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過了界點，“風半仙”仰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長噓一口氣，嗬嗬一笑，望向身邊的二人。
    “曹大人，這幾日辛苦了。”
    少女略一福身，微笑道，聲線輕柔。
    倒是和那個冷冽強勢的女人完全不同。
    “承蒙顏懷姑娘關心，‘半仙’我這幾日也確實有些累了。”曹摘星揖手回禮，笑道，“我才聽說顏姑娘前幾日入了北圜祭壇為祭禮見習，怎麼今日得了閑到這裏來了？”
    顏懷抬眸偷望了悶聲站在身側、神色冷漠的半麵男子一眼，回道，“原本此趟無論如何是輪不到顏懷的，可祭壇那裏……發生了一些事，月孤大人親自過來問，能不能替了他過來幫忙，我便答應了。此次，顏懷定加倍努力，絕不會給戚大人、曹大人添麻煩。”
    明明是自己在和她說話，她卻將木頭大叔先擺在了前麵。
    聽說她是為了眼前的這個木頭大叔才執意要到京城來的。
    真是的，這個木頭大叔有那麼好麼。
    不過，果然。
    這下子，可好玩了。
    曹摘星向旁瞥了一眼，不出意料，木頭大叔露出的半麵臉上，未有一絲波動。
    注意到顏懷正看著自己，神色頗有些尷尬，曹摘星忙擺手笑道，“原來如此，顏姑娘的靈術，的確和月孤的有些相似。剛才在下也確實是嚇了一跳，不過顏姑娘不必在意。在下隻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怎麼月孤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竟變成了這般如花少女的模樣……哈哈……心下還在猜測是不是月孤縮骨幻形了，沒想到真是顏姑娘本人。祭儀司內可有很多人都在問，什麼時候能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南方水美人呢。在下這可算是捷足先登了，實在是榮幸之至。”
    顏懷麵頰微微泛紅地“嗯”了一聲，眉眼間隱約的羞態，卻愈發如春日新桃般惹人憐愛。
    木頭大叔，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麼。
    曹摘星思及此，不禁笑出了聲，結果又被一記眼刀穿身而過，心下一個寒顫，勉強大笑了幾聲，開口道，“在城外乞丐窟的時候，在下無意間打聽到一個極有意思的故事，這幾日憋在心裏都快爛了，不知戚大人、顏大人可否有興趣聽在下將這故事略說來？”
    “無關的話就算。”
    戚曠立即冷冷地回了一句，也不看他，神色依舊冷漠，眼神微露戒備，小心注意著周圍的情狀。
    曹摘星白眼半翻，斜睨了他一眼，無奈攤手道，“在下沒那麼無聊，多少也是知道場合的。戚大人在場，在下怎敢亂說，這故事，自然是有關的。”
    “說。”
    戚曠冷冷地吐了一個字。
    這個人，還真當別人了他八輩子大債啊。
    果然，不管認識的時間再長，討厭之人的本性是絕不會變的。
    “這個故事，和城裏那個廢墟有關。”曹摘星就近在渠邊尋了塊廢舊石料坐下，待顏懷也坐下後，邊回憶著，開始講這故事，“澤城內一座佛寺也無，傳說和澤城的初代城主有關。是這位城主大人一把大火燒掉了當時城內唯一的一座小寺，自此，澤城再無佛緣。而廢墟，原本就是那座被燒毀的小寺所在。”
    曹摘星說到此，抬頭向廢墟的方向望了一眼，低歎一聲，又繼續道，“貴為城主，為何如此與一座小寺過不去？當時正值戰亂，就算是缺銀子，一座小寺又能有些什麼？這個猜想，倒也不是在下一個人想到了……道上，盛傳那座小寺是因為藏了一件天大的寶物，才遭此橫災。至於這件寶物究竟是什麼，說法很多，其中一個，雖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但也關係極大。”
    顏懷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問道，“曹大人所說……是……化鼎？”
    曹摘星點點頭，“想來月孤已經告訴過你了，在下也就不再贅言。那個說故事的老乞丐，雖然始終都不肯告訴我這個故事的真假，以及具體所涉及的人禍地點，不過相信二位聽完，也都能猜到究竟指的是哪裏。”
    顏懷乖巧地點了下頭，凝神靜聽。
    站在她身側的戚曠，神色雖冷漠依舊，但曹摘星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在意，繼續道，“複氏一族，原本是百多年前追隨著當時的大富豪程鬆才起家的。興朝末年，程鬆之富，幾可敵國，也不在意將玉石生意這一大塊肥肉從此就交給了複氏一族獨立經營。不過既是玉石生意，各處礦場，難免多有死人，冤魂成了厲鬼的，也不是沒有。雖然布下了結界，每位家主也都會聘請靈術師在府上作為護衛，但畢竟事有萬一，偶爾發生些怪事，府裏的人也都習以為常。在那老乞丐說的故事裏，也是這麼個情形。不過據那老乞丐說，十幾年前，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嚇得幾乎半死的詭異事件。”
    正說到此，曹摘星注意到顏懷目光內閃過一絲懼意，停了下來，猶豫了會兒，向顏懷道，“顏姑娘若害怕，在下便不說了。”
    顏懷輕搖了搖頭，道，“曹大人繼續罷，既然與此次任務有關，還是說了的好。”
    曹摘星應聲，心下盤算著怎樣才能將故事講得不那麼恐怖，繼續開口道，“那時候，府上的大老爺剛娶了一位貌若天仙般的如夫人進門，全府上下都一片喜氣洋洋的。哪想到，那個晚上……整個府邸，陷進了一片濃黑瘴氣……每個人，除了雷雨交加的聲音之外，還都……陷進了一個可怕的幻境。在那裏，看到了他們此生從未見過的、極端恐怖的場景。具體如何恐怖，在下還是不細細複述了。總之，總算熬到第二天清晨，全府……隻剩了他一個人還活著。”
    顏懷聽到最後一句，嚇得身子直往後一縮，不想竟碰到了戚曠，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目光閃躲，似因做錯了事而不知所措的小鹿一般可愛。
    曹摘星強忍了笑意，道，“在下估摸著，這老乞丐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那天晚上，也是正好，家主不在，麵對著滿院的死人，他害怕啊，慌忙就逃了出去。不過也真是幸好，要是他還留在府上，待家主回來之後，可不一定會饒了他性命。”
    顏懷秀眉緊鎖，道，“確實，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家主又如何會放過他。”
    曹摘星點點頭，繼續道，“但是更詭異的還在後麵，這個人逃到外麵沒幾天，心裏實在是放不下，就又繞了回來。這一回來，差點沒把他嚇得魂都沒了。”
    顏懷又是一驚，雙手抱臂，似是有些發寒。
    曹摘星等了一會兒，這才繼續，“這人看見，死去的那些人，又都‘活’了過來。雖然他隻敢遠遠觀察，見那些人呼吸、舉止都與常人無異，後脖頸上卻隱隱發黑。這人雖害怕得要死，卻不知怎麼的，當時就是無法逃開。如此待了大半年，每日隻偷偷觀察那些‘活’過來的人，卻發現府上的人，在不知不覺間都被慢慢替換掉了。”
    “另外，當時活下來的，還不止他一個。因為他發現，那位如夫人，還有剛出生的大小姐，這兩人的脖頸後麵，都沒有那種隱隱的黑氣。”
    說到此，曹摘星頓了頓，才發覺城牆邊不知何時已多了幾隻羽目鳥停在上麵，灰翅收攏，並看不見那多出來的一雙眼睛，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聖上此刻應該也在聽自己說話，心下突然有些緊張，“故事就到此。那老乞丐終於能再出得這城，這其中緣由，該和那位如夫人有關。那位如夫人魂魄一散，咒術自然解開……隻是，也無法離得太遠。因為，如夫人的魂並未完全散盡，還剩了極小的一縷。”
    顏懷眨了下眼，麵露疑惑道，“顏懷不解，魂未散盡一事，曹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曹摘星仰頭長歎一聲，回道，“複大老爺隻說是厲鬼陰魂侵體，那厲鬼，怕就是如夫人所化。至於這如夫人為何會變作厲鬼，其間緣由，我亦不明。月孤應該交代過顏姑娘往辰州去一趟了。你先將在那裏所見說來，大概就能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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