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3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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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鬼流血的眼睛不知有什麼魔力,風樹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服,可就是怎樣都無法移開目光。正在此時,蕭木客突然出現在門口,冷冷道:“你又來這間屋子幹什麼?”
    驀然發現自己可以動了,風樹立刻轉過臉,並迅速後退幾步。心底恐懼得想要大叫,但他畢竟是無愛家族的一員,是世代以發塚為生的古老家族的後人。四歲起就跟著父親進鬥的他,硬是咬緊牙關,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勉強對蕭木客擠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他指了指大缸:“你來看看這是什麼玩意?”
    蕭木客漠然道:“你讓我看什麼?”
    風樹一驚,這才反應過來——那種悲戚詭異的歌聲已經聽不到了。“難道……”心頭一沉,他轉過身去。果然,一團漆黑的屋裏,那隻碧綠透明的石頭大缸像第一次看見時一樣空蕩蕩的,發著幽幽的光,沒有水,沒有女人,沒有頭發,也沒有血。
    風樹默默望著眼前綠色的大缸,心裏並不十分疑惑。從小就聽聞甚至親身經曆過許多邪物,他很清楚那些東西不能在陽氣盛的地方久呆,所以從來不會出現在太陽下或人多的地方。兩個人的陽氣加在一起,這隻大缸裏的女鬼會躲開也很正常。
    見風樹隻顧著發呆,蕭木客又問了一遍:“你到底讓我看什麼?”
    最不願意再次讓對方看到自己丟臉的樣子,風樹冷冷道:“什麼都沒有,本少爺耍你的,你上當了。”說罷,他穿過蕭木客身邊,徑自回到堂屋。
    出乎意料地,玉無瑕、毛不拔與白哦白三人正站在堂屋裏說話。風樹一見頓時心頭火起:“你們三個剛才死那兒去了?”
    三人似乎都很委屈。玉無瑕柔聲道:“我在屋裏用自己特製的藥塗臉啊,醜八怪表哥。這幾天風吹日曬的,我美麗的皮膚都有點粗糙了。我可不像你那麼不知道保養。不過,你長這樣都醜得無法收拾了,再抹什麼靈藥也比不上我千分之一的。”
    毛不拔漫不經心地說:“我剛才在屋裏。爺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核對一遍我的寶物登記本。”
    白哦白傻笑了下:“我到對麵主人家給表少爺燒洗澡水去了。爺,要不您也洗一下?看您這一身油……”
    “你還敢提?”風樹斥道,銳利的目光輪流掃過玉美人和毛不拔:“你們兩個剛才在屋裏,有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響?”
    兩人一齊搖頭。
    風樹暗罵自己失策:試問天崩地裂的情況下,誰會無動於衷?
    ——正在敷臉的娘娘腔表弟,和正在核對寶物登記本的守財奴毛不拔。
    “已經快到半夜了,”蕭木客鬼魅一般閃現在風樹身旁:“大家都去睡吧,明天還得趕路呢。”
    “洗完澡就睡,”玉美人笑得嫵媚至極,伸了個懶腰,嫋嫋娜娜回房去了。
    “睡榻已經給爺備好了,”毛不拔說完與白哦白也向房間走去。
    “洗澡?”眼見著表弟進了屋,風樹還在原地發呆。聯想到村子鬧鬼的傳言和剛才遇見的女鬼,顯然現在洗澡是不明智的。他不知是否該出言勸阻,如果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潔癖的玉美人鐵定不幹,但說出剛才所見,又讓他覺得丟臉極了。
    風樹猶豫著,久久不發一語,直到蕭木客冷淡的聲音響起:“寧中和李驚呢?”
    風樹沒好氣道:“你問我,我問誰啊!”
    蕭木客微微蹙眉:“我剛剛出門時就沒看見他倆。是不是找你去了?”
    “不可能,”風樹斷然道。
    蕭木客瞥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詢問的意思卻很明顯。
    風樹的聲音裏透著幾分不耐煩:“第一,我爹治軍很嚴,部下一般不會無令行事;第二,他倆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耐,我不過到外麵轉轉,有什麼好找的?”
    蕭木客拉開門向外望了一眼,低沉道:“那就更不同尋常了。他們上哪兒去了?是不是應該出去找找?”
    風樹不以為然道:“他們又不是三歲小孩,愛上哪兒上哪兒。”
    蕭木客關好門,退到牆邊,靠著神龕在地上坐了下來,輕聲道:“你剛才究竟看見什麼了?”
    風樹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去:“我說了你也不相信。”
    蕭木客的聲音又低了些:“其實進去之前,我聽到了女人的哭聲和歌聲。”
    “真的?”風樹抬頭看向蕭木客,卻在一瞬麵色大變:“你後麵……”
    蕭木客背後的神龕上擺著一個十分陳舊的杯子。風樹記得,自己曾經看過裏麵,似乎有半杯髒水。此刻,一縷縷的頭發正不斷從那杯子中冒出來,已經爬到距離蕭木客不到兩寸的地方。
    一改平時木頭木腦的模樣,風樹話音剛落,蕭木客已經動作極快地轉過身。仿佛有感應般,頭發又退了回去,但這一次,蕭木客看到了,還有一寸多長的發絲垂在杯口外麵,正迅速地往杯子裏縮。
    瞳孔微微擴大又立即複原,蕭木客不退反進,一個箭步衝上前,便探手去抓那縷頭發。然而,頭發已經完全縮了回去。他拿起那個髒兮兮的杯子,定定地看著裏麵。風樹見狀也走近前去,探頭看向杯裏。
    杯子裏的水不知經過多少年月了,已經有些泛綠。但那半杯綠泱泱的髒水裏連一根頭發也沒有。風樹暗暗鬆了口氣。
    突然,一張女人的臉在水麵一晃而過。盡管一秒鍾都不到,風樹已經可以肯定,就是他剛才在那隻大缸裏看到的女鬼。
    風樹一驚,後退了好幾步。但蕭木客隻是深吸了一口氣。
    風樹盯著蕭木客握著杯子的手,那隻手仍包著皮套,穩穩的,一點都沒有顫抖。他心中不由生出些妒意:“若是自己此時隻怕連杯子也扔了,這個家夥怎麼好像一點人的感情都沒有?”
    這樣想著,風樹悶悶地開口道:“這……就是我起先在那間屋子裏見到的女鬼。你看得出這家夥是什麼來頭嗎?”
    又瞥了一眼手中的杯子,蕭木客淡淡道:“不知道。隻能感覺出她的怨氣好重……”把杯子放回原處,他走到屋子中央重新坐下:“通常,人死的時候,怨氣越大,變成的鬼就越曆害。如果又恰好死在什麼特殊的時辰和地點,成了鬼隻怕神仙也難對付。”
    風樹也跪坐下來,眼睛卻一直死死地盯著那隻杯子:“真是運氣不好,沒進墓就撞鬼,還是這麼厲害的。今晚都別沾水了,等天一亮立刻趕路。”
    蕭木客輕輕地哼了一聲:“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什麼意思?”風樹扭頭直視著蕭木客。
    作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蕭木客輕輕地說:“別人都睡了。”
    風樹的聲音更大了:“回答我的問題!”
    與風樹對視了一眼,蕭木客冷冷道:“與我們以後的遭遇相比,今天實在算不了什麼。想清楚,你還有勇氣繼續下麵的旅程嗎?我看,相邦大人太高估你了,一個女鬼就能把你嚇住。當然,我也有責任,第一次遇到你的那晚,我就該知道你不堪重任。明早帶著你的人回家吧,我跟卡布兩個人去就可以了。”說完這席話,他垂眼看向地麵,靜靜地等待著風樹大發雷霆。
    然而,風樹一反常態地沉默著,盡管他攥緊的拳頭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沒說,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木客無聲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就在此時,玉美人的房間內發出一聲尖叫,劃破了兩人身周凝滯的空氣。
    蕭木客聞聲一怔,右手按在劍柄上,風樹也立刻一躍而起。但玉美人叫了一聲之後又安靜下來,再聽不到什麼聲響。
    “糟了,恐怕……”蕭木客衝到玉無瑕的門前,伸手推門,門卻從裏麵閂上了。風樹見狀飛起一腳,踹開了表弟的房門。
    房間裏,一桶飄著花瓣的水放在地板中央,旁邊的屏風上搭著玉美人的綢緞衣服。美人長發披肩,渾身濕淋淋的,胡亂用一條絲巾遮住赤裸的身體,柳眉倒豎,對著衝進來的二人怒喝道:“你們兩個幹什麼?想偷看我洗澡嗎?無恥之徒!”
    但風樹的怒火更甚:“你沒事鬼叫什麼?”
    “誰說沒事?”玉美人的眼圈有點紅了,嬌滴滴道:“出大事了!”
    蕭木客本已轉身走出幾步,聞言又住了腳。風樹也警覺起來,攥緊了長劍,一麵四下打量,一麵問道:“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
    玉美人秀眉一皺,俏眼一橫,小嘴一撅,騰出一隻手,用優美的蘭花指指著自己的小腿道:“你看,不知被什麼毒蟲給咬了,起了兩個大紅疙瘩,難看死了!不知能不能消掉,要是留疤的話,那、那我,不要活了!”
    玉無瑕的話還未說到一半時,蕭木客已經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風樹垂下手,薄唇勾出一抹陰險的笑:“這個,我看是被螞蟻叮的,沒有生命危險,不過留下的疤是消不掉了的……”
    “你要死趁早啊,少一個人吃飯能節約不少錢呢,”毛不拔大概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披著被子走了進來——那隻百寶包囊仍牢牢栓在他的腰上。一見玉美人的模樣,他很開心地笑了,死死盯著對方的腿。
    玉無瑕被毛不拔盯得有些不自在,道:“你看什麼?雖然我的腿光潔如玉,美不勝收,但你也用不著這樣看吧?”
    毛不拔詭秘地笑著:“是啊,大家都說表少爺是個美人,隻要沒人看到你腿上的疙瘩。放心,我不會講出去的,不過我最近手頭比較緊,心情不好,可能會到外麵去喝酒,就怕到時候喝醉了胡說……”
    眼角跳了一跳,風樹正準備出門,卻在側身的刹那,瞥見表弟身後的木桶裏有大把的頭發浮上水麵。幾乎同時,毛不拔與玉無瑕也看見了,兩人一齊大叫起來。
    風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也許是蕭木客方才那番話的刺激,也許是已經被這個女鬼的突隱突現弄得失去了耐性,他衝到木桶麵前舉起寶劍就砍了下去。削鐵如泥的劍落下後,木桶順著劍勢裂成兩半。混著花瓣、散發出一股甜膩香氣的水流了一地。但是,就像前幾次一樣,女鬼又無影無蹤了,水裏一根頭發也沒有。
    玉無瑕首先回過神來,衝表兄吼道:“你這個笨蛋!把我的房間搞成這樣,今晚我怎麼睡呀?”
    無心理睬玉美人,風樹緩緩轉過身,隻見蕭木客麵無表情地立在門邊。風樹苦笑一聲:“那個怨鬼又出現了。”
    “爺,出什麼事了?什麼怨鬼?哎喲——”白哦白興致勃勃地擠進門來,不料滿地狼藉,他腳下一滑,一跤撲倒在髒水裏。
    蕭木客沉默了一陣,輕聲道:“我們應該找主人家打聽一下那隻大缸的來曆。也許可以幫助我們找到克製女鬼的辦法。”
    毛不拔扁扁嘴:“現在都過子時了,去把主人家吵醒,人家會不高興的。等我們走的時候一定多收錢!”
    玉美人還在埋怨:“這裏弄這麼髒,今晚怎麼睡嘛!我還沒洗好澡呢,難道不洗澡就睡覺?那多惡心呀!”
    “都給我閉嘴!否則,本少爺認得你們,我的劍不認得你們!”墨黑的眸子裏透出一股殺氣,風樹用劍指著玉無瑕:“你,去我的房間睡!”又把劍尖轉向毛不拔:“你,把白妖扶起來,滾回去睡覺!今晚都不要碰水,連水也別喝!”
    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蕭木客此時已經背過身子,專注地盯著對麵那扇木門——毛不拔與白哦白以及卡布的房間的門。
    風樹也看了那扇門一眼,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對白哦白道:“你出來時卡布在幹什麼?外麵這麼大動靜,難道他還睡得著?”
    “那個花臉啊,”白哦白傻笑著,在毛不拔的扶持下笨拙地站起來:“他比我還先起來呢。我下榻時被腰帶絆了一跤,等我穿好衣服他已經不在房裏了。噢,我知道了,他可能內急,出去方便去了。”
    但風樹與蕭木客都已經站在那扇門麵前。風樹伸手推了下門,皺起眉頭道:“奇怪,裏麵鎖住了。”說著,他一麵拍門,一麵揚聲叫道:“卡布,開門!”屋裏依然沒有動靜。
    蕭木客沉著一張臉,右手往門上看似輕輕地推了一下。一聲脆響,金屬斷裂的聲音,門一下子開了。風樹來不及研究蕭木客的掌法,先向房中望去。
    屋子一側的幾案上擺著一個陶盆,卡布跪在幾案前麵,雙手下垂,整個身子俯向前方,頭埋在盆裏,隻能看到他脖子以下的部分。風樹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在不是完全沒有心裏準備,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卡布走去。探手抓住對方的肩膀,他頓了一下,預備看見一張溺死的人的臉。用力往後一提,風樹驚覺自己從盆裏拽起的屍體根本沒有頭。
    這時,蕭木客叫道:“小心!放手!”
    風樹一怔,下意識放開了手,隻覺得眼前白影一晃,蕭木客已來到身後。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蕭木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向自己這邊拉了過去。隨著風樹拉起屍體而從盆中帶出的液體四下濺開,有幾滴落到了兩人的衣服上,布料立刻溶出幾個大洞。
    當然,風樹放手之後,重新落入盆中的屍體又濺起更多的液滴,但此時他與蕭木客都已經退到了門外。
    風樹低頭看了看衣服被腐蝕的地方,暗暗後怕。但又一次被蕭木客所救,著實令他感到難堪和沮喪。小心翼翼地嗅了下衣服,他聞到一股刺鼻的酸味。發丘多年的他,自然很熟悉墓中的種種機關。在墓室牆壁夾層中灌上酸液,算是其中一種比較陰毒的伎倆。但他從沒見過一種酸是這樣無色透明的,像水一樣,而腐蝕性又如此之強。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風樹看向蕭木客:“這是什麼酸?”
    蕭木客淡淡道:“我也不確定。不過問問村子裏的人,也許有人能認出來。”
    風樹搖搖頭:“不可能吧?”
    蕭木客望著卡布沒有頭的屍體,平靜道:“鬼和僵屍是不一樣的。鬼沒有實體,隻能嚇呼人和蠱惑人,不能真正地動手殺人。所以,一定是他喪失了思維,自己找來這種東西的。”
    這時,一直站在不遠處、嚇得臉色煞白的白哦白道:“我出來時屋子裏還沒有這個陶盆的……”
    “我明白了,”風樹打斷了白哦白的話,“從白妖離開到卡布的死,中間相隔很短,所以卡布一定是在附近找到的陶盆和酸。”說到這裏,他不寒而栗。這個從第一眼就令人感覺不對勁的村子,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鎮定了一下情緒,風樹道:“不管了,這和我們此行的目的不相幹。誰都別睡了,現在就收拾一下,天一亮馬上就走人。”
    蕭木客淡漠地看了風樹一眼,一句話也不說,走到堂屋中央坐下,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風樹這一回有點明白了,每次自己一提到離開這個話題,蕭木客就開始沉默,看來他是不想走。可是,為什麼呢?
    這時,被嚇得半天不作聲的玉美人倏地開口道:“那個……表哥,人是一定要死的,關鍵在於要在最美的時候死掉。我本來就隻想活到二十四、五歲的,寧願死也我不要看到自己老去的樣子。如果今晚不洗澡不睡覺,到了明天我的美貌就會減色不少。那個樣子的話,不如死了的好。”
    毛不拔不耐煩道:“別人可沒你那麼臭美!再說被這個水鬼弄死,死相可難看了。不過,爺,我們既然已經給了房錢,在這裏坐一宿太不劃算。倒還不如一開始就在荒野裏過夜呢,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對了,花臉死了,我們明天就可以找主人家鬧,不但讓他們把房錢退了,還得讓他們給一大筆安葬費。”
    “住口!”風樹喝道:“照我說的做。誰不遵號令的,我直接給他一針血影魔針。”
    果然還是這招最有效,兩人立刻都收聲了。
    風樹說完走到蕭木客身邊坐下:“毛不拔,明早你跟白妖,還有寧中、李驚一起護送娘娘腔先走。我們三天後到海邊與你會合。”
    毛不拔沒有立刻應聲,眼珠在眼眶中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兒,他諂笑道:“爺,我想跟你們一起留下來。”
    風樹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們留下可不是幹些能撈錢的事,搞不好連命都得賠進去。”
    毛不拔諂媚地笑著:“我就是想跟著爺嘛!讓他們三個送表少爺就好。”
    風樹冷冷道:“隨你。”心底卻劃過一絲隱憂——明早,寧中與李驚會出現嗎?會不會,他們早已像卡布一樣,成了兩具無頭的屍體?
    這一晚,隻有玉美人在房間裏熟睡,其餘四人都在堂屋打坐。不過,毛不拔與白哦白坐了一會兒就靠著牆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風樹聽到屋外有輕微的動靜。睜開眼,他發現蕭木客正定定地盯著門板,神情有些怪異。心頭一緊,他伸出舌尖潤了潤嘴唇,悄聲道:“你也聽到了?”
    與風樹對望了一眼,蕭木客垂下眼皮,又恢複了慣常的平淡:“是寧中和李驚。”
    “你怎麼知道?”風樹狐疑道,一麵起身朝門邊走去。輕輕撥開門閂,他一點點拉開門,微明的天色中,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李驚熟悉的臉,但那張臉上,卻有著風樹不熟悉的驚慌。
    “少將軍,”李驚躬身一禮,再抬頭時臉上的慌張已經不見了,代之以恭謹的微笑。
    風樹沒有說什麼,輕輕掩上門,四下打量著。似乎一切都很正常,車馬依舊停在昨晚的位置,寧中倚著近旁一堵牆坐著打盹兒,隻是他黝黑的臉此刻竟然有些泛白,衣襟上染著一團幹涸的血跡。
    冷哼了一聲,風樹輕聲道:“你們昨晚去哪兒了?”
    順著風樹的目光看向那團血跡,李驚回答:“唔,我們想舒活一下筋骨,就到村外的林子裏去過了兩招,沒想到竟遇上幾隻狼……寧中受了點皮肉傷。嗨,真倒黴。”聲音和表情都很自然——平靜中帶著點懊惱。
    風樹挑了下眉:“你們一定走得很遠吧,我一點響動都沒聽見。”
    “是啊,”李驚點點頭,苦笑了下:“真不該仗著自己武功不錯,晚上走到叢林裏去的。”
    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個圈,風樹背轉身,森然道:“卡布死了,你們兩個去把屍體處理掉。天亮以後,護送我表弟跟白妖到海邊去。我跟姓蕭的還有點事情要辦,毛不拔跟著就夠了。你們到了以後先找家旅店住下來,沿途記得做記號,三天內我們會趕來與你們會合。”
    也許是出於軍人服從的天職,李驚眼中閃過詫異的神色,卻沒有多問什麼,隻恭順地垂首道:“是。”
    
    第二天,河麵上。
    天空中沒有太陽,一陣陣涼風拂過,讓人感到一絲絲的寒意。
    河上浮著一葉扁舟。毛不拔正在撐船,風樹與蕭木客坐在船頭。為了找到克製水鬼的方法,他們準備去拜訪主人家在城裏做生意的男主人——據說唯一知道大缸來曆的人。而這條大河通往城裏的捷徑——陸路至少要走兩天,且沿途地勢險要,多盜匪猛獸。三人經過商量,覺得正午渡河應該比較安全。
    靜靜坐著、合著眼睛的蕭木客,其實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已經打聽過,附近的河邊不僅沒有擺渡的人,連船都很難買到。因為這些年一直鬧水鬼,人們都不敢過河,撐船的和造船的沒有生意,自然漸漸都改行了。他們要找的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很少回家。
    當決定進城之後,風樹立即叫毛不拔去備船。一貫沉默寡言的蕭木客沒有阻止,心裏卻以為毛不拔一定辦不到。然而,過了一刻鍾,他和風樹來到河邊,毛不拔已經站在船上等著了。出於習慣,蕭木客什麼都沒說,隻默默地把船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異常,毛不拔看起來也與平時無異。但一路上,他一直無法釋懷。更讓他奇怪的是,風樹似乎對這件事一點也不起疑。
    終於,蕭木客有點坐不住了。睜開眼睛,他稍微挪了一下位置,但腳一動來就被什麼東西絆了。
    風樹與蕭木客同時低頭,隻見一縷縷的頭發正撐開船板的接縫處,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三人都是一驚,又見幾支長長的指甲從一道較寬的縫隙裏伸了上來,再往水裏一看,一雙流血的眼睛一晃而過。
    毛不拔頓時驚慌失措,抽出佩刀就往船板上亂砍。
    風樹急道:“冷靜一點,不要亂來。不是跟你說過嗎?鬼是沒有實體的,被鬼害死的人,其實都是因為......”
    但毛不拔此時已經嚇傻了,根本聽不進任何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揮刀劈向船底。風樹與蕭木客想上前按住他,但本來就小的船由於毛不拔的舉動劇烈地晃動著,兩人隻得抓著船簷來穩住身體。
    一雙黑眸殺意四起,風樹用左手撐著船幫,右手按在了劍柄,就欲一劍刺向毛不拔。正在此時,船板裂了,河水混著大股的頭發湧上來。三人一怔,接著便一齊跳下水去。
    初春的河水很涼,蕭木客張開眼睛,努力適應水裏有些昏暗的環境。四下一掃,他發現,風樹就在自己下方——一個身披白布、長發散亂的女鬼用慘白的手臂卡住他的脖子,稀爛、滴血的眼睛與他對視著。風樹拚命地掙紮,卻還是被她拖著漸漸向下沉去。
    蕭木客一驚,向下潛去。眼看那一大團頭發越來越近,忽然,他感覺眼前一亮,似乎周圍豁然開朗了許多。他定睛一看,女鬼不見了,但風樹仍在下沉,臉上呈現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好像整個人都要扭曲了。
    蕭木客飛快地向下遊去。風樹緩緩睜開了眼睛,眸中透出的神色看似很清醒。他抬起一隻手臂,拚命地向蕭木客搖動,示意對方不要過去。
    蕭木客一愣,警惕地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威脅的存在,他繼續往下潛。
    風樹又加大了晃動手臂的幅度,頭也拚命地搖起來。見蕭木客執意要靠近,他從袖中摸出一顆發著微光的珠子,運足了內力向對方擲去。於是,借著珠子劃過的微光,蕭木客看清了了:在離風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珍珠白色、半透明的燈籠形怪物。
    蕭木客的腦子“嗡”地一下: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難道是——傘形河水母?一種劇毒的水中生物,據說隻要被它的刺絲碰到一下,就是一頭牛也會被毒死。
    想到這裏,蕭木客不由暗道一聲“糟糕”,原來風樹是中毒了,他剛才居然還要運功,無疑是加速自己走近死神的步伐。
    這時,那隻奇形怪狀的水母好像感覺到了蕭木客的存在。它輕軟的身子一團又一張,就這樣以伸縮運動的方式朝著蕭木客的方向遊去。
    已經奄奄一息的風樹迷離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渙散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探手入懷,他再一次運足內力,射出一枚血影魔針。水裏針的速度慢了許多,但仍準確地射進水母的身體。那白色透明的身子猛地一縮,就軟軟地漂走了。幾乎同時,風樹合上了眼睛,迅速地向水底沉落。
    河麵平靜得像一塊碧綠的翡翠。忽然,一陣水花,蕭木客背著風樹冒出了水麵。用力甩掉臉上的水珠,他眺望著茫茫江麵,隻見不遠處一艘大船泊在水麵上,船頭立著一個人。他微微一怔,抬眼看去,那人赫然是——毛不拔。
    感到自己背上的人身子越來越沉,越來越涼,蕭木客無暇理會毛不拔和這艘大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叫道:“快把船搖過來,你們爺中毒了!”
    看到二人後,毛不拔不僅沒有趕來援助,反而把船搖開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木客,笑道:“蕭爺,要我把船搖過來也很容易——隻要你給夠了錢。”
    “你——”蕭木客萬萬沒有想到,毛不拔會在這時候來這一手。但逐漸感覺不到風樹胸口的起伏了,他騰出一隻手,從懷中摸出一把金葉子扔到船上:“快點把船靠過來。”
    毛不拔笑嘻嘻地把散落在船板上的金葉子一片片撿起來,擦幹淨,小心地放進錦囊裏,然後轉向蕭木客:“這些隻能算蕭爺的,還有我們爺的一份呢?”詭秘地笑著,他望住蕭木客背上的風樹,一字一頓道:“我要他的腰帶。”
    蕭木客戒備地四下張望,擔心那個水鬼又會從哪裏冒出來。聽了毛不拔的要求,他怔了一下,但沒有時間多想,他能感覺到死神正在一點點吸去風樹的生命。於是,探手扯下風樹的腰帶拋給毛不拔,蕭木客向大船遊去。
    這一次,毛不拔沒有搖開船,但也沒有上前幫忙。他如獲至寶地接住風樹的腰帶,在手中細細玩賞一番後,也塞進了錦囊裏。跟著,他笑容可掬地對蕭木客道:“蕭爺,還差最後一步。您的武功深淺我還沒摸清,不過想必是比我強了。您得發個誓,上船以後不得向我索回東西,更不可以告訴我們爺這件事情。”
    “好,我發誓,”說了這一句,蕭木客回頭看了一眼風樹毫無血色的臉,一向淡然的眸子也不禁有了一絲隱隱的殺意。好在他發完誓後,毛不拔就把船靠過來,將風樹扶到了船上。蕭木客也隨之跳上船,道:“那水鬼隨時會出現,趕緊找個地方靠岸。”
    河邊一座小山的岩洞裏。洞挺寬敞,中央燃著一堆篝火。
    風樹赤裸著上身,臉色慘白,眉宇間似乎透出一股黑氣,緊緊地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著。
    蕭木客跪在一旁,查看風樹的傷口。對方健美的身軀上布滿一條條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跡,又像用一張燒紅的鐵網烙出來的印子。
    暗暗感歎那水母的毒性,蕭木客抽出長劍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劃,殷紅的血頓時流了出來。一隻手扶起風樹,蕭木客緩緩把血喂進他的嘴裏,一麵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風樹的臉。見到對方眉宇間那股黑氣漸漸褪去,蕭木客長出了一口氣,托著風樹的頭讓他慢慢地躺下。
    這時,毛不拔走了進來,拿著一些白布和一個小瓶子,還拎著一隻葫蘆。十分好奇地盯著蕭木客滴血的手,他揚揚手中的東西道:“蕭爺,這有些布和藥,還有點酒,您和我們爺都用得著。不過……”他截住話頭,意味深長地笑笑。
    寒光一閃,蕭木客把劍架在毛不拔的脖子上,冷冷道:“我用你的命來換,你覺得這個價吃虧了嗎?”
    “沒、沒有,很劃算,”毛不拔急忙把手中的東西放在地上。
    “哼,”蕭木客垂下劍,毛不拔立刻飛跑出去,一邊跑一邊罵罵咧咧的。
    撿起地上的東西,蕭木客不由再次猜疑起來:“荒山野嶺的,這家夥從哪裏弄到這些東西?”但是,拿在手裏翻過來倒過去,仔細地看了又看,他始終沒看出這些東西有什麼問題。
    猶豫了一會兒,看看手中的東西,又看看風樹因疼痛而緊鎖的雙眉,蕭木客輕歎一聲,開始給風樹上藥、包紮傷口。熟練地做完這一切,他在火邊坐下,默默地望著跳動的火焰,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風樹輕輕地哼了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蕭木客動了一動,好像想起身去扶風樹,但身子晃了一下之後,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坐在原地。
    風樹一隻手撐地,艱難地坐起身來。立時感到滿口血腥,他皺眉道:“你給我服什麼了?”
    蕭木客麵無表情道:“解藥。”
    “解藥?”風樹喃喃地重複著。劇毒初解的他,大腦和身子都還不十分靈活,有些迷茫地望著四周。
    蕭木客淡淡道:“你要不要喝點酒?”說著把那隻葫蘆拔開塞子遞了過去。
    風樹搖搖頭,拿過放在身邊的衣服穿了起來。
    蕭木客低下頭去,含了一小口酒,忽聽風樹道:“我的腰帶呢?”
    蕭木客一愣,欲言又止。頓了幾秒鍾,他沉緩道:“那個……我把它……拿走了。”
    風樹也是一愣:“拿走了?”
    十分善於把別人當成空氣不理不睬的蕭木客,卻並不善於說謊,臉色很不自然道:“我背你上來時,你的腰帶被河底的石頭卡住,我……隻好把它斬斷了。”
    盯著對方看了一陣,風樹偏過頭去:“沒有想你還有收藏別人腰帶的怪癖。”
    定了定神,蕭木客冷冷道:“是我不小心弄壞了。不過,你的上衣那麼短,少了腰帶也不妨礙行動吧。依我看,你的那條腰帶並不真正起到腰帶的作用,是用來鎮邪的。其實,能被那條腰帶鎮住的邪物,恐怕也是些弱到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的。”
    事實的確如此。風樹的腰帶還是無愛黑龍年輕時從一個夏朝晚期貴族墓裏盜出來的,上麵刻著一些鎮邪的符文,係上後一般的鬼靈僵屍都近不了身。風樹開始獨自率軍去發塚後,無愛黑龍就把它傳給了兒子。毛不拔早就對這條腰帶垂涎三尺,想著如果有了這件寶物,他就不用每次盜墓時眼巴巴地在一邊看著風樹從死者身上摸出一件件值錢的東西,自己卻因為害怕起屍而不敢上前。
    聽了蕭木客的話,風樹笑笑,不再糾纏腰帶的事。坐正了身子,他閉上眼睛,自行運功調息起來,突然聽到蕭木客散淡的聲音:“大不了把我這條賠給你,這也是鎮邪的。”
    風樹張開眼,隻見蕭木客手中拎著一條月白的腰帶,上麵有銀灰色、既似圖畫、又似文字的符號——與他身上佩的那條幾乎一模一樣,僅是上麵的紋飾略有不同。
    “你為什麼隨身帶著一條腰帶?”風樹疑惑地看向蕭木客。
    蕭木客不吭聲。
    風樹聳聳肩,伸手拿過那條白色的腰帶。以他多年發塚的經驗,竟然看不出它是什麼材料製作的,也看不出經過了多少年代。他低下頭,細看腰帶上的符文,卻一個字也不認識。偷偷瞟了蕭木客一眼,他暗忖道:“這家夥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他身上的東西從武器到配飾都那麼奇怪?難道他真的是傳說中的‘木客’?”
    不能肯定這條腰帶是不是真的可以鎮邪,風樹還是係上了。理了理衣服,他抬起頭,剛好對上蕭木客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目。黑眸閃了一閃,他冷聲道:“解藥,就是你的血吧?那晚你中了我的血影魔針,流出的血卻是紅的,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你的血裏一定含有可以對抗屍毒的成分。隻是沒想到,水母的毒也奈何不了你。今天是我多此一舉了。”
    移開自己的目光,蕭木客埋頭飲酒,半晌,才輕輕地道:“你……為什麼?”
    風樹撿了根枯枝,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火堆:“你千萬別以為我在舍己救人,覺得欠了我什麼。假如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擺在我們兩人麵前,我當然不會讓你。隻是那時我認為自己死定了,才希望你活著。”
    蕭木客微微蹙眉,仍是那個問題:“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你,”風樹翻了個白眼:“活著的時候不得不跟你共事,已經夠倒黴了;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塊。萬一死了變成地縛靈,我不是得天天看見你,天啊,讓我魂飛魄散算了!”
    “明白了,”蕭木客點一點頭,臉上還是那麼淡淡的:“我昨晚不是說了嗎?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反正你在也幫不上什麼忙,隻是給我添麻煩罷了。”
    風樹沉下臉,眼中射出駭人的血光,卻出人意料地沒有發作,反而生硬道:“抱歉。”
    蕭木客訝然抬頭:“什麼?”
    “夠了,我不會說第二遍!”風樹悻悻道:“我脾氣不好,不等於我不能正視自己的弱點。這兩天我的表現確實很糟糕。以前我沒接觸過這種沒有實體的邪物,所以……總之,是我失態了,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我保證。”
    蕭木客怔了一怔,淡淡道:“你盜墓多年,難道一次也沒碰上僅有靈體的邪物?”
    “也不是,”風樹皺了下眉:“有幾回在墓裏,我是感覺周圍有什麼東西……不過我又沒有陰陽眼,什麼也沒看見……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強大到能讓我看見、能對我發生影響的靈體。”
    似乎想到了什麼,蕭木客突然換了個話題:“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我們三人是一起跳下水的,可是我背你上來時毛不拔居然站在一艘船上,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怎麼搞到一艘船的?”
    風樹頑皮地笑了,在蕭木客的印象中,他還是第一次笑得那麼孩子氣。
    笑過一下以後,風樹隨即擺出冷峻威嚴的樣子,沉聲道:“船算什麼?毛不拔的那個百寶囊永遠裝不滿,裏麵五花八門,連僵屍都有!”
    “僵屍?不會吧?”蕭木客的眸子瞬時變得深沉:“那個小錦囊真能裝那麼多的東西?”
    “廢話!”風樹好像有一點不耐煩:“平常還好說,但我們從其他國家凱旋歸來的時候,常常趁行軍盜掘沿途的墓穴,難道每個士兵都背一堆鏟子、鑿子、鐵錐……那早就露餡了!”
    “原來如此,”蕭木客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手:“你們盜墓用的裝備全放在毛不拔的錦囊裏。”回想起出發那天玉美人與毛不拔的對話,再想想啟程至今經曆的一切,頓時什麼都清楚了。
    這時,毛不拔氣喘噓噓地跑進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爺,不、不好了,有怪物追我!”
    “怪物?”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森然道:“好端端地怎麼會有怪物?從哪裏來的?什麼樣的怪物?又是那個水鬼嗎?”
    “不、不是,應、應該是個僵屍之類的吧,可長得又不大像。我、我坐在外麵,發現有一個地、地方的土好像是空心的,就挖、挖了幾下,就、就有個怪、怪物從裏麵爬出來了。”毛不拔結結巴巴的,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
    風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重重的腳步聲和像是肺部灌滿濃痰時所發出的那種“嗬嗬”的喘氣聲由遠而近,似乎已經到了洞口。他擰起眉頭,罵道:“笨蛋!都是你把它引過來的。你幹嘛往洞裏跑?這些東西隻要接觸陽光,過不了多久就會倒地開始腐爛。你不會在外麵多兜幾個圈子啊?現在你把它引進陽光照不進來的地方,真是幫了它大忙。”語氣裏隻有憤怒,沒有驚恐。對於這種實體的邪物,風樹自幼就對付得得心應手,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現在使不出內力。而蕭木客的表情更是漠然得好像是一隻蚊子要飛進來了。
    一隻渾身紅褐色、皮膚像是幹癟的癩蛤蟆、長著一雙黃眼睛的怪物走進洞來。蕭木客起身站到風樹跟前,舉起長劍。
    風樹伸了個懶腰:“雖然這個家夥不難對付,用我們的血肉之軀跟他搏鬥還是太不合算。”說著,他轉頭對毛不拔道:“放出一具僵屍來。”
    “是,爺,”毛不拔慌慌張張地應道,拿起錦囊,嘴裏念念有詞,然後把錦囊往地下一倒。
    蕭木客隻覺眼前一花,地上已經多了具身材壯碩的男屍,眼睛呆滯地圓睜著,全身一動也不動,頭上貼著一小塊畫著符咒的白布。
    風樹扶著蕭木客的肩膀,吃力地站起來,探手揭去血屍頭上的絹,低聲念了幾句咒文,僵屍一下子跳起來,徑直迎著紅褐色的怪物走去。
    毛不拔見此情景又興奮起來,嚷道:“怪物大戰僵屍!究竟鹿死誰手,大家快來下注啊!買一賠十!”
    狠狠瞪了毛不拔一眼,風樹沉聲道:“看什麼?還不快走!”
    於是,蕭木客摻扶著風樹,三人躡手躡腳地繞過正癡癡對望的怪物和僵屍,迅速出了洞,朝著城裏行去。
    黃昏,曾經發生過一場壯觀的僵屍與怪物之戰的小山下。
    天還沒有暗下來,一陣陣微寒的風肆意地吹著。幾個時辰後,三人竟又回到這河邊的小山前。在城裏飽餐一頓後,風樹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而且三人均已沐浴更衣過了。
    一路上三人幾乎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思索著。大缸的主人——在城裏開酒肆的中年男子在風樹一通威逼利誘後,告訴他們的事情仿佛一直縈繞在耳邊。
    “那年,我才十四歲。老天爺不知咋了,鬧完旱災鬧水災,地裏的莊稼顆粒無收。我爹帶我到城裏親戚家借錢,結果也沒借到。”
    “我們爺倆隻好到河邊準備坐船回去。那時天都黑了,我們才走到江邊的小山下,就聽見些奇怪的響動。嚇得我跟爹躲在草叢裏不敢動。”
    “過了一會兒,隻見兩個人像是從山上的泥裏憑空鑽了出來,背上都背著大包東西。我們大氣也不敢出。等那兩人走了,我和爹過去一看,半山腰有塊土很新。我們輕輕一扒,下麵就有個洞。我爹說那兩個人肯定是盜墓的,說不定下麵還有些好東西他們沒拿完。”
    “也是人窮到沒有辦法了,我們壯起膽子下去。又沒有燈,裏麵黑漆漆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後來我踩到個東西好像是具屍體。把我們嚇的,就想走。”
    “突然,我看到黑黑的一片裏邊有個東西——就是那個大缸發著光,上麵裹著些怪怪的也不知是絲綢還是什麼。我跟爹過去,搬了就往外走。我爹不知又碰到什麼了,有個怪東西走出來,叫得跟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長啥樣也看不見,就見一對大黃眼睛。我跟爹沒命地跑啊,終於跑出來了。”
    “我們把堆在洞口的土往裏麵胡亂推進去,抬著大缸就回家了。本以為能發財呢,誰知……”
    “當晚,我妹就淹死在洗澡盆裏了。我娘還以為是餓壞了,洗澡時暈了過去。”
    “第二天,我爹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古董商人來看,都說根本不值錢,我爹經過這些事,不久就病死了。”
    “我沒法子,隻好去城裏的酒肆當夥計賺錢。幾年後,搌了些錢我就回家了,才知道娘在河邊洗衣服時淹死了,弟弟下河摸魚時也……”
    “當時我還不知問題出在哪裏,隻是想把舊房子修整下,順便把這缸抬出去扔了。我也真算有福的,出去給幫忙搬東西的人準備吃的,回到家一看,那人死在那大缸裏,是被淹死的,但缸裏一滴水也沒有,把我嚇得……從此再不敢進家,索性另起房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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