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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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漸漸走近的冷無言和尾隨她飄近的拐杖,風樹指一指冷無言身後,小聲道:“大師姐,你後麵。”
    “怎樣?”冷無言冷冷地問。
    “有東西,”風樹警惕地注視著飄在空中的拐杖,將聲音壓得更低了。
    “我知道,”冷無言漠然道:“就是開始那根拐杖。它跟著我已經有一會兒了。”
    “你知道?”風樹訝然道,仍目不轉睛地盯著拐杖:“你就這樣一直隨便它跟著你?”
    冷無言平淡道:“我在走路是一件事,它在後麵飄著是另一件事,這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
    風樹眯起眼睛盯著冷無言看了幾秒鍾,開口道:“你來就是這樣幫我的嗎?你知不知道這支拐杖先前差點把我害死?”他的聲音表麵上平靜,細聽來卻殺機四伏。
    冷無言漠然道:“不知道。你又沒有說過。”
    “那你現在知道了?”風樹墨黑的眸子裏也有了絲絲的殺氣。
    “知道了,”冷無言冷冷道。說罷在原地站定,左手衣袖向後輕輕一拂,那支帶著詭異笑容、浮在空中的拐杖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整個杖身已經覆滿了厚厚的冰霜。冷無言一臉平靜地彎腰撿起拐杖,還是一言不發。
    “這支拐杖還是你拿著吧,”風樹挑了冷無言一眼。“對了,”他轉向玉無瑕:“現在,你也看過那個什麼‘僰國第一美女’了,可以告訴我們我拓下來的那些字到底說了些什麼吧?墓主的生平究竟是怎樣?”
    沒有理睬表哥的問話,玉美人低頭凝注著自己的手臂,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龐滑落:“嗚——我的手,破皮了……”
    “行了!”風樹怒道:“你的手又不是剛才破的!現在嚎什麼嚎?”
    “人家就是剛剛才注意到的嘛!”玉美人一雙含淚的俏眼,蘊含著無限的委屈與深深的驚恐:“糟了!已經破了很久了嗎?啊!過了這麼久都沒有敷藥,一定會留疤的!”
    風樹一字一頓地說:“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算了,”蕭木客輕聲道,“那些文字回去以後再慢慢研究吧。”
    “哼!”風樹冷笑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向冷無言道:“大師姐,你知不知道二師姐家裏的情況?”
    “不知道,”冷無言冷冷道。
    “不會吧,”風樹看著冷無言:“據我所知,二師姐五歲就被送上泰山跟隨你爹習武。後來,你跟師父到我們營裏倒是沒有帶她。但過了一年,她又自己找上門來。師父去世後,她和你一起回到泰山上重整門戶。你們差不多有二十年的時間都是呆在一起的,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家裏的情況?”
    冷無言平淡道:“她沒說,我也沒問。”
    風樹又掏出從男屍懷裏找到的絲絹看了幾眼,耐著性子道:“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二師姐她們家有一個叫……白一飛的……親戚?”
    “是哪幾個字?”冷無言冷冰冰地問。
    “‘白色’的‘白’,‘一、二、三、四’的‘一’,‘飛鳥’的‘飛’!”風樹眼角挑了挑。
    “她爹就叫這個名字。”冷無言漠然道。
    “二師姐她爹?”風樹吃了一驚,想了一下,又問:“你見過二師姐的父母嗎?”
    “沒有,”冷無言搖頭。
    “大師姐!”風樹正色道:“這件事情很重要。你知道嗎?剛才我們在裏麵見到一具男屍,居然跟二師姐長得好像!”
    “哦,”冷無言漠然地應了一聲。
    “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風樹拔高了聲線。
    這時,玉美人啜泣著扯了扯風樹的衣袖:“醜八怪表哥,我要回去,我的傷口必須馬上敷藥,不然會留疤的!我還要……”
    冷無言冷冷道:“男屍跟林亂長得很像是一件事……”
    “行了!”風樹一擺手:“我知道這件事跟你毫不相幹。你們兩個都給我滾!”
    冷無言轉身就走,一手提著燈,一手拿著拐杖,仍是不緊不慢的步調,也仍是一臉的冷漠。玉美人哭哭啼啼、一步三晃地跟在後麵。
    風樹深吸了一口氣,用耳語般的聲量向蕭木客道:“這裏難道是我二師姐家的族墓?可她好像完全不知情。現在怎麼辦?”
    蕭木客靜默半晌,輕聲道:“我看,我們還是退出去吧。”
    風樹猶豫了一下,道:“可是我很好奇,娘娘腔被帶去的那個洞室聽起來好像……我想去看看。娘娘腔說,那個‘僰國第一美女’是墓主的第二個妻子,怎麼會下半身嵌在墓壁裏?”
    蕭木客垂下頭,順手將一綹吊下的頭發掠往腦後:“沒什麼好看的,那是一種……酷刑,流行於南方一些部族,專門用來對付不貞的女人。具體情形……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那女人會慢慢地、極為痛苦地死去,而且靈魂永遠被禁錮在肉體裏,忍受沒有止境的折磨。這墓主顯然還對他的妻子施了另一種法術,讓她死後漸漸化為邪物,守護家族的墓穴。”
    風樹皺了下眉:“但是,那個沒有臉的女人……為什麼我爹也……”
    忽然,毛不拔欣喜道:“爺!你看!又有一支那種很值錢的拐杖!”
    風樹聞言一怔,急轉回身,一支拐杖落入他的視野當中——與之前被冷無言帶走的那支大同小異,隻是杖頭上的麵具,五官有些不太一樣。這支拐杖麵對著三人,靜靜地直立在前室與後室的交界處,杖頭的麵具綻放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風樹盯著那支拐杖看了幾眼,偏頭望向蕭木客:“怎麼這裏還有一支?這……什麼時候出現的?大師姐走的時候還沒有的。”
    毛不拔笑道:“爺,您不是說這玩意兒很值錢嗎?越多越好呀!”
    蕭木客的眼神霎時變得犀利:“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風樹沒有說話,沉著臉,把劍斜靠在身前,一步一步朝著前室走去。
    “小心點,”蕭木客輕聲道,同時跟了上去。
    走到與拐杖相隔約兩尺的地方,風樹舉起夜明珠向前室照去。瞬間,他倒抽了一口涼氣,退後一步,罵道:“該死!這墓太邪門了!”。
    蕭木客借著夜明珠的光看向前室,隻見不久之前還空蕩蕩的前室現在已經堆了幾百支那種外形相似的拐杖。身體一僵,他低聲道:“糟了!這些拐杖恐怕……”
    話音還沒落,地上的拐杖好像收到了一個無聲的命令,紛紛直立起來。所有的拐杖都直立飄浮在離地一、兩尺的空中,杖頭上的麵具帶著詭異的笑容,緩緩朝著三人飄了過來。
    毛不拔拍手大笑道:“那麼多會飛的拐杖,一定可以賣很多錢!”
    蕭木客臉色一變,吼道:“快跑——”
    一支拐杖飄到了風樹麵前,那兩隻細細的、看上去明明是固定在杖身上的手,竟一下子伸向他的脖子。早有準備的風樹揮劍砍向偷襲自己的拐杖,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自己的劍落在那拐杖身上,居然沒有造成任何損傷,連一道劃痕也沒留下,反而震得自己虎口劇痛。
    風樹一驚,身形一晃,向後滑出丈餘,一麵叫道:“怎麼回事?我這把劍平時削鐵如泥,怎麼今天連木頭拐杖也砍不動?”
    蕭木客戒備地舉著劍:“製作這些拐杖的木頭一定經過了特殊處理……”
    毛不拔見勢不妙,拔腿就向後室盡頭跑去,那些拐杖飄浮的速度突然之間變得迅疾異常,箭一般射向三人。毛不拔一路跌跌撞撞,跑向桔子精所在的那間棺室,幾支拐杖窮追不舍,緊緊跟在後麵。他回頭一看,越發慌張起來,一扭身朝對過的棺室奔去。追趕他的拐杖在空中停頓了片刻,轉向蕭木客襲來。
    “要往外麵跑,”蕭木客叫道:“你這樣就中了墓主設下的圈套!”然而。毛不拔已經跑進了後室左壁上那間棺室,沒有回答蕭木客的話,也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幾百支拐杖把風樹與蕭木客團團圍住,所有的拐杖都飛速撲向二人,伸出細細的手臂,用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道掐著兩人身上每一處它們能觸到的地方。這些拐杖似乎都刀槍不入,風樹與蕭木客隻能依靠輕功躲閃著拐杖的襲擊。
    風樹一邊閃避不斷襲擊二人的拐杖,一邊向蕭木客道:“必須想個辦法!這樣下去我們的體力很快就耗盡了,這些木頭家夥也該有弱點吧?”
    “不知道,”蕭木客沉聲道:“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崖墓,不管它們怎樣圍攻我們,一定要堅持向外走!”
    風樹揮舞著長劍,現在他已不再指望能斬斷這些拐杖,而是將內力全部凝聚於劍身上,憑借深厚的內力震開襲來的拐杖。但幾百支拐杖包圍著兩人,一支被暫時震退,另一支又立即攻上來。一個時辰過去了,兩人依舊被困在前、後室交界的地方,幾乎一步也沒有前進。
    漸漸地,風樹感到自己有些體力不支了。躲避得稍微慢了一些,他的右臂立即被一支拐杖抓破了,殷紅的血從傷口不斷地湧出來。罵了一聲,他往後疾退幾丈,一下子退到了崖壁邊。
    後背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風樹微微一怔,反手在崖壁上摸了一摸,目光順著崖壁慢慢上移,直至墓頂。黑眸中劃過一道血光,他揮劍趕開一支飛過來的拐杖,沉聲道:“我想到一個辦法脫身。不過得你先出去。”
    蕭木客遞出一劍,張開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停了一停,才發出了嘶啞之極的聲音:“你要能離開,我自己才有辦法脫身。”
    風樹身子向旁邊一讓,指了指崖壁,急促道:“這壁上嵌著一小塊可以活動的石頭,應該是什麼機關。你過來看看!”
    蕭木客凝神運功,長劍展動之下,震退了麵前的幾支拐杖。跟著,白影一晃,蕭木客已經掠到了風樹身邊。幾百支拐杖潮水一般向著二人湧了過來。風樹劍眉微皺,橫在蕭木客前麵,利用注入劍身的內力,不斷震開撲上來的拐杖。
    蕭木客仔細看了看風樹指的地方,果然,墓壁上有一塊似乎是人為嵌上去的石頭,因為顏色與周圍的墓壁完全一致,不認真看很難覺察。
    蕭木客將前額貼在那塊異樣的石頭上,合上眼睛片刻,又張開來,仰臉望了下墓頂,搖頭道:“這機關控製的是前後室交界處墓頂上的那塊巨石。那塊石頭初一看像是墓頂自然突出來的一部分,其實是可以動的。這機關不能碰,要是我們被關在後室裏就糟了。這多半又是墓主設下的圈套。再想別的辦法!”
    風樹一麵繼續運功震退迎麵襲來的拐杖,一麵竟微微地笑了下:“這不是我說的辦法。”
    “什麼意思?”蕭木客瞟了風樹一眼,揮刀驅趕著仿佛永遠不會停止攻勢的拐杖。
    風樹不吱聲,倏地收了長劍,後退一步,緊貼墓壁站著,站不住似地整個身子都靠在墓壁上。
    蕭木客一驚,運足內力把周圍的拐杖逼退幾尺,一個飛身躍到風樹旁邊。探手扶住他,輕聲道:“你怎麼了?”
    風樹依舊不說話,把夜明珠塞到了蕭木客手裏。事先沒有半點征兆,他猛地用盡全力,一把將蕭木客推到前室裏,同時,另一隻手按下了墓壁上的機關。
    蕭木客隻聽一聲巨響,眼前一黑,重新能看清東西時,麵前隻有一塊厚重的巨石,風樹與那些拐杖都沒了蹤影。他奔到巨石邊,運功推動那塊巨石。感覺眼前這塊巨大的石頭紋絲不動,他大聲叫道:“這是幹什麼?你瘋了?快看看有什麼機關能把這石頭移開?”
    巨石後傳來風樹模糊的語聲:“這些拐杖太邪門了,恐怕隻有大師姐的寒冰掌能對付!去把我大師姐找來!”
    蕭木客定定地盯著身前的巨石看了幾秒鍾,揚聲道:“我很快回來!”說罷,他月白的身影如水滴蒸發般消失在前室中。
    崖墓外。
    已經入夜,天上沒有月亮,無從判斷準確的時間。海麵上漆黑一片,隻能依稀看到翻卷的白浪。
    蕭木客站在洞口探出頭去,用夜明珠向下照了照,一條繩子還垂在岩壁上——冷無言和玉無瑕下去時用的,緊靠懸崖的地方泊著一隻小小的船。蕭木客也不用那繩子,直接對準下麵的小船就跳了下去。不可思議地,從十幾丈高的地方落下,他卻如一片落葉,飄到了小船上,船身隻是輕微地晃動了幾下。
    不知道那艘大船現在在什麼地方,蕭木客眺望著茫茫大海,心頭好像有火在燒。略一思索,他拿起船漿,朝著東南方向劃去。劃出一段距離以後,隱約可見遠處的海麵上閃動著一點點火光。
    大船上。
    林亂正站在甲板上,靠著船弦,欣賞燈火投射在海麵映出的粼粼波光。
    蕭木客忽然像幽靈一樣出現在甲板上。林亂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隻見對方上身的衣服破了好幾處,全身上下血跡斑斑。林亂又是一驚,急道:“這是怎麼了?你受傷了?”說著向蕭木客身後張望:“我師弟呢?”
    蕭木客抿了抿唇,一麵往船艙裏走一麵問道:“你大師姐在哪裏?”
    “師姐啊?”林亂跟在蕭木客身後道:“應該在她房裏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走到冷無言的房門外,蕭木客也不敲門,一把推開門就闖了進去。
    冷無言正坐在榻上,翻看著一冊竹書。麵對蕭木客與林亂的推門直入,她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埋頭看著手中的書簡。
    蕭木客叫道:“快跟我回去!你們走了以後,前室裏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很多拐杖……”
    “我知道,”冷無言冷冷道。
    “你知道?”蕭木客微微一僵:“你怎麼知道的?”
    冷無言漠然道:“我走的時候,就有很多那種拐杖從各處飄過來,聚集在前室裏。”
    “你怎麼不告訴我們?”蕭木客搖了下頭:“算了,不說這個!我們快走吧,那些拐杖刀槍不入,恐怕隻有你的寒冰掌能對付。你不是來幫你師弟的嗎?”
    冷無言冷冷道:“那些拐杖刀槍不入是一件事,我來幫我師弟是另外一件事,這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
    蕭木客眯起眼睛看著冷無言:“怎麼會毫不相幹?那些拐杖現在正在圍攻你師弟!你再不去……”
    林亂插嘴道:“師弟有危險?大師姐,你就快去吧!”
    冷無言不慌不忙地放下竹簡站起身來,平淡道:“你又不早說。”說著不緊不慢地向門外走去。
    這時,玉無瑕手裏端著一隻精巧的盆子,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微微將手中的盆抬高一些,美人嬌聲道:“大師姐,幫我拿一下這個。”
    冷無言頓了一下,接過玉美人手裏的盆。
    蕭木客看著玉無瑕,冷冷道:“你在做什麼?”
    “姓蕭的醜八怪,你回來了?”玉美人慵懶地一笑:“真笨!這是敷臉的東西,冰一下效果會更好……”
    蕭木客一掌打落了冷無言手中的盆子,吼道:“快走!”
    “你——”玉美人一雙俏眼瞪著蕭木客:“我就知道你一直忌妒我的美貌,但這也太過份了!我的養顏密藥……啊!”
    蕭木客一把推開玉無瑕衝出了房間,冷無言仍是一臉的漠然,不緊不慢地跟了出去。身後傳來玉美人氣憤的叫喊:“居然用那麼髒的手碰我,我新換的綢緞衣服……”
    崖墓裏。享堂左側墓道連接的前室中。
    蕭木客站在前後室交界處那塊巨大的石頭前,額頭抵在石塊表麵,雙目微閉。蒼白的臉上濕漉漉的都是汗水。剛才向裏麵大叫了幾聲,沒有人回答——其實這也是意料當中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又垂下眼皮,用前額輕觸旁邊的墓壁。
    冷無言提著燈站在蕭木客身後,一臉的平靜與冷淡。
    驀地直起身子,蕭木客揮掌拍向麵前的巨石,卻感覺不到石塊有一點移動。轉頭看了冷無言一眼,他輕聲道:“墓主根本沒有設置移開巨石的機關。我們一起運功,試試看能不能推開這石頭。”
    冷無言冷冷道:“如果情況真像你說的那麼糟糕,你這一去一來之間,他應該已經被那些拐杖殺死了。何必為了一具屍體耗費那麼大的功力進去。”
    蕭木客還在努力推著那塊巨石,沉聲道:“你在亂說什麼?”
    冷無言平靜道:“我實事求是。”
    “你——”蕭木客忽然一怔,看著冷無言身後,一向淡定的眼裏掠過一絲複雜而微妙的神情——風樹站在前室的入口處,鮮血已經把衣服浸透了,一滴滴落在地上。
    傲然一笑,風樹瀟灑地拂開臉上的亂發,啞聲道:“我不是說了嗎?隻要你先走,本少爺自有脫身的辦法。讓你去請大師姐隻是以防萬一。”說著,他衝冷無言點點頭,懶懶道:“抱歉,害師姐白跑一趟。”
    冷無言不說話,轉身向外走去。
    蕭木客打量風樹片刻,麵無表情道:“你身上的傷怎麼樣?應該死不了吧。”
    風樹冷笑道:“放心,本少爺還得留著命給你收屍呢!”說出這句話以後,他卻忍不住咳了一聲,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滿不在乎地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血,他又笑了下:“本少爺從四歲就開始發塚,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幾支拐杖,哪能困住我?”
    看著風樹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蕭木客蹙眉道:“先回船上去吧。這墓實在很詭異,現在天又黑了,形勢對我們更加不利。毛不拔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他搖搖頭:“算了,先回去吧。”
    大船上。
    蕭木客怔怔站在自己的房門口,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在這裏幹什麼?”林亂突然出現在走道裏。
    蕭木客漫不經心地向風樹的房門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師弟,好像傷得不輕……他自己處理了一下就睡了,這樣……行不行啊?要不要給他找個大夫?”
    林亂笑道:“那個,應該不要緊吧。我師弟學過醫,解毒療傷不在話下,而且他都隨身帶著極好的金創藥。對了,你們回來時沒有見到言不悔嗎?”
    “言不悔?”蕭木客微微一愣,輕聲道:“他不是回來了嗎?我一回來就看見他雇的船夫雜役在船上幹活。”
    林亂無奈地笑了一下:“他是回來過,但把雇的人帶回來後他又走了。他說答應過我師弟要在那懸崖下接他的,所以……你該知道他那個人的吧?他又坐船出去,說是接你們去了。從時間上推算,你們應該遇上的呀。”
    蕭木客皺了一下眉:“那……我現在……要不你出去找一下他行嗎?”
    “好吧,”林亂聳聳肩,轉身走掉了。
    半個時辰以後,風樹的房間。
    在崖墓中幾個時辰的曆險,加上一身的傷,風樹睡得格外沉。但有人使勁捶自己的房門,他還是被吵醒了。坐起身,他習慣性地把長劍拿到手裏,惡聲惡氣道:“誰?”
    門外穿來林亂的聲音:“是我,可以進來嗎?”
    風樹打了個嗬欠:“進來吧。”
    林亂小聲道:“你這麼快就穿好衣服了?”
    風樹一麵站起來,一麵不耐煩道:“進來吧,我從來都是穿著衣服睡覺的。在軍營裏,晚上不定什麼時候會有緊急軍情。”
    門開了,林亂慢吞吞地走進來,撓著頭道:“我……就是那個……言不悔,他之前不是答應你雇完人回來接你的嗎?結果,他雇完人回來沒找到你們。他先把雇的人帶回船上,又回去等你們下來……”
    風樹打斷林亂的話:“我們下來沒看見他。”
    “我知道,”林亂的笑容顯得有些古怪,“所以剛才我去找他。結果,我發現……那個……你們是從哪一麵下來的?”
    “從我上去那一麵,”蕭木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他出什麼事了?”
    “哦,沒有,我找到他了,”林亂苦笑道:“事情是這樣的。因為當時你跟他說讓他雇人回來時‘到這裏來接我們’……”
    風樹斜了林亂一眼,冷冷道:“那又怎樣?“
    林亂搖頭道:“你是站在那峭壁側麵跟他說這話的,所以他一直在懸崖那一麵等你們,結果就沒碰上。剛才我找到他,但他不肯跟我回來。他說他答應過你,要來接你的,不接到你他決不離開。”
    “我們已經回來了,”風樹皺眉道。
    “我跟他說了,”林亂歎了口氣:“沒用。他說答應過接你的,就一定要接到你才能回來……”
    風樹擺了一下手:“行了,直截了當地說,你跟我說這個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林亂吞吐道:“這個……我看他那樣子,恐怕得你去跟他一起回來,他才肯回來。”
    “開什麼玩笑?”風樹後退一步,在榻上坐了下來:“既然他不肯回來,就讓他在那裏呆一晚上吧。死不了。”
    蕭木客輕聲道:“他不會進那個崖墓去吧?”
    “放心,”風樹滿不在乎道:“那個大笨石,他答應的是到懸崖後麵接我,就一定不會去別的地方。”
    “也行,”林亂笑了笑:“反正我剛才給了他一點幹糧。”說著離開了風樹的房間。
    “實在受不了這些家夥,”風樹搖搖頭,看了蕭木客一眼:“對了,你等一下。”
    “幹什麼?”蕭木客斜靠著門,右手搭在左臂上——他又將兩隻手用皮套捂得嚴嚴實實了,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風樹拿出百寶囊,翻了一陣,倒出一個包袱,拋向蕭木客:“這個早該給你的,事情太多,我忘了。”
    蕭木客伸手接過,把包袱緩緩攤開,隻見裏麵放著一小捆金葉子和一件黑色的魚形邊璋。他微微一怔,仔細看了看,正是自己以前給毛不拔的金葉子和玉璋,隻是現在這些東西上都綁著一小條木片,金葉子連著的木片上寫著“一一六零五”,而跟綁在魚形邊璋綁在一起的木片上寫著“一一八零四”。他看了幾眼,好奇道:“這木片上的數字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那是毛不拔編的號。”風樹輕輕地哼了一聲:“每一件寶貝他都要編上號,再記錄在他的寶物登記本上,我忘記取下來了。”
    蕭木客微微蹙眉:“你從他那裏要回來的?”
    風樹森然道:“對他那種人用不著講什麼信義。”
    沉默了一會兒,蕭木客把那一小把金葉子拿在手上,平靜道:“這些金葉子是他強要的,我拿回去。但這玉璋是我主動給他的,我就不要了。”
    風樹伸了個懶腰,痞痞道:“你不要我也不會還給那吝嗇鬼的。你不拿走我可自己吞了。”
    蕭木客轉身朝門外走去,隻冷冷丟下兩個字:“隨便。”
    早晨。
    天空灰蒙蒙,看不到太陽。
    蕭木客慢慢地步出船艙,卻意外地發現風樹已經站在甲板上了,正靠著船弦眺望遠處的海麵。
    回頭掃了一眼,風樹又繼續望著大海:“今天我們還得去那墓裏吧?”
    蕭木客上前幾步,麵無表情道:“你昨天發什麼瘋?把我推出去,你一個人在裏麵搞什麼鬼?”
    風樹輕蔑地一笑:“把你趕走,本少爺才好脫身。你老是拖我後腿,在旁邊礙手礙腳的。”
    蕭木客不吭聲,隻是盯著風樹的側臉,眼中射出銳利的光。
    風樹皺了下眉,背過身子。良久,他低聲道:“從遇到你的那天,就好像……我是個廢物一樣,處處都不如你,好像沒有你,我一個人就什麼都應付不了……”
    蕭木客冷冷道:“你就隻會用那種像小孩子一樣幼稚的方法來證明自己嗎?”頓了下,又添上一句:“不要把你跟我相提並論。我們兩個根本不具備可比性。”
    “你——”風樹黑眸一沉,殺機畢現。
    蕭木客不理他,隻用右手輕輕撫觸著左臂,眉頭微蹙。
    半晌,風樹的容色漸漸歸於平靜。回身盯著蕭木客看了一會兒,他不冷不熱地問:“你胳膊受傷了?”
    “沒有,”蕭木客垂下手,沉默了一陣,輕聲道:“你是怎麼擺脫那些拐杖的?”
    風樹側目望向灰藍的海麵,神態中竟帶著一絲忸怩:“沒什麼好說的,反正不是很光彩。”
    “到底是什麼方法?”蕭木客淡淡道。
    “那個,”風樹聳聳肩,垂下頭去:“其實很簡單,就是……裝死。倒在地上閉氣,它們就不會再攻擊你了。我閉著氣在地上趴著,直到周圍再也覺察不到任何動靜,睜開眼一看,那些拐杖都不見了。”
    “竟然會這樣?”蕭木客低沉道:“那你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後室的墓壁我都找遍了,沒有開啟那塊巨石的機關,”風樹踱到甲板中央:“後來,我又回到我們進的第一間棺室裏。我想,既然出不去,不如先在那裏好好研究一下那具男屍。沒想到,我把屍體抱出來後,發現棺材下麵還有一條密道。”
    “密道?”蕭木客若有所思道:“那是通到……”
    風樹笑道:“我們猜得沒錯。那具男屍棺材底下的密道正是通向放有彩繪大棺材的那個地方。看來,那具彩繪大棺材裏裝的真的就是他的妻子。”
    蕭木客皺了一下眉:“他們真是你二師姐的爹娘嗎?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古怪。第一,就是那隻桔子精。究竟是誰把它和那個寶盤一起放進石棺裏的?我總覺得,把它放在那裏的,應該不是人。”
    “不是人?”風樹疑惑地低喃著:“你的意思是……”
    “那隻桔子精傷得很重,”蕭木客輕聲道,“即使用了日月聚光盤,沒有上百年恐怕很難恢複人形。把它放在石棺裏的家夥,應該是覺得……”思索了一下,他接著道:“我以為,那家夥應該是覺得它恢複人形以後可以見麵,才會把它放在那裏的。能從它下葬以前一直活到它恢複人形的,應該不是人吧?”
    “那個墓確實很邪門,”風樹苦笑道:“我盜了十幾年墓,遇到的邪物加起來也沒有在那裏麵遇到的多。”
    “第二,”蕭木客續道:“從棺室的情況來看,那具彩繪大棺材裏的主兒,石棺裏的男屍,以及那隻桔子精,下葬的時間大約都是在二十年前,彼此之間間隔不會很遠。那麼,當時,這一家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家裏三個人幾乎都在同一年內死亡?”
    風樹皺了下眉:“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聽說我二師姐,也是差不多二十年前來到泰山拜師學藝的,這會不會與她家裏的變故有關?”
    “有可能,”蕭木客略略一停,又說:第三,一開始是從雙塚裏帶出來的那東西——多半就是那隻人蠱,把我們引到崖墓裏的。我原以為,這兩個墓之間應該有什麼聯係。但是,現在看來,這兩個墓的年代差了幾千年……”
    風樹搖頭道:“後來那隻人蠱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應該是藏在什麼地方了,”蕭木客輕聲道,“那個墓的構造很複雜。”
    風樹仍緊皺著眉,欲言又止。過了一陣,他沉聲道:“現在該把娘娘腔叫過來好好問問了。弄清楚墓主的生平,也許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正好,可以讓他把我們拓下來的那些文字也破譯出來。”
    這時,林亂與冷無言一起走上甲板來。林亂向風樹笑了笑:“你感覺怎麼樣?身上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風樹沒有回答林亂的話,隻是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二師姐,你去把娘娘腔叫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好的,”林亂笑笑,轉身向船艙裏走去。
    望著林亂的背影消失在船艙入口處,風樹瞟了瞟冷無言,問道:“大師姐,你跟二師姐相處這麼多年了。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
    冷無言冷冷道:“有一點。”
    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追問道:“那她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她別的地方都很正常,”冷無言漠然道:“隻除了一點。”語畢,她轉身走進船艙裏去了。
    風樹怔怔看著艙口,一臉茫然。
    蕭木客淡淡地說了三個字:“瞭望台。”
    風樹狐疑地向上望去,隻見冷無言站在瞭望台上,冷漠地望著下方的甲板。風樹更加迷惑,正想開口詢問,卻一眼瞥見林亂與玉無瑕慢慢地走上了甲板。
    玉美人長發散亂,睡眼朦朧,一見風樹便撅著小嘴走了過來:“醜八怪表哥,你幹什麼嘛!一大早就把我弄醒,起那麼早眼睛起了血絲你負責呀!”
    風樹瞪了玉無瑕一眼,正要開口。隻聽冷無言在瞭望台上冷冷道:“林亂,上來。”
    “幹什麼呀,師姐?”林亂抬頭看著冷無言,一副莫名的樣子。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冷無言冷冷道。
    林亂茫然地看了風樹一眼,再次走進船艙裏。風樹與蕭木客好奇地盯著瞭望台。玉美人拿出一麵小小的銅鏡,嬌滴滴道:“風樹你這該死的醜八怪,要是我美麗的眼睛起了血絲,我一定饒不了你。”
    林亂出現在瞭望台上。她望著冷無言,小聲道:“大師姐,你叫我上來幹什麼?”
    冷無言漠然道:“過來。”
    林亂一步一步踱到冷無言身邊,再次問道:“你要幹什麼?”
    冷無言突然伸出右手,一把將林亂從瞭望台上推了下去。
    “大師姐,你幹什麼啊?二師姐沒學過輕功哎……”風樹吃了一驚。蕭木客的臉色也微微一變。但緊接著,更讓他們吃驚的事情發生了——林亂在空中墜落了兩、三尺後,忽然變成一隻黑灰色的蝙蝠飛了起來。
    冷無言平靜道:“她就這一點異於常人的。”說罷轉身走進了船艙。
    風樹呆呆地盯著在甲板上空盤旋的蝙蝠,喃喃自語道:“二師姐她……是……蝙蝠精?”
    冷無言從船艙裏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站在風樹身邊。
    林亂落在甲板上,重新化成了人形。雙目失神地看著冷無言,她輕聲道:“你……你什麼發現的?”
    “你來到泰山的第二年,”冷無言漠然道:“我從窗口看見你變成蝙蝠飛出去。”
    “你從那時起就知道了?”林亂不敢相信地看著冷無言:“那師父也知道了嗎?”
    “不,”冷無言冷冷道。
    “怎麼會?”林亂盯著冷無言。
    “我沒有告訴他,”冷無言平靜道。
    “為什麼?”林亂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冷無言漠然道:“你來跟我爹學武功是一件事,你會變成蝙蝠是另外一件事,這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情。”
    林亂用淒然的眼神依次看過眾人,勉強笑了一下:“你們保重。”語畢,她的身形一閃從甲板上消失了。天空中,一隻黑灰色的蝙蝠向海天交界處飛去。
    風樹與蕭木客默默地望著蝙蝠離開的方向,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冷無言一臉平靜地回房去了。玉美人依依不舍地放下鏡子,抬起頭嬌笑道:“還好,眼睛沒有起血絲。不然的話,醜八怪表哥,我跟你沒完。還有你,”美人四下一顧:“咦?醜八怪二師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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