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大老爺粗眉一擰，隻差半步，抬手便要將殺咒打出，隻需一瞬，就能讓這狂妄無禮的江湖術士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風半仙”仰頭又大笑了幾聲，根本不顧二人反應，繼續道，“不止大宣國朝廷，各國、各勢力都在暗中尋找古靈器化鼎，卻不知就在複大老爺府上。陰魂一旦入體，魂魄相融，本無法相救，一般不出三日即死。不過這化鼎既是上古神器，自然可以。但此事畢竟牽扯化鼎，無法公開找靈術師幫忙，我這江湖術士的出現，不是正好？”
    一番話下來，正好切中複大老爺心中考慮。
    ……說不定，此人真能助自己將這多年來的冤孽債一筆算清了。
    至於之後……此人不過是一江湖術士，不足為患。
    如此一想，複大老爺心裏總算是平靜了一些，麵上怒意卻半毫未收，道，“你自詡‘半仙’，說了這麼多，全是嘴上功夫。要是騙錢的，趁早說來，尚可保你全屍。”
    “風半仙”亦是麵不改色，眼角笑意半分不減，“江湖上，誰人不知複大老爺厲害。能騙錢的路子多了去了，何必來誑複大老爺，白白丟了小命，不劃算、不劃算。我既算準了此趟‘錢’途可觀，自是有把握能助複大老爺解決問題。至於之後嘛，我拿了錢，複大老爺再給我施個空咒，讓我忘了此間所見一切，算是兩清，再無瓜葛。要是複大老爺覺著我礙眼，那也成，不過‘半仙’我雖然靈力一般，腳底抹油的功夫，還是不差的。”
    複大老爺聞言瞪向“風半仙”，後者麵上卻毫無懼色，直視著他淩厲的目光，眼角笑意依舊。
    “好。”複大老爺終於點頭，“事成之後，自有重金相贈。眼下，你打算如何做？”
    “風半仙”懶散地長籲了口氣，道，“為求謹慎，我先隨你去複大小姐那裏看看，畢竟剛才不過一瞥，未看真切。在此期間，複大老爺可讓嚴管事替我準備一桌好菜？腹中無米，可是要壞事的。至於酒嘛，‘半仙’我怕誤事，待事情辦好之後，複大老爺再贈我幾壇好酒就行。”
    複大老爺當即應允，也不再聽他廢話，吩咐完嚴管事，邁步出了書房，即往嫻兒所居的玉梅館而去。
    至玉梅館外，見侍婢妍兒竟在院裏擺弄花草，全然不顧自己幾天前交代的要無時無刻不守在大小姐身邊，一時氣得氣血上湧，才剛厲聲訓斥了幾句，複嫻從內裏走了出來，上前彎腰扶住了嚇跪在地、抽泣不已的妍兒，微蹙了眉對父親道，“爹，是我擔心天氣轉寒，院子裏的這幾株花草可能會熬不過去，這才強逼著妍兒出來的。這幾日她一步也未離開過我，看守得我都有些煩了。”
    聲音輕柔，吐息間隱隱透著孱弱，。
    印堂微微發暗，不過體虛久病之人皆是如此。
    複大老爺低歎一聲，強壓了怒火，“爹知道了。外頭冷，嫻兒快些回屋去。”
    複大小姐這才扶了妍兒起來，往回走去。
    “風半仙”緊緊跟在這對父女之後，也進了屋裏。
    屋內暖和的空氣間，夾著一股淡淡的蘭香。
    外廳不大，中央放了張鑲琉璃雕花紫檀木小圓桌，四張麵上覆以五彩吉祥八寶紋袱子的紫檀嵌影心木繡墩，複大老爺扶了女兒坐下後，見女兒有些奇怪地望著“風半仙”，這才不情願地瞪了“風半仙”一眼，開口道，“這位是爹剛請的郎中，嫻兒莫怕。”
    複大小姐安靜地點點頭，轉頭想要喚過妍兒奉茶，卻被複大老爺攔下了，“他看過便走，不用麻煩。嫻兒，將那腕上的印子給他看一眼。”
    複大小姐聞言，輕抬起右手，緩緩將袖向上褪去，露出藕般纖細白潤的腕部。
    “風半仙”不滿地哼了一聲，湊上前去看。
    手腕內側，約半寸大小的焦黑印記，凶惡地陰笑著的猙獰鬼麵，。
    “風半仙”心下一驚，“鬼印？”
    難怪複大老爺要以活人魂魄為替身。
    普通人身上一旦出現這樣的鬼印，不出幾個時辰即死。
    複大老爺麵色凝重地點了下頭，領了他立即出了玉梅館。
    回了複大老爺書房，“風半仙”也不廢話，直接切入正題道，“‘半仙’我話說在明處，鬼印既已出現，複大小姐的魂魄，應已多少受損了。”
    複大老爺走到窗前，沉默不語，凝望向灰暗陰沉的天空。
    數隻羽目鳥低飛而過。
    灰羽翅下雙目圓瞪。
    雖有自信這些宣帝爪牙探不到府內真實情形，心下卻還是襲過一陣戰栗。
    真的……宣帝對此一無所知麼……為何到現在還是舉動全無……
    還是說……身後的這個江湖術士……
    “風半仙”輕哼一聲，道，“想來複大老爺準備陣法還須一點時間，住在複府太過明顯，‘半仙’我瞧城裏明燁居住得最是舒坦，就勞煩大老爺先提前支些報酬予我。待準備好了，隨時過來找我。”
    正這時，嚴管家已在客房備好了一桌小筵，過來尋了“風半仙”過去。
    “風半仙”也不道謝，一屁股坐下，翹著腳，抓過一隻色澤紅潤、皮酥肉嫰的醬羊肘子，撕咬了一大塊，入口隻覺鮮而不膩、回味無窮，道，“算‘半仙’我多話，複大小姐身邊的那小侍婢……”
    嚴管事見他舉止粗放，才稍放下心來，聞言一驚，未想到他連此事也注意到了。
    “妍兒自幼就陪伴在大小姐身邊，大小姐待她如親妹妹一般。此事，府中並無人強迫她，是她自願成為——”
    “——複大小姐的替身人偶？原來複大小姐的境況竟已如此嚴重，普通的死物、甚至靈器都不行了，非得要活人魂魄才可。”
    “‘半仙’放心，複家對妍兒家裏已是十分照顧。若不幸有意外發生，複大老爺定——”
    “——將不惜重金予以厚葬？奪人性命之事，‘半仙’我不問也罷。今朝逍遙明日成土，還是眼下快活重要。管事若無事，也與我喝上幾杯？”
    嚴管事就是有再好的耐心也忍不住了，從袖中掏了二十兩銀子出來，“啪”地一聲拍在桌上，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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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裏揣了二十兩銀子，從複府後門出來後，他也不急著往明燁居過去，憑著腦中印象，找到了先前約好的巷口，向路邊的一家布坊討了塊破布，挑了塊街角堆放的廢炭渣在上麵寫了“神卦”二字，也不似在廢墟邊那般高調唱賣，隻靠牆小憩。
    不一會兒，一前一後的兩個人走了過來。
    “風半仙”待二人走至身前，這才睜開眼，笑盈盈地招呼道，“二位，找‘半仙’我是要……求子？”
    走在前麵的那人，極力壓低的鬥笠下，一記淩厲眼刀飛過。
    隻露出半邊的麵上，一如往常的陰沉神色。
    細看了跟在“木頭大叔”身後、漲紅了臉頰的少女一眼，“風半仙”卻嚇了一跳。
    “顏……”
    計劃什麼時候改了？自己竟不知道？
    幸好自己及時住口，要是叫了她名字出來，整個計劃就毀了。
    複大老爺已經盯上了自己，肯定會想法子全天候監視自己。
    現下先帶了二人過去預定之地再說。
    路上設了障眼陣法，到了那裏略作停留，之後複大老爺就隻能看到三人留下的幻象，真人卻趁此時機去了別處。
    少女款步上前，略施一禮，道，“小女子是為求轉運勢，不知您能否——”
    “——當然，包在我身上。不過既是轉運，還得尋一個風水好的地方施法，請二位隨我過來。”
    “風半仙”接過她的話，起身領了二人往環繞城牆的鉤月渠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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