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入畫舉扇撩著袍子，朝前跨了一步，隨意的坐到一側的紫檀椅上，撚茶含笑：“紅姨約了我過些時日與一眾太太們打牌。祥叔，這回可是和太太們打牌，不是和這個大帥，那個軍長。您老就放心吧。”入畫揚眉看著他一副調皮的小女孩摸樣，笑意有甚：“祥叔，我明白您和我師父栽培我的這番心思。這跌份兒，折麵兒的事兒，我定不能給雙清班抹了黑。凡事得捋順了，一點一點慢慢來，急不得。您說是不是？”
    祥叔走到房門口往外張望了下，伸手從袖內掏出一卷大洋看似漫不經心的擱在桌上：“紅姨約你打牌，不能失了身份，喏，拿去買件像樣的衣裳，總這樣不男不女的也不是個事。”末了還小聲的嘟噥著：“可千萬不能讓你師父知道了，她管得嚴，我這是私房錢。”
    入畫笑嘻嘻的將大洋收了：“祥叔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等我將來發達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得了吧，就你嘴甜。哎，我說真的可別讓你師父知道了，不然她非跟我沒完不可。”
    入畫垂目，“噔”的按開懷表。紙扇打了個旋，藏入襟內，撿起架子上的白狐皮袍，欲離：“祥叔放心，這是咱們之間的秘密，秘密。”
    祥叔待自己的情份入畫不是不知道，寒冬臘月裏吊嗓子。他總是背著師父溫好了蜂蜜水等著，那數九的寒天，隻說能喝上一碗讓茶已是這戲班的裏人人奢望的了。可就入畫比別人的待遇好，那大冷的天，也隻有入畫有暖手的銅爐。雖然祥叔說那是隨入畫從府裏帶出來的物件，可她知道他們疼她的這個份心是真的。
    十年又十年？這些戲班裏的生旦淨末醜，不外是為了那台上幾分扮相，台下的叫好捧場。不外是為了戲園子門前那立著的牌子上書的人名。一個利字當頭，誰又不為之心動呢？王芸嫣那裏她是真不怕的，青衣、花旦京城裏又何止她一個王芸嫣？可這坤生，還有誰能唱成角兒？師父這些年的栽培，這些年的嗬護，就是等著她這一日人前顯貴。
    入畫自架上取了皮帽子扣在頭上，撫平袍角的褶皺。提步欲走，似是想起什麼，回身：“祥叔，初一那日，訂了幾出戲？把捉放曹放頭一出吧？”她想讓自己的專長的第一出戲和白文晉唱，這就是情竇初開的女子獨有表達愛意的方式吧。
    祥叔見她這副樣子，心下安然了，到底也是見過世麵的了，毫無懼色，難得難得啊。歎道：“你呀你，這回怎麼對這戲的安排上這麼上心？頭一回，之前不都是你師父怎麼安排你怎麼唱？今兒是怎麼了？”
    將金鏈懷表收入懷中，闊步前行：“沒什麼，就是想先當諸葛亮。未卜先知總是好的，這就算跟你商議過了啊？你回頭記得跟我師父說下，我走了。”
    待入畫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祥叔的心緒仍混成一團，若擱在從前，不難猜出入畫的心思，如今可不同了，畢竟她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那一年受了葉赫那拉家的恩惠，若不是入畫的阿瑪，今日哪有寶麗劇院的祥叔，哪有雙清班得班主？她們早就立誓要將入畫捧為最紅的戲子，要為入畫報那滅門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