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懷點頭，偷向戚曠瞥了一眼，方才被故事嚇得有些青了的臉色稍緩了些，深一吐息，開口道，“在來澤城之前，我確實奉月孤大人之命前往辰州探查。但月孤大人並未告知究竟為何要探查那個文家村，隻交代說此事千萬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顏懷話說到此，卻突然止住了，隻愣愣地望向突然走至兩人身前的戚曠。
    戚曠沉默著，尋了一處坐下，雖仍冷漠地望著別處，倒也算很給顏姑娘麵子。想到這裏，曹摘星咧嘴一笑，道，“顏姑娘慢慢說，有戚曠在，不用擔心結界。”
    顏懷小聲地答了個“嗯”，才再繼續道，“在辰州時，我曾暗中向文家村附近的村子打聽，卻發現當地已無人留有關於文家村的任何記憶。古怪之處，從這裏就開始了。文家村在深山裏邊，外布了結界——”
    “——顏姑娘？”
    曹摘星伸手在顏懷眼前晃了晃，擔憂道，後者一驚，才從突然陷入的恐怖之中醒了過來。
    “顏懷不敏，好歹也是能獨當一麵的靈術師了，竟會被那樣的結界嚇住。”顏懷說著，虛弱的笑了笑，麵色有些發白，“以【逆時】之術，並不會觸發結界，但僅是結界的外圍，就已……那裏吸引了很多東西。”
    曹摘星同情地望著顏懷，心裏直犯納悶——此去辰州，任務並不簡單，這幾日北圜祭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月孤竟將此拜托給了才剛入北圜祭壇的顏懷？
    擅長【逆時】之術的，在北圜祭壇內還有一人。那人，竟也走不開身麼？
    顏懷注意到曹摘星的目光，輕搖了搖頭，道，“是顏懷還太缺乏曆練，不該被那些東西嚇到。施了【逆時】之術後，村子回到了原先的模樣，並不恐怖的。”
    曹摘星輕歎了聲，點點頭。
    自己倒是從未被那些東西嚇到過。
    對複大老爺說過的，自己有陰陽眼這件事，有一半是真的。自己，從小就能看到某些旁人看不見的東西，甚至還因此被那家人幾次丟到了荒山野嶺。與一般靈術師不同，他們是隨著靈力的增長，能夠控製自己去看到那些東西，而自己，則是隨著靈力的增長，才慢慢學會了如何去抑製這一能力。
    “月孤大人交代，要回到十八年前，宣文帝貞守十年的時候。那時的文家村，雖隻有十幾戶人家，與現在相比，卻是兩樣完全不同的光景。孟夏之時，村中來了位貴人，領著村人在村社旁開挖玉石。不出幾日，竟挖出了一隻小木鼎……月孤大人交代，在看清了那挖出的東西究竟是何物之後，必須趕快撤走……所以，之後文家村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並未看到。”
    “那小木鼎的模樣，顏姑娘可還記得？”曹摘星沉吟道。
    顏懷輕一點頭，抬了右手指向半空，轉瞬間，她所指之處憑空多了一隻小木鼎的幻影，“這鼎如我那天所見一般大小。”
    木鼎約二尺見方、三尺高，構造簡單、紋理粗糙，並無特別之處。
    “……還真是。”
    曹摘星凝視著懸浮在半空中的木鼎幻象，低聲道。
    “曹大人，這是？”顏懷疑惑地望向曹摘星。
    曹大人直接略過了她的疑問，皺眉道，“在【逆時】之境中，顏姑娘可看清了那玉石商人的樣貌？”
    顏懷搖了搖頭，“那人始終以烏紗遮麵，隻能從體型和聲音上判斷，最多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那應是沒錯了……恐怕，那位如夫人自小就是招鬼的體質，因而被放到了文家村撫養，這才躲過一劫。泥人也有土性，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這滅村之仇，又如何能不報。”
    顏懷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腦中突然閃過的一切。
    聽曹大人所說，那個村子之後竟被全滅。
    緣由，應是那隻在玉石礦中挖出的小木鼎……
    不惜取了全村人性命，甚至大費周章地篡改了周圍所有人的記憶，隻有一個可能……
    ……那隻小木鼎，就是傳說中的化鼎。
    戚曠卻在這時候抬頭瞪了曹摘星一眼，開口了，“到底是不是化鼎，還無法確定。”
    曹摘星讚同地點了下頭，道，“在下也是如此想，從那玉石礦中挖出的，極有可能是贗品。自古以來，此類贗品層出不窮，真假莫辨。不過，複大老爺靈力並不差，若真是假的，那也算是一隻力量足夠的靈器了。宅家派我們過來，不就是要查清澤城近幾年靈力場異常的緣由麼？若真是一隻足以亂真的假化鼎，倒真可能對此間靈力場造異常成擾動。”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救人？”戚曠冷聲問道，目光轉向停在城牆之上的灰羽羽目鳥，其中冷冽，竟稍緩了些。
    曹摘星抬手摸了摸下巴，低歎了聲，道，“鬼印一旦出現，是救不回來的，頂多勉強多維持數日，她堅持了這麼久，已近極限了。就算那是真的化鼎，以複大老爺之力，也決辦不到將人命從那個世界拉回來這種事。大好結局，從貪念起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可能了。此段孽債，是時候還個清楚。雖然可惜，那複大小姐自是無辜的……等陣法啟動之後，煩請戚大人在陣外隨機應變就好。在下……會盡量讓她走得不那麼痛苦。”
    戚曠冷冷斜睨了曹摘星一眼，道，“羽目鳥已探清複府內所有境況，靈力場異常之處有好幾個，他所收藏的古靈器，怕不止這一個。複博的靈力雖比不上你，但陣法一旦啟動，力借陣行，不可大意。”
    “哈哈，木頭大叔這是在擔心我？放心，木落石頭現，有你在，自然無事。”
    曹摘星大笑道，也不管戚曠又一記眼刀飛過，起身開始往回。
    戚曠與顏懷隨在他身後，三人沉默著走過了界點。
    曹摘星接過顏懷遞過來一串五十文銅錢，正想開口調侃幾句，突然一個人自半空中跌落，“砰”的一聲巨響，呈大字型俯趴在地。
    還未及顏懷驚叫出聲，冰冷的空氣間忽的一陣淡淡白梅香氣撲鼻，瞬息間，一個身材豐腴高挑，身著絳色銀泥長裙女子驀地出現在空降之人的身側，柳葉長眉高挑，鳳目輪廓極是嫵媚，神色淩厲，冷哼道，“程二公子還真是長進了，幾日未見，竟會用空遁術了啊？”
    曹摘星瞪著突然闖入的絳裙女子，結結巴巴道，“蒼……蒼靈祭……靈祭長？你……你怎麼？”
    蒼慕冷笑一聲，右手食指一勾，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京城程家二公子程旭在下一瞬就消失在了冷得人心裏直發毛的空氣中，“半仙大人就這麼介意？我接了通知，有犯了酒戒的學生在這裏鬧場，特意過來教訓，讓半仙得以與這二位順利施了轉運之法。雖不甚辛勞，半仙卻也不道一聲謝？”
    曹摘星這才想起，方才三人坐在鉤月渠邊時，結界有一瞬突然裂開了一道極細微的縫，因戚曠隨即便施法補上了，自己也就沒在意。現在再一細想，應是這程家二公子過來攪局，企圖對三人留在這裏的幻象動手，這才在結界上打出了一道細縫。
    幸而蒼慕及時趕到，將搗亂的程家二公子趕到一旁教訓，否則定是前功盡棄。
    ……不過，她又如何這麼快便得知了這一消息？
    曹摘星狐疑地望向戚曠，未想到戚曠並未躲開，深茶色眼瞳目光冰冷，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
    曹摘星冷哈了一聲，心下嘀咕，“我當然知道是你讓她過來的。可關鍵不在這裏啊，木頭大叔，我想知道的是，你和她究竟是如何這麼快就聯係上的？”
    不過在此情形下，實在不便開口詢問，隻得躬身揖手，賠笑道，“‘半仙’我謝過紫雲宮靈祭長蒼大人之恩，日後定當相報。”
    蒼慕冷哼一聲，拂袖道，“‘半仙’在此間好好做生意罷。再無端惹了那樣的事，我是不會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