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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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樹的俊臉此刻完全籠罩在一團煞氣中,右手按在腰間寶劍上,惡狠狠地問:“剛才你為什麼多管閑事?”
    蕭木客臉上掠過一絲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口氣仍是淡淡的:“到底是誰在多管閑事?別人怎麼議論我,與你有什麼相幹?”
    風樹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大笑幾聲:“沒想到你人看起來呆呆的,還那麼喜歡自做多情!我收拾娘娘腔,是因為他惡心的樣子實在討人厭;我要殺那個白癡,是因為他不遵我的號令!”
    蕭木客微微皺了一下眉,隱約現出點厭惡的神色。直視著風樹的黑眸,他的聲音略高了些:“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就要殺死身邊最親近的人?”
    風樹的眼神猶如一頭嗜血的野獸,迎住蕭木客的目光,他一字一頓地說:“第一,我根本沒有什麼親近的人;第二,隻要讓我有一絲不痛快,無論是誰,我隻有一種回答——殺。”
    蕭木客輕輕搖了下頭:“你簡直不是人。”
    風樹傲然一笑:“我本來就不是人,我比最凶狠的惡鬼還要歹毒,惹上了我,你會後悔一輩子。”
    蕭木客冷冷道:“散大夫是不是你殺的?”
    風樹一揚眉:“沒錯,你看到了,惹上我的人就是這種下場。”
    蕭木客仍舊麵無表情:“他手下那些人呢?”
    風樹不耐煩道:“都是我幹的!”
    蕭木客依然很有耐心似的,輕聲說:“我檢查過那些人的傷口,他們都是死在行屍手中。”
    風樹張狂地一笑:“那正是我的傑作。我在散氏的族墓地裏看到一個新墳,就在上邊擺了個聚集陰氣的陣,結果就起屍了。然後……我在別人發現出事以前把陣撤掉。古台與王城之間的距離,一個晚上往返一次,並不是什麼難事。你懷疑我的輕功嗎?”
    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風樹,良久,蕭木客緩緩開口道:“不懷疑。天底下恐怕沒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什不直接殺了他們?那個陣法極為複雜,會替你增加很大的麻煩。”
    “直接殺了他們,”風樹冷哼一聲:“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要讓他們在死前受盡恐懼和痛苦的折磨。而且,”俊臉上浮現殘忍的笑容,如同一個獵人在欣賞垂死掙紮的獵物:“被行屍殺掉的人,家人領回去後,如果時辰不對什麼的,還會起屍,可以殺掉更多的人!”
    說到這裏,風樹臉上的笑容驀然凝固。感覺胸口微微一麻,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已被封住了穴道,全身動彈不得。
    蕭木客緩緩抽出長劍:“對付你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最初的驚愕已經散盡,風樹笑了下,坦然道:“也罷,既然我技不如人,你就動手好了。”年輕氣盛的他,極少體會害怕的感覺,仍十分張揚:“瓦罐難離井上破!殺人殺多了會被人殺,發塚發多了難免撞上鬼,我無愛風樹早就預備著這一天的!”說完又是邪氣地一笑:“等本少爺到了陰間,就一刀殺了閻王,自己當一下玩玩!”
    風樹一向不相信所謂的宿命或者運氣,在他眼中,成功的唯一理由就是強大的實力,失敗的原因僅是實力不夠。因此,盡管好幾年都難逢敵手,他卻從來沒有放鬆對武功的修煉,以保持巔峰的力量。但是這一次,他出奇地渴望試試自己的運氣。像小孩子一樣,他此刻就是不想如以往般在實力上下功夫,就是固執地想和命運賭一把。
    說完這番豪言壯語,風樹平靜地直視蕭木客散淡的眸子。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地獄和閻王,他不知道,也沒有想;剛才對方究竟用哪種武功製住自己,他不知道,也沒有想;以自己的內力是否能在足夠短的時間裏衝開穴道,他不知道,也沒有想。說不出為什麼,他就是固執地想賭一賭這個叫蕭木客的人會不會真的對自己動手。
    目光停在風樹微笑的英俊臉龐,蕭木客的手好幾次握緊了劍,卻又頓住,定定地任由自己的力道慢慢泄去。月光照在他的劍上,泛出清冷的白光。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劍在這樣的夜裏,在這樣的月光下,是如此地突兀,如此地不和諧……
    風樹看著蕭木客的眼睛,他感到這雙淡然的眼睛好像馬上要起波瀾了。但是,蕭木客迅速地背轉身子,冷冷道:“我現在還用得著你。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報應。你好自為之吧,不要壞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風樹發出一個不以為然的鼻音:“喂,那個青銅麵具是不是你拿走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蕭木客沒有回頭,低低地丟下一句話,月白的背影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望著月光下泛白的地麵,剛剛運功衝開穴道的風樹沉聲道:“咱們走著瞧,看誰笑到最後。”
    三天之後。傍晚。殘陽如血。
    布置簡單而詭異的房間,黑色是主色調。牆上掛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絲絹、竹簡,上麵畫著奇形怪狀的圖案,櫃子上竟擺了一排骷髏頭。
    風樹懶懶地斜倚在榻上,黑水晶般的眼睛略帶一絲迷茫地望著屋頂。自己也說不清怎麼了,就是懶懶的不想動。心裏明明有一個聲音在說“要加緊練武,趕上那個討厭的家夥”,但他就是覺得很累,累得一動也不想動。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沮喪的感覺,卻很肯定,這種累並不是身體上的,而是來自心理。
    轉動了一下身子,風樹自言自語道:“一定是那晚受了那個古怪麵具的影響,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對,就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這時,有人輕輕地敲門,同時一個聲音喚道:“少將軍——”
    “進來吧,”風樹微微皺了下眉,緩緩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
    一個軍官裝扮的中年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手中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個托盤,上麵陳列著幾件古玩玉器。
    輕手輕腳地把托盤放在幾案上,中年人行了個禮,垂首道:“少將軍,這是國君的賞賜,孔大夫從國都帶來的。這一份是少將軍的。將軍讓我送來的。”
    經曆過那場不愉快的接風宴,無愛黑龍再不敢讓子侄接待魯君的使臣,反而吩咐風樹與玉美人暫時不許出門亂晃。這幾日,風樹倒是難得地清閑,成天躲在屋子裏看書打坐睡覺。
    冷峻的眸光一一掃過托盤上的東西,風樹輕輕哼了一聲:“那個孔老頭已經走了?”
    “是的,”中年人答道:“今天中午將軍設宴替他餞行……不過,那個人沒有跟他們一起走……”
    風樹挑了下眉:“蕭木客?”
    “是,”中年人微微點頭:“孔大夫走後,將軍把他領到軍師那裏,三個人屏退了下人,說是要密談。不知道怎麼回事。”
    眸中閃過一道精光,風樹隨手撥弄著托盤中的東西,懶懶問道:“我讓你打探的事情怎麼樣了?”
    中年人遲疑了一下,低聲道:“這幾天我倒是跟孔大夫的下人們混得很熟了。不過,那個蕭木客是相邦的門客,孔大夫也是臨到望古台之前才認識他的。所以那些人對他的事情……”
    風樹挑了他一眼,聲音裏全然聽不出喜怒:“也就是說,你一無所獲?”
    “不完全是,”中年軍官看著地麵,顯得有些不安:“孔大夫有個隨行的仆人,好像有親戚在相府裏做事,他給我講了一些……不過,就衝著蕭木客那種脾性,他的事情恐怕誰也不會知道太多的。”
    風樹不動聲色:“說來聽聽。”
    “是,”中年人定了定神,道:“蕭木客是五年前來到相邦大人門下的。一般,相府中的門客有些什麼絕活,大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少將軍您明白的,那些養士眾多的豪門貴族就靠這個來定門客的等級。但那個人,誰也不知道他有啥本事,相爺卻對他敬重得不得了,供奉得比最上等的門客還要好。他平日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有時就是相爺跟他說話,他也不理不睬,相爺卻一點也不動怒。他還總是神出鬼沒的,一段時間在府裏,一段時間又沒了蹤影,誰也沒看見他是怎麼出入的。南宮大人召見他時從來不許外人在場。就這些了……”
    “就這樣?”風樹皺起眉頭,眼底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卻沒有說什麼。
    “少將軍,”中年軍官微微仰臉,鄭重道:“還有一件事。”
    “怎麼了?”風樹扭頭看著他。
    “等一下,”中年人低下頭,退到門邊,拉開門,向外招呼了一聲。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兵立時出現在門口。中年軍官向風樹頷首道:“少將軍,還是讓他直接跟您講吧。”
    小兵拘謹地向二人行了禮,小聲道:“我是負責給石先生送東西的……”
    “我知道,”風樹打量對方片刻,上前一步,語氣還算溫和:“出什麼事了?”
    小兵咽了口唾沫,略顯緊張:“今天我照例去給石先生送東西,進了那間石屋以後,我揭開石棺蓋,發現上回給他送的東西一點沒動。這……不大對勁……我不知道怎麼進石先生的住所,也不敢擅自進去……”
    風樹微怔,過了一會兒沉聲道:“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情形?”
    小兵搖搖頭:“我給石先生送東西好幾年了。通常我都是晚飯後把吃的喝的或者別的什麼裝在籃子裏,放進那個石棺,第二天一早去看,東西就沒了。石先生會放塊布在那裏,上麵寫著他隔天想要的東西。今早我推開棺蓋一看,昨天放的籃子還是滿滿的,裏麵的東西一點沒動。那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不過國君的使臣還在,我也不敢隨便煩擾少將軍。剛才我又去石屋看了看,那些東西還是原封不動地擺著……”
    風樹心下一緊,表情卻仍是懶懶的:“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我會處理的。”
    “是,”小兵應了一聲,又躊躇著問:“少將軍,今晚還要不要給石先生送什麼?明天呢?”
    “暫時不必了,”風樹又一次取出那塊碎玉,若有所思地地看著:“一會兒我去見義父,如果他想要什麼,我會叫人通知你的。還有,”銳利的眼睛在兩人身上輪流轉了轉,他低沉道:“這件事情要保守秘密。”
    夜色逐漸彌漫在軍營每一個角落,一座座營房的窗口映出了昏黃的燈光。
    一把推開毛先生的房門,風樹驚訝地發現,父親、師父、玉無瑕、毛不拔、白哦白,以及那個神秘的白衣人——蕭木客都在房裏。
    毛先生手執一冊竹簡站在幾案邊,無愛黑龍站在他左側,兩人正在小聲地商量著什麼。而玉無瑕、毛不拔和白哦白,在屋子的另一角——玉美人拿著一麵鏡子顧影自憐,毛不拔在認真地看自己的寶物登記本,白哦白似乎又弄壞了什麼——他正一臉慌張地把什麼往櫃子底下藏。至於蕭木客,還是獨據一隅,麵無表情地看著屋頂。
    聽見門響,無愛黑龍側過臉來,聲音有些微的生硬:“你上哪兒去了?我派人找過你好幾次了。”
    風樹聳聳肩,沒有回答。在油燈光線的映照下,他覺得父親的臉色格外陰沉。預感到了點什麼,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無愛黑龍用眼角飄了下坐在不遠處發呆的蕭木客,道:“這位蕭兄帶來了相邦大人的密令。”說著,身形微錯,露出身後的幾案——幾冊竹書帛書之間,躺著半張黑色的虎符。
    目光一凜,風樹走上前去,右手一揚,掌中已多了半張虎符。他將自己手裏的符輕輕放下,與幾案上的另外半張拚在一處,嚴絲合縫,分毫不差。風樹沉沉一笑:“南宮大人要我們做什麼?”
    無愛黑龍拿過毛先生手中的竹簡遞給兒子:“你先看看這個。”
    有些茫然地接過竹簡掃了幾眼,風樹不由微微一怔。與自己的預期完全相反——竹簡上的內容幾乎可以用“無聊”兩個字形容。從使用的字體和文法判斷,這竹簡多半應該寫成於商末周初。上麵大致記載了一行人從齊國東邊的海岸上船出發,向東南方向航行了約摸一年,到了一處海島,叫做蝙蝠島……後來寫到島上一個叫白什麼的人的葬禮。但除了大段文字已缺失外,還有一些字不認識,風樹不明白,這樣一冊莫名其妙、不知所雲的竹簡為何讓父親的臉色如此難看。
    瞥見兒子臉上的疑惑,無愛黑龍啞著嗓子道:“南宮大人讓我們去盜這個墓。”
    聽了父親的話,風樹簡直想大笑。瞪了蕭木客一眼,他大聲道:“太荒唐了。憑著這樣一份不知誰寫的、烏七八糟的東西,就要去挖這個多半根本不存在的墳?”
    蕭木客依舊漠然地望著屋頂:“相爺既然下令讓我們去,就肯定這個墓是存在的。”
    風樹怒目相向道:“就算它存在,竹簡上也根本沒寫到那個什麼蝙蝠島的具體位置。以現在工匠的水平,造出的船也就能在近海撲騰幾下,到了遠洋根本經不起多少風浪。那個年代的船怎麼可能在海上航行一年?除非他們劃得太慢,劃了半年還在近海。齊國近海的地方哪有這麼一個島?再說,咱們發塚的主要就是靠經驗。真的到了那個島,也不知那裏是哪個蠻夷部落,地理情況如何,民風民俗怎樣,人家墓的格局是什麼樣子,會有些什麼機關,我們的這套探穴定位的方法多半是沒用的了……”
    “相邦大人不是建議我們去,”蕭木客麵無表情道:“是命令我們去。”
    無愛黑龍的語氣中第一次透出懾人的冷意:“去了肯定是一個字——死。”
    蕭木客卻很平靜:“違抗相爺的命令也是一樣。南宮大人說了,沒拿到他要的那件東西就永遠不要回來見他。”
    “哼,”風樹沉下臉,“你是在威脅我們嗎?”
    “沒有,”蕭木客淡淡地說:“這次出海,我也要去。”
    “是啊,”風樹犀利的眼光在蕭木客身上掃過:“我早看出來了,你跟我們是同行。”
    蕭木客抬頭接住風樹的視線,眼神如常:“不錯。所以,我的命運是跟你們連在一起的。南宮大人對我的要求也一樣。”
    “是嗎?隻怕不完全一樣吧?”風樹笑了笑,突然提高了音調,朗聲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滅,謀臣亡。”
    蕭木客麵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恢複了那張麵具般冷漠的臉,默默地低下頭去。
    風樹撩開額前的頭發,盯著蕭木客:“我們到底要去找什麼?”
    “一支玉杖,”蕭木客看向毛先生:“圖已經交給軍師了。這支玉杖大約長四尺,色澤墨綠,上半部有兩組紋飾,上麵是一組饕餮紋,下麵是一圈魚和太陽的圖案。”
    饕餮之名本於《呂氏春秋•;先識覽》:“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報更也”,《左傳•;文公十八年》中說:“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謂之饕餮。古人說:貪財為饕,貪食為餮”。宋人將青銅器上表現獸的頭部,或以獸的頭部為主的紋飾都稱饕餮紋。實際上,這類紋飾是各種各樣動物或幻想中的物象頭部正視的圖案,現在專業著作中稱為獸麵紋。
    風樹又發出一聲嘲諷的輕笑:“杖是用來輔助行走的工具,應該用耐敲擊、不易損壞的材料來製作。從來沒聽說誰用玉來做杖的。你以往盜墓時有見過玉杖這種東西?”
    蕭木客輕聲道:“這支玉杖是首領最高權力的象征,不是真正當作杖來使用的。”
    風樹搖搖頭,不耐煩道:“知道‘列鼎製’嗎?沒聽說過‘天子九鼎八簋,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士三鼎兩簋’?你沒念過書,做為發塚的也該有點常識。鼎才是政權的象征。”
    蕭木客鎮定道:“在中原地區是如此。但蝙蝠島上,杖才是最高權威的象征。”
    風樹惡聲惡氣地問:“那個什麼蝙蝠島上是個什麼蠻夷部落?”
    蕭木客沉緩道:“這個說來話長,一路上我再慢慢告訴你們。”
    風樹慢慢踱到蕭木客身邊坐下:“你不妨現在開始說。反正就算決定要去,也得先吩咐營中的工匠造船、檢查裝備,還得準備幹糧什麼的。至少得要個把月呢。”
    蕭木客淡淡地看了風樹一眼,輕聲道:“這些相邦大人早已備好了,明天就出發。”
    無愛黑龍一驚,語聲裏帶上了細微的顫音,不過隻有熟悉他聲音的人才聽得出來:“你是說……難道……相邦大人在齊國定製的那艘大船,那艘從三年前就開始修造、花費萬金、據說是天下最好的船,就是為我們明天的行程準備的?”
    看到蕭木客輕輕點頭,風樹的麵色也有點變了,兩道黑黑的劍眉擰了起來,眼神很是古怪地向父親看了一眼。
    無愛黑龍麵色凝重道:“那……好吧。不過,軍營的事也不能沒有人打理。我要和兒子商量一下,看誰帶人跟你一起去比較合適。”
    風樹起身走到父親身邊,兩人退到屋角。
    無愛黑龍用極輕的聲音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風樹黑水晶般的眼睛在昏暗的角落裏泛著寒光:“南宮錯竟然花了三年的時間和那麼多財力人力來造這艘船,我原以為他是想搞船葬呢。這裏頭有蹊蹺。那支玉杖值得他這麼做,恐怕不是一般的東西,也許……是個什麼神器。哼,這老家夥,是想篡魯君的位還是想做周天子?”
    “噓——”無愛黑龍警覺地望了蕭木客一眼,低聲道:“你的意思是?”
    風樹也向蕭木客睇了一眼,接著道:“雖然不知南宮錯的具體計劃。但可以想見,這件事對他意義重大。他怎麼願意被外人知曉?如今他為了拿到東西,不得不讓我們參與。估計東西一到手,那個姓蕭的就會殺了我們滅口。等他把東西拿回去邀功領賞,那老家夥就會殺他滅口。”
    “唉,”無愛黑龍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風樹高傲地一揚頭:“不過,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我跟他一起去就是了,到時候隨機應變。如果真是個不同尋常的神器,我們無愛家族說不定就能風光一回了。沒想到我還有天子命!”
    “你去?”正所謂“虎毒不食子”,一向冷情的無愛黑龍想到獨子要去涉險,心中也不由難過起來。但也正因為他是無愛家族的後人,拍拍兒子的肩膀後,他脫口而出的是冷冷一句:“逆子,你在外麵手腳和腦子都給我放利索點。要是不明不白地給人做掉了,可就壞了我一世英名。到時,我可不承認你是我兒子。”
    風樹傲然一笑,旋即又皺緊了眉頭,怔怔看著前方某一點。
    “怎麼了?”話音未落,無愛黑龍心頭已有了不好的感覺。
    風樹向四麵掃了一圈,低聲道:“其實……剛才我去了義父那裏。他……失蹤了。”
    “失蹤?”無愛黑龍愕然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風樹點點頭,又搖搖頭,沉默了一陣,才低低地說:“傍晚時,給義父送東西的小兵來報告說他昨天送去的東西一點沒動過。我下到石室裏麵去查看,義父……不在那裏,沒留下書信,沒有人曾看到他在軍營內走動,我也沒找到屍體……”
    無愛黑龍斜了風樹一眼,不悅道:“你小子胡說什麼!”
    風樹神情不變,隻是口氣更加森冷:“義父臥室的屋頂上有一大片血跡,奇怪的是,屋子裏其他東西,包括牆和地麵,都沒有沾到一點血。”
    無愛黑龍身子一震,半晌才低聲道:“他的住所還有其他異常的地方嗎?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不清楚,”風樹輕輕搖了下頭:“我平時隻進到最外麵那個大廳和旁邊的石室,偶爾也去義父的書房和配藥的房間。兩三年前,有一回他叫我找出整座住所一共有多少個房間。就隻有那次,我進過所有地方。今天我倒是把所有房間看了一遍,可是隔了那麼久……誰知道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對了,他的拐杖還在,麵具卻不見了。老實說,我總覺得……我懷疑……義父真的是一個人住嗎?”
    “為什麼這樣想?”無愛黑龍眯起眼睛:“你發現了別人的物品?”
    “那倒沒有,”風樹猶豫道:“隻是……那麼幾十間屋子,都挺幹淨,就連有些空置的密室,也沒多少積塵,像是……有一大幫仆役常常在清掃似的……”
    無愛黑龍想了下,問道:“你確定沒有漏掉什麼地方?會不會有密道通向軍營外邊?”
    “據我所知是沒有,”風樹忽地抬眼望向父親:“你那裏應該留有當初建造這住宅的圖吧?”
    無愛黑龍蹙起雙眉:“有是有,可石先生住進去之後做了不少改動。都這麼些年了,恐怕已經麵目全非……”
    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蕭木客,風樹將聲音放得更輕了:“你說……義父的失蹤會不會跟我們接到南宮錯的命令有關係?不然怎麼那麼巧?你不覺得這兩樁事情時間上太接近了嗎?”
    “那麼,你認為二者有什麼關係?”無愛黑龍摸著胡子,神態漸漸平和,看不出他對兒子的想法讚成還是反對。
    風樹的眼睛暗了一下:“我也說不上來。我就是覺得……有問題。”
    “行了,”無愛黑龍深沉地一笑:“這件事就交給我吧。你還是好好琢磨下怎麼替相邦大人找到那支玉杖。”目光掠過蕭木客藏在衣袖中的雙手,隨即收回,他輕輕地碰了下兒子,悄聲道:“那天你也看到那家夥的手了,你覺得那是怎麼回事?”
    風樹壓低了聲音,卻掩蓋不住口吻中的嘲弄意味:“他不是木客嗎?長爪子很正常嘛。”
    “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無愛黑龍麵色不善道:“不要被他的名字迷惑了。依我看,他的手會變成那種樣子,應該是修練一種武功導致的,可能是種極厲害的掌法。你要小心,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你們商量好沒有?”蕭木客打斷了父子倆的竊竊私語。
    風樹回到屋子中部,衝著蕭木客微微一笑:“本少爺跟你一起去。”
    隨後走過來的無愛黑龍啞著嗓子道:“你可以從我的十三個貼身侍衛裏麵挑兩個帶走。”
    風樹懶懶道:“那就寧中和李驚吧。”
    “可以,”無愛黑龍微微頷首,頓了下,又添上一句:“帶著無瑕他們三個一起去。”
    “什麼——”風樹和玉無瑕同時大嚷起來。
    “出海的話就不能天天洗澡了吧?”玉無瑕嬌嗔道:“還會經常吃不到新鮮瓜果對不對?那樣會皮膚粗糙的!我美麗的皮膚……”
    風樹右手微揚,寒光一閃,玉美人瞥見表哥指間多了根血影魔針,頓時安靜下來。
    風樹冷冷一笑,側身麵向父親:“讓他們三個一起去?你想害死我啊?”
    “胡扯!”無愛黑龍看了毛相遠一眼:“這些年要不是他們三個跟著你,你早就沒命了!”
    風樹小聲道:“要不是他們三個跟著我,他們早就沒命了;要不是我很少讓他們三個進墓,我早就沒命了。”
    無愛黑龍嚴厲道:“不許胡說八道。帶著他們三個去,大家彼此有個照應。尤其是白妖,他跟著軍師多年,入門比你早,盜墓的時間比你長,再怎麼說經驗總比你豐富。”
    父親說到這兒,風樹突然揚聲叫道:“白妖——”
    “啊?”白哦白一驚,猛地從櫃子旁站了起來,被他的衣擺一帶,一個深色的小物件從櫃子底下滾出來,正好滾到毛先生腳邊。
    “咦?”毛先生低頭看了一眼,奇道:“這個像是日晷上的零件呀?”
    日晷,又稱“日規”,是我國古代使用的一種計時儀器,通常由銅製的指針和石製的圓盤組成,其原理在於利用太陽投射的影子來測定並劃分時刻。
    白哦白摸著後腦,不好意思地笑笑:“師父,您別生氣,我剛才不小心把您的日晷弄壞了。”
    風樹戲謔地望著父親:“這就是你說的經驗豐富?不過他在這方麵的經驗確實夠豐富,這是他弄壞的至少第二十個日晷了吧?”
    無愛黑龍正要開口,毛不拔忽然插話道:“是第二十二個。前年一個日晷值十七個銅貝,去年漲到十九個,今年已經賣二十個。這家夥就是一敗家子。”
    “閉嘴,”風樹暴喝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弄壞的那些日晷你修一下又拿去賣了。前幾天我打碎的那個青銅爵你也拿去賣了!”
    毛不拔低下頭,竊笑不已。
    無愛黑龍皺了下眉:“不管怎樣,人多力量大。你還是帶著他們吧。”但他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沒那麼有信心了。
    毛不拔興奮地走近蕭木客,兩眼放光道:“蕭爺,那個墓裏除了相邦大人要的玉杖,肯定還有別的好東西吧?相邦大人不要其他東西對嗎?那我們可以把別的東西都拿走吧?”
    “嘖,”鳳目中露出一絲不耐煩,蕭木客起身走向門邊,一麵輕聲道:“那就這樣決定了。明天一早我們在這兒會合然後出發。先走陸路到齊國,那裏會有人接應我們上船,裝備都在船上。”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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