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咄咄逼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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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今日為何那麼早回府?”柳意意迎上去問。
    顏傅隻是淡淡笑了下,說:“我累了,先去洗把臉。”
    正準備回房,忽然身後傳來清脆的童聲:“爹爹,爹爹。”
    轉過頭,隻見一個小小的人影撲進懷裏,抬起稚真的臉蛋問:“爹爹,你剛才牽回府的那匹馬兒好漂亮,倪兒能不能騎一下?”
    顏傅搖了搖頭,認真地說:“倪兒不許胡鬧,那大王借給爹的馬,明天便要還回去。”
    見到兒子還想爭取,柳意意連忙說:“倪兒乖,你這年紀還不能騎馬,萬一摔下來會受傷的,聽娘的話,找嬤嬤帶你玩去。”
    顏倪不甘不願的走了,柳意意還想跟夫君說幾句,卻見他早已掉頭回房。感覺到顏傅似乎有心事,她也不好立刻問,打算趁晚上吃完飯,再找個氣氛好點的時候聊聊。
    撥了點冷水在臉上,顏傅歎了口氣,拿起掛在架子上毛巾,卻沒有擦臉,而是丟進了水盆裏,扭幹後又敷到了臉上。
    他這個太傅當得一點意思也沒有,下既不能興國安邦,上又不能善誘君王,每日不知所謂的應付著景非鸞越來越過分的騷擾。剛開始升遷的熱情,這半個月不知不覺被磨光了,腦子裏隻想著怎麼樣才能明哲保身。
    每次和景非鸞一親近,他總有種愧對家庭和愛妻的感覺,總之越想越是煩惱。
    漸漸天色已暗,柳意意的聲音在門外傳來:“夫君,快出來用晚膳吧。”
    顏傅應了聲,暫時不再多想了,天塌下來也不能讓家人擔心。隨著妻子走入廳堂,那嘴讒的兒子已經坐在飯桌上涎垂欲滴的表情,他不由笑了下,挽著妻子一同入座。
    剛坐穩,下人還沒把飯端下來,忽然管家就氣喘籲籲地跑入廳堂。
    “老爺,上次來的那位貴客又登門拜訪了。”管家說。
    顏傅將筷子放回桌上,還來不及細想,隻見景非鸞和上次一樣,帶著一眾護衛前呼後擁地走來。大概是因為他帶的人個個威武不凡,所以守門的下人不敢攔著,便放他們直接闖進了府中。
    “先生,不是說好要一起品嚐今天獵到的野味麼,怎麼不等孤來就開始用晚膳了?”景非鸞笑著說。
    顏傅怔了怔,連忙起身行禮,卻被景非鸞擺手示意:“不用客氣,孤還是和上次一樣算是以友人身份私訪,還特地帶了酒和兔肉來與先生分享。”
    柳意意看著他尊貴的氣質,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在心裏暗暗驚訝,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景非鸞也不客氣,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後笑道:“這是想必是先生的夫人吧,孤忽然到訪,隻因為擔心先生下午急匆匆的回府,所以便來看看有沒什麼事,希望夫人不要見怪。”
    見他並無惡意,長得又是俊俏又帶著笑容,柳意意也放下了心來。
    “民婦見過大王殿下,願殿下金安。”柳意意盈盈欠身道,又對兒子說:“倪兒,快給殿下請安。”
    “倪兒給殿下請安了。”顏倪也起身有模有樣的拱手道。
    景非鸞客氣地喧寒了一番,便打量起顏傅的妻子來,雖然容貌隻算得上清麗,但是氣質卻如幽蘭般高雅,兩人站在一起再加上看起來聰明活潑的兒子,確實是和諧溫馨的一家三口。
    但見到顏傅眼裏幾許防備的表情,景非鸞雖然不悅,可臉上仍是笑意滿滿的與柳意意閑話家常,更不時逗逗那可愛的孩子。
    “夫人,別那麼客氣,你是先生的夫人,也算的是孤的師母,應該是孤給夫人倒酒才是。”景非鸞說。
    柳意意頓時有點不好意思:“殿下,民婦不敢當,再說也不會喝酒,我這就下去親手再做幾道菜,讓殿下和夫君好好盡興。”
    把顏倪也叫上,柳意意便退了下去,跨出廳房時忍不住回頭偷看了一眼,沒想到景非鸞雖是君主,可卻意外的和藹可親。
    燈籠高掛在,廳房外已經由侍衛把守,一般下人也不敢隨便靠近。原本一家人隨和的飯桌上,隻剩下幾副空碗筷,和一臉不自然的顏傅。
    景非鸞端起酒壺,那寶紅色的液體徐徐淌下:“先生,還記得這酒嗎?上次見先生喜歡,這次孤特意命人多帶了幾壇過來。”
    雖然他的表現找不出什麼破綻,可顏傅仍是有種放心不下的感覺,說到這酒,更是讓他想起了上次景非鸞在酒裏下藥的事,於是臉色一僵。
    “殿下,你是君我是臣,這君臣之間必須要分明,請殿下再也不要屈尊降貴來到寒舍,這會讓微臣心中難安。”顏傅說。
    因為他下午的態度,景非鸞心中原本就有怨氣,如今他都親自登門,可這個人還不知道好歹的擺著譜。越想越氣,他索性坐近了點,有點不懷好意的盯著顏傅的臉直看。
    “先生真是羨煞孤也,不但夫人如此大方端莊,就連兒子也是聰明伶俐。”景非鸞看著他眼裏更是濃烈的防備,於是笑著說:“先生跟夫人成親多年依舊恩愛如初,若是有一天將要分離的話,那可該怎麼辦好?”
    若是平時,顏傅要麼裝作聽不到,要麼忍下去就算了,可今晚心中的火氣抑製不住。
    他重重地將酒杯放下,突地站起:“天色已晚,未免招人非議,恐怕殿下不合適繼續留在寒舍。”
    景非鸞倒不跟他急,拿起筷子夾了一根萵筍,放在嘴裏慢慢嚼著,吞下去後再端起酒一口喝完,然後將空杯舉到了他麵前。見他直直地看著自己,他又搖了搖手中的杯子。
    顏傅不情願的端起酒壺幫他倒滿,可景非鸞卻不喝,反而站了起來將杯子舉到他的唇邊。
    見他別過頭去,景非鸞才說:“先生,你要趕孤走也就罷了,怎麼連喝一杯酒的麵子都不給孤,要是夫人知道了會說你無待客之道的。”
    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顏傅伸手握住他遞過來的酒杯,沒想到景非鸞卻肯不放手,反而又端起他麵前的杯子遞過去。
    顏傅那過剛想一口喝盡,卻被他攔了下來:“先生,你和夫人成親時喝過交杯酒吧?據說交杯酒是天下間最美味的酒,孤也想試一次看看,先生介意配合孤麼?”
    “你…我介意!”顏傅第一次失去了作臣子應有的禮數。
    景非鸞卻也不跟他計較,隻是說:“先生的孩兒如此聰明活潑,不如讓他跟孤入宮玩幾日可好?相信他一定也會對王宮有興趣的。”
    燭光下,看著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他修長如蔥正握著杯的手,這個年紀比他輕上十多年的君王,如此優雅卻也狠毒,逼得顏傅寸步難退。
    “再不快一點夫人要來了。”景非鸞提醒道。
    暗暗咬牙,將所有的屈辱和不甘吞回肚子裏,誰讓他最脆弱的七寸捏在景非鸞手裏。端著杯的手極快的穿過了他的臂彎,然後顏傅仰頭一口喝下,仿佛在喝下自己的自尊。
    景非鸞邪邪地笑,不急不徐地喝光自己手中的酒,然後輕佻地舔了舔唇。
    “先生,那孤先回宮了,明日記得早些來禦書房,孤會盼著你呐。”景非鸞說罷便帶著笑轉身離去。
    看著那尊貴的人又帶著一眾侍衛,在前呼後擁中離去。
    顏傅捏碎了掌中的杯,任那尖利的碎瓷刺入手心,他不去管正在湧出來的鮮血,而是將自己的唇咬得泛白。飯桌上,是已經冰冷的三菜一湯,還有斑斑點點盛開的殷紅,原本和諧一幕已經變成殘局。
    他沒看到,在廳房外的小門後,柳意意不穩的依靠在門簾邊,捂著自己的嘴顫抖,眼中蓄滿震驚而無助的淚水。
    這晚天氣反常,剛還是星空晴朗,不一會竟然下去了大雨,忽然,雷電劃破長空,夾帶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讓黑夜難安。
    郝赫回來了,還是一身薄衣長衫,見到麵時蕩著溫暖的笑容,炎國的天氣四季如夏,而他卻永遠如春風般。
    “謝謝師兄鼎力相助,不勝感激。”第一句,郝赫便是道謝。
    其實這個忙隻是不能不幫,顏傅笑笑道:“師弟太客氣了,想不到你已經轉到四王爺手下做事。”
    郝赫點點頭,看著他動了動嘴,欲言又止。
    顏傅命下人擺上棋盤,按以往的習慣,兩人每次見麵必是殺上三盤,通常都難分難解。他撚起白子走了第一步棋,心中卻對郝赫的來意猜到幾分,不過還是想親耳確認。
    直到棋局過半,郝赫才終於開口:“師兄,現在的炎國就如這一局棋子,看似仍棋子雖多,可卻已成殘局,隻要稍有打擊便一挫不振。”
    “那師弟的意是?”顏傅不動聲色的問。
    “我意……”郝赫擺下一顆黑子,化解了棋盤上的危機:“成敗乃是一念之差,卻都在掌棋的人手中,我們這些為人手下的,便像是盤上的棋子,若不想一起和棋局步向落敗,隻能換一個有能力反敗為勝的人來掌棋,如此……”
    顏傅忽然舉起手打斷他的後,然後對一旁伺候的下人說:“你們先下去吧。”
    書房中,氣氛頓時有點沉重,棋盤上兩人都閉口不語,各懷心思卻隱而不發。
    “師弟的意思是,這個有能力反敗為勝的人是四王爺對吧?”顏傅開口打破沉默。
    郝赫放下棋子,起身走下棋盤外,然後忽然單膝而跪:“當今君主殘暴不仁荒淫無道,師兄你有濟世之才,文韜武略堪稱雙絕,卻被迫在昏君淫威之下難以展翅,我鬥膽,擅自向四王爺推薦了你,希望師兄能助我一臂之力。”
    顏傅將棋子在掌心上,雙眸眼波幽深,看不出他在想著什麼。
    郝赫繼續說下去:“四王爺才德兼備,確是難得的良主,如有師兄相助,大業必指日可待,到時莫說功成名就富貴榮華,以師兄的謀略,哪怕是千古留名也未必不可……”
    顏傅重重的拍了下棋盤,巨響後,隻見原本他放在手心裏的棋子已經鑲入了木盤中。郝赫頓時一楞,看著他冷然的表情,心中不僅開始忐忑起來。
    “荒唐!雖然大王不才,可卻是王室正統繼承人,你們如此大逆不道的篡位,隻會留下千古罵名!”見到他蒼白的臉色,顏傅的口氣又緩和了點:“師弟,念在四王爺是王室僅存的宗親,而你又和我有深交之情,剛才那番話我可以當沒聽過。”
    郝赫原本提到了嗓子的心放了下來,他知道顏傅向來一言九鼎,必不會將四王爺密謀造反之事揭發出來。
    “為兄也奉勸一句,叫你家主子收手,有我在此,絕不容許有任何人窺視王位!”顏傅硬聲說道。
    入木三分的棋子,猶如他的決心,郝赫知道再多說無用,便起身拜別。
    顏傅靜坐在書房中,看著隱隱作痛的手掌,因為剛才的舉動,原本愈合的傷口又再次裂開。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映在他有點自嘲的嘴角上,眼眸有幾許苦楚凝結。
    景非鸞,你可否知道,你已到了為人所不容的地步了。
    顏傅之所以還能容,不過也是因為忠義兩個字,一身願不侍二主。
    景非鸞啊景非鸞,你又是否會知道,有些傷會好,又些傷卻難以痊愈。例如他的手心,例如炎國的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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