕭木客冷冷道,同時輕輕地推了風樹一把:“你先走。”
“不對,肯定不對,”風樹搖頭道:“娘娘腔走錯了!開始他不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我記得很清楚。”
蕭木客淡淡地瞥了風樹一眼:“跟著他。”
“可……”風樹遲疑了片刻,傲然一笑道:“管他呢,大難莫若死!今天本少爺就舍命陪君子好了。”語畢他大步追上玉美人,一臉不服氣地跟在後麵。
蕭木客再次掃視了一下周圍密密麻麻的棺材,把劍斜倚在身前,機警地跟了上去。
“為什麼讓我走在最後麵?”東方淇不滿地喊道,一麵飛跑著去追趕三人。
踩著碎步,玉美人在橫七豎八的棺材之間不慌不忙地穿行。每次走到路分叉的地方,美人就停住腳步,微微抬高手裏的夜明珠,將附近的棺材一一打量過。而每次看不了幾眼,他必定嬌嗔一聲“醜八怪”,然後滿麵春風、看起來似乎十分肯定地朝著一個方向轉過去。
風樹一直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表弟窈窕的背影,同時不斷地察看四周棺材裏伸出的頭顱。那些肉色的圓球上不僅已經長出了五官,現在還開始從頭頂上冒出一縷一縷的黑發。
感覺那些蠕動的頭發很是怪異,風樹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試圖辨認那些怪物頭上會動的黑色線條究竟是什麼。然而,燈光一射出來就立刻彌散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看了不大一會兒,他隻覺得眼前盡是四處亂爬的黑色蟲子。
搖搖頭,風樹轉過臉看了看蕭木客。那張俊逸的臉上還是找不到一點屬於人類的表情,隻是平時淡然的雙目裏隱隱透出一絲擔憂和警惕。腳下微頓,風樹沉聲道:“你看兩邊的棺材……”
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蕭木客用耳語一般的聲音道:“不要說話。快走。”
“哼,”風樹咬緊牙關,忍過一陣不快,賭氣似地加大了步子。
走在最前麵的玉美人又一次停了下來,一邊嘟囔著“醜八怪”,一邊仔細地觀察身邊的棺材。水靈靈的大眼睛忽地一亮,美人自信滿滿地邁開了腳步。出人意料地,這一回,美人繞過一疊木棺後竟然向著來路的方向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