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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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5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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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默默地走了一陣。忽然,毛不拔驚叫一聲,摔倒在地,手裏的東西都飛了出去,似乎是絆了一下。
風樹回頭斜了毛不拔一眼,沒好氣道:“你多大了?走路還要摔跤!”
毛不拔已經站了起來,正用剛剛撿起的燈照著地麵,語氣裏帶著幾分驚慌:“不是的,爺,剛剛、剛剛好像有人扯了我的腿一下!”
風樹聞言微微一怔。蕭木客麵無表情地走到毛不拔身邊,將燈靠近地麵。雙眼機警地掃了一遍近旁的泥地,他用燈照著一處,道:“這裏有個小洞。”
“小洞?”風樹走過去用夜明珠一照,地上果然有一個直徑約為四寸的小洞。
蕭木客撿了一塊小石子扔下去,聽著石子到底的聲音,淡淡道:“這洞不很深,約有一丈。”
將夜明珠對準洞口照了照,風樹搖頭道:“口太小了,看不清裏麵有什麼。”
蕭木客不說話,把燈放在地上,俯下身,伸出鳥爪般的左手,將身前的地麵一寸一寸摸過。直起腰,他微微有些困惑地看向風樹:“底下有很大一片都是空心的。”
風樹望著那個小洞,雙眉緊鎖:“沒聽說崖墓下麵還有地宮的。看這洞口邊緣的形狀,像是什麼動物刨出來的。”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轉頭衝冷無言道:“大師姐,你走在最後,剛才有沒有看到這洞裏是什麼東西扯了毛不拔一下?”
“沒有,”冷無言冷冷道。
“嘖,”風樹現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深吸一口氣,又耐著性子問:“那大師姐,在他摔倒之前,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任何你覺得不太對勁的地方?”
冷無言伸手指了下距離蕭木客約摸兩尺遠的一處地麵:“那個洞裏伸出一隻手扯了毛不拔一下。”
風樹哭笑不得,用夜明珠照向師姐方才指的位置,隻見泥地上也有一個小洞,直徑三寸左右。
蕭木客挪過身子,探手摸了一下這個小洞周圍的地麵,輕聲道:“兩個小洞底下是連通的。”
這時,毛不拔大叫一聲,驚慌失措道:“爺,不好了!那支拐杖不見了!”
“什麼——”風樹一震,沉著臉道:“一定是你摔倒的時候滾到哪兒去了。再四處好好找一下!娘娘腔,大師姐,你們也幫忙找找看。”
毛不拔、玉無瑕與冷無言便弓著腰,在這條寬近四丈、高近兩丈的墓道裏四下查看。
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重與憂慮。隻有他們二人,最真切地體會過那拐杖的詭異。雖然那般吩咐著眾人,風樹心裏卻十分明白,以毛不拔找“值錢的東西”時那股勁頭,是不可能不“好好”找的,而在這麼一條空空的墓道中是不可能找不到的——如果拐杖真的僅僅是毛不拔摔倒時滾到一邊去了。
不一會兒,三人就把附近一段墓道找遍了。毛不拔沮喪道:“爺,找不到,到處都找遍了。”說著,他眼中閃出了淚花:“爺,這拐杖到底值多少錢呀?”
“噓——”蕭木客驀然一擺手,向眾人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俯身把耳朵貼向地麵仔細地傾聽著。片刻過後,他直起身來,臉色很是難看。
風樹挑了下眉:“你聽到什麼了?”
蕭木客輕聲道:“下麵……好像有……”似乎在考慮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頓了一下,他才緩緩道:“下麵有一種聲音,就好像什麼東西在地上爬動……”
“什麼東西在地上爬動?”風樹感到背部掠過一股寒流。愣了下,他向毛不拔問道:“你們找了一圈,什麼發現也沒有嗎?”
毛不拔好像也有點害怕起來,怯聲道:“也沒什麼。不過,這一段墓道,地上到處都有那種……小小的洞。”
“小洞?”風樹麵色一凜,左手微揚之下,四粒夜光石分別飛向四個方向,剛好落在眾人所處的這段墓道四個角上。連同眾人手裏的燈,把周圍照得亮如白晝。隻見六、七丈長的一段區域內,墓道的地麵上分布著十幾個直徑約從三寸至一尺的洞口。
蕭木客倒吸了一口涼氣,大聲道:“快走!這地方有古怪。”說著一把拉起風樹,快步向前走去。三人慢慢地跟在後麵——毛、玉二人看起來有些摸不著頭腦,冷無言則是一臉的無動於衷。
走了不過十幾步,風樹隻聽玉無瑕在後麵“咦”地一聲,接著毛不拔叫道:“爺!這地上的洞裏有人臉!”
風樹急轉回身,戒備地巡視著腳下,並不見什麼異常。他冷冷道:“什麼人臉?在哪裏?”
毛不拔指著麵前一個直徑約摸半尺的小洞,疑惑道:“剛才明明還在的,就在出現這個洞口!”
風樹皺著眉,沉聲道:“那人臉是什麼樣子的?”
玉美人嬌聲道:“又是一個醜八怪!”
風樹不耐煩道:“我是問那張臉長什麼樣子!”
“人家不是告訴你了嘛,”玉美人撅著小嘴:“是長得很醜的一張臉!”
風樹又轉向冷無言道:“大師姐,你有沒有看清,剛才出現洞口的那張臉是什麼樣子?”
冷無言平淡道:“女的。”
冷峻的黑眼睛中開始透出一絲殺氣,風樹側過身子,用一種危險的聲調一字一頓地對毛不拔道:“那是什麼樣子的一張臉?”
看著風樹的表情,毛不拔後退一步,撓著頭,小聲道:“爺,我不知道,我沒看那臉。那個……冷小姐說得對,是個女的!我看到她戴了一對很值錢的耳環,那耳環我仔細看了,一看就是上等的翡翠做的!做工很是精細!那翡翠的品相很好……”
凜冽的目光依次滑過毛不拔、玉無瑕和冷無言,風樹冷冷道:“我就知道,問你們三個等於沒問!”說著一甩頭,氣衝衝地向墓道深處走去。
蕭木客輕聲對三人道:“快走吧。盡早離開這裏。”語畢,他追上前去,與風樹比肩而行並。那三人依舊慢吞吞地跟在後麵。
墓道越向裏延伸,越發開闊起來,呈現在五人麵前的墓道現在已寬近五丈。墓道的大部分區域,燈光都無法照到,籠罩在一片神秘的黑暗當中。
蕭木客一麵走一麵四下張望,腳步漸漸變得遲緩、猶豫。
風樹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不安道:“你發現什麼了?”
蕭木客輕輕搖了下頭:“就是沒發現什麼,我才覺得不對勁。你有沒有感覺,一直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我們?”
“有一點吧。不過,”風樹用夜明珠照了一下墓壁:“我覺得是這些石刻人臉的關係。他們的眼睛看起來太妖異了,好像會動一樣,難免會產生被窺視的錯覺。”
“又是叉路口,”蕭木客忽地住了腳,淡淡道。
風樹微微一怔,將目光從墓壁上收回來。凝神一看,前方的墓道果然出現了叉路口,他走上前,用夜明珠照著墓道分叉處,用心觀察壁上的石刻。
看了一會兒,風樹向蕭木客道:“右邊這條墓道兩壁刻的人臉,眼睛刻成柱狀突出眼眶之外。我記得書上有這樣幾句對蜀人的描述——‘蜀之先王名蠶叢,始居岷山石室中。是時人萌,椎髻左衽,其目縱’。難道這種眼睛就是所謂的‘其目縱’?而另一條墓道上的石刻……”說到這裏,他倏然住口,隻是定定地看著墓壁上的石刻。
望著左邊那條墓道壁上的石刻,蕭木客淡然的鳳目也浮上了一絲迷茫:“這條墓道兩邊的人臉怎麼……都是三隻眼睛?從來沒有聽說過僰人是長三隻眼睛的。”
風樹此刻的表情卻十分堅定,對著眼前的兩條墓道來回看了看,他冷冷道:“應該可以肯定,左邊這條是通到墓室的。一切迷團,隻有進了墓室才有可能解開。僰人到底長幾隻眼睛,開了棺就明白了。”
蕭木客點點頭,風樹便回頭招呼了後麵三個人一聲。隨後,兩人一起走進了左邊的墓道。
側墓壁上的石刻越來越密,所刻人臉上的三隻眼睛也似乎越來越大。燈光照上去,那些眼睛仿佛會隨著人的走動而轉動,詭秘的眼神讓人渾身發涼。走出約十丈遠後,一個拱形式樣的墓門出現在眾人麵前。
風樹與蕭木客停下腳步,打量著麵前的墓門。這墓門高有一丈,墓門坊的浮雕有裝飾華麗的闕門,門楣飾有浮雕瓦當簷口。
風樹環著手,嘴角牽起一抹沒有溫度的笑:“這墓門倒很普通。”
蕭木客看了幾眼,淡淡道:“進去吧。”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慘叫。風樹應聲回首——毛不拔不見了,隻有玉無瑕與冷無言站在後方約一丈遠處——玉美人嚇得花容失色,冷無言卻仍是一臉的淡漠。
風樹四下看了一圈,眉頭緊鎖:“毛不拔呢?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玉美人驚慌地指著地上某一處:“地、地下突然有個東西,把、把毛不拔扯下去了。”
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同時走近玉無瑕所指的地方——地麵有一個一尺見方的洞,洞口很不規則。
風樹陰著臉,摸出一顆珠子從洞口扔了進去,接著,蹲下身,探頭看向洞裏。片刻,他沉聲道:“這洞深有一丈多,裏麵除了泥地什麼也看不到。”
蕭木客單膝跪地,用爪子一樣的左手在洞口周圍摸索著:“不對,下麵有動靜。我們恐怕得下去救他。”
風樹聳聳肩:“實在沒別的辦法,也隻好下去了。”
蕭木客一把按住風樹的肩膀:“這洞你鑽進去有點困難吧,還是我下去好了。”
推開蕭木客的手,風樹冷笑道:“本少爺的縮骨功是比不上你,但要縮到能鑽過這個洞還是綽綽有餘的。”語畢,他靠近洞口,全身的骨節開始發出輕微的聲響。緊跟著,他身形一矮,身子向下一探,就消失在洞口處了。
“你還好吧?下麵的情況怎麼樣?”蕭木客對著洞裏叫道。然而,回答他的,隻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蕭木客臉色微變,俯身向洞內看去。風樹之前拋進去的珠子還在地上發著光,他人就站在不遠處,卻像被石化了死的,一動也不動地立在那裏,眼睛呆呆地看著一個方向。
蕭木客心頭一窒,向冷無言與玉無瑕急急地說了句:“你們在上麵小心點。”話音沒落,白色的影子在洞口一閃,他已經帶著燈下到洞裏去了。
一落地,蕭木客迅速直起腰,警惕地打量身周。這兒也像墓道一樣呈長廊形,自己前方約五、六丈遠處,一團黑影正在劇烈地扭動著。此刻他也顧不上細看,先走到仍定定立著的風樹身邊,輕聲道:“你怎麼了?”
風樹像是反應遲鈍的樣子,緩緩地轉過頭看了蕭木客一眼,表情很是奇怪。伸手指了指那團一直在劇烈翻滾的黑影,他用一種不自然的語調說:“你自己看吧。”
蕭木客凝神看著遠處那一大團黑色的影子。慢慢地,眼睛能夠適應地底的黑暗了,他看清了正在不停扭動的黑影——於是,猛地睜大了雙眼,蕭木客也不由被自己看到的情景驚呆了。
毛不拔正坐在一具麵容扭曲、臉上的皮膚仿佛已經幹化的行屍身上,兩隻手分別拉著那行屍兩邊耳朵上的耳墜死命地往下扯,渾不顧對方臉上露出猙獰的神情,一雙枯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長長的指甲已經嵌進自己肉裏去了。
蕭木客與風樹麵麵相覷。最後,風樹開口道:“要過去救他嗎?我怎麼感覺,如果我們現去過去救他,就像是成了他搶劫的同夥?”
“搶劫的同夥?”蕭木客恢複了麵無表情:“你本來也就是一個盜墓賊。”
風樹苦笑道:“話雖如此,我還從來沒有這種從活的邪物身上搶東西的經曆呢。真是輸給他了。”
這時,毛不拔扯下了行屍左側的耳墜。那行屍一下子站了起來,一雙枯手仍緊緊掐住他的脖子,並向上一揮,將他舉在了半空中。毛不拔雙腿亂踢,但雙手依舊奮力伸向行屍右耳佩戴的耳墜。
風樹一個飛身上前,長劍落下。寒光一閃之際,行屍的雙臂已被斬斷。而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行屍身後的蕭木客,舉起手中的劍,一劍劈向對方頭部。
毛不拔用力掰下行屍的枯手,一麵聲嘶力竭地叫道:“小心,不要砍到那隻耳墜!那個很值錢的!”
行屍的頭剛一落地,毛不拔便一下子撲了上去,把那麵容猙獰、幹屍樣的頭顱抱在懷裏。深情地凝視著行屍頭部右側的耳墜,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用極其輕柔的動作,慢慢摘下了行屍右耳的耳墜,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托在掌中細細地端詳著。好一會兒,毛不拔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把耳墜揣到懷裏。
倏地,毛不拔驚叫一聲,把手中的頭顱扔了出去。
風樹被嚇了一跳,將長劍舉到身前,一麵戒備地盯著在地上滾動的行屍頭,一麵問道:“怎麼了?那頭怎麼了?”
毛不拔麵色不定道:“沒、沒什麼,隻、隻是那行屍長得好可怕……”
風樹狠狠地瞪了毛不拔一眼:“鬼叫什麼?你又不是剛剛才見到它的臉!”
毛不拔擦擦頭上的汗,聲音由於恐懼而有些走調:“嚇、嚇死我了,我是剛剛才看到啊,”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前,我隻顧看那對耳墜,沒看它的臉。”
風樹寒著一張臉,不再理睬毛不拔。回頭一看,蕭木客正在離自己幾丈遠的地方專心地看著什麼,他好奇地走過去。隻見蕭木客麵前的地上放著一隻很大的彩繪棺材,長有兩丈多,寬、高均近一丈。風樹一愣,快步走到棺材麵前,仔細地打量著。這具棺材呈長方盒形,上部比下部略大,足端擋板右下方留有一個極小的方形門洞。
風樹微微皺眉:“這怎麼……嚴格地說,這是一具槨木啊。崖墓中不是都放置石棺嗎?這……”
“也有木棺,”蕭木客淡淡道:“不過,通常崖墓裏的木棺,無論木料多麼名貴,也不會套著槨。”
風樹攤一攤手:“有槨的很難弄進來吧。”
蕭木客一麵察看棺身,一麵用額頭輕觸棺材表麵。良久,他敲了一下棺身,低聲道:“這個是外棺,銅框架嵌木板做的,裏麵還有一層。”
風樹上下掃視著棺材,點了點頭:“這棺材下部裝有十個銅足,上部四個角和兩邊中部還有十二個銅榫伸出來,這樣一方麵可以加固棺蓋本身縱橫梁的結合,一方麵也是為了棺蓋與棺身之間的扣合。隻是……”他的眉心擰得更緊了:“這種棺材出現在崖墓裏,已經夠怪了,何況還是在墓道下麵。說起來,這棺槨的材料、做工都是一流的,沒有一定身份的人用不了,怎麼會孤零零的一具放在這種地方?”
風樹話音沒落,就聽毛不拔在另一邊叫道:“爺!這邊還有好幾具棺材呢!”
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向毛不拔走去。果然,在墓道底下這片空間的另一側,三具棺材呈“品”字形擺放著。這三具看上去似乎都是尋常的木棺,表麵沒有任何裝飾,大小也隻有那隻彩繪棺的一半。
蕭木客低聲道:“這三具應該是陪葬棺。”說著走到三具棺材之間,迅速地伸手摸過三具棺材表麵。“咦”地一聲,他猛地把其中一具棺材的蓋板一推,那棺蓋跌落在地,露出了空無一物的內部。
“空的?”風樹現出疑惑的表情,隨即醒悟道:“這就是剛才那行屍的棺材吧。”
“應該是,”蕭木客點了下頭。
毛不拔向棺材裏瞄了幾眼,不屑道:“什麼陪葬品都沒有,真沒勁。”目光移向遠處那隻彩繪大棺材,他興奮地搓著手:“爺,我們還是去開那隻大棺材吧。那一隻一看就知道裏麵肯定有很多好東西!”語畢,他一把奪過蕭木客手中的燈,徑自朝彩繪大棺材走了過去。
毛不拔走到離那棺材沒幾步的地方,一陣嬰兒的哭聲忽然響徹這墓道下不大的空間。詭異的哭聲在空中回蕩,伴著四壁的回音,令人毛骨悚然。三個人都定定地站在原地聽著。慢慢地,風樹感到渾身冰涼,因為他聽出來了——哭聲是從那隻彩繪大棺材裏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