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art·『小野寺出』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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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歲那年我和日和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隻不過我和日出與這幾個男人過慣了,不得不對於女生群居的宿舍生活有點感冒。在學校附近跑了一圈卻沒有找到房子,不得已隻能選擇稍微遠了一些的小公寓。
    每天也不過是多坐十分鍾的地鐵。隻不過那間公寓的原主人看來似乎是個漫畫發燒友,推開門時滿眼的海報貼畫讓我和其餘幾個人齊刷刷地汗顏。那天三個男人忙裏忙外惹得鄰居的人頻頻側目。我也沒辦法,這些事我們都可以做的很好,隻是小野寺叔叔和橫澤叔叔太放心不下,硬是叫我們出去逛逛把寢室交給他們。
    日和按了按錢包笑得甜蜜,桐島叔叔就知道自己女兒是什麼意思了,於是要跟我們一起出去,他全權買單。
    我和日和都是不愛麻煩的人,買的東西無非就是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及幾箱子零食點心,除了不愛麻煩之外我們還特別不喜歡下廚,很多時候家裏人不在就隻會依靠這些膨化食品和碳酸飲料過活。
    桐島先生看著自家女兒毫不客氣地將超市的推車堆滿零食時不由無奈地聳肩:[這要是讓小熊看見了……]
    [爸爸你是攻誒攻誒!]日和蹦跳著又往推車裏加上一箱方便麵,但是按了兩下發覺根本塞不進去,隻有轉身將方便麵箱塞進了桐島先生手中,然後一吐舌頭輕輕笑了一聲。
    [怎麼碰上了這麼一個女兒……]桐島先生笑著搖搖頭,[你也不看看人家小出,拿的都是些實用的……]
    我一沉頓,然後也抽出一箱子果奶遞給桐島:[叔叔麻煩你也幫我拿一下。]
    日和猛地笑出聲來,桐島隻有幹搖頭的份兒,但是他仍然是微笑著的,很和藹很親切。我沉默,按捺不住地羨慕,羨慕日和,羨慕日和有這麼個父親,這麼個家庭。我的家庭不完整,我也從來沒有向日和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著桐島先生或者是橫澤叔叔撒嬌一樣去親近我的小野寺叔叔。小野寺叔叔更多的時候都會沉悶沉悶著很少說話,工作賣力早出晚歸,很少顧念到我。
    但是我知道小野寺叔叔真心對我好,每個月他都會幫我帶上包裝精美的繪本或是童話書,他會買洋娃娃和漂亮的泡泡公主裙,還有許多小女孩會喜歡的玩意兒。
    可是我不喜歡那些洋娃娃和那些花花彩彩的裙子,一如我其實不喜歡小野寺叔叔總是莫名的微微歎息。
    再後來小野寺與橫澤叔叔打點完一切之後我們送他們上了回去的列車。轟鳴聲響起然後遠去我忽然感覺到一絲落寞,隻不過日和沒有給我繼續落寞的時間,她挽住我的手臂說去學校轉轉習慣一下。在半路她順便去買了奶茶,藍莓與荔枝口味。她叼著吸管閉著眼任由我帶著她走,然後她微笑說誒誒我好像聞到了櫻花的香味。
    [現在是九月。]我用一種我認為是現實而她卻認為是煞風景的語氣回應。
    她猛然睜開眼:[就知道你開不起玩笑……誒誒?那個,不是那個什麼雜誌的編輯長高野政宗麼?]
    我刹住腳,順著日和的目光望去。不遠處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靠著一輛程亮的黑色保時捷,他旁邊有一個戴著白格子圍巾的少年微笑著衝他點頭並輕輕地在說些什麼。
    父子?我微微蹙眉。
    [要不要去求個簽名?]日和拉拉我。
    [又不是什麼名人。]我說,[別打擾人家。]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麼樣的心態慢慢走完整個校園的,日和一直在我耳邊聒噪的話語我什麼都沒聽清。隻是看見高野政宗的那一瞬間我有點驚訝,而後,更多的,是些我說不出來的情感。而我也因此感覺詫異。
    詫異我跟他其實並無瓜葛但是為什麼我卻這麼在意一個我並不認識的人。
    我想起家裏櫃子整整齊齊的《熏衣草也會開花》,那些時刊如果一本一本疊起來堆起來的高度會驚得駭人。從第二十七期開始買起的,到現在的二百四十三期,折算下來一共十八年。
    而我,也剛好滿了十八歲。
    我唇角忽然微微扯上一絲莫名的笑容,淺涼淺涼。我說不出自己這是什麼感覺,隻是望著校園裏的梧桐樹忽然覺得世界其實很不完整,因為有些地方空空落落。
    我的大學生活是在忙碌又有條不紊中展開。日和不是會整理房間的人,並且她又喜歡揮舞著畫筆豪氣衝天地大肆展開她所謂的靈魂藝術創作,事後的結局總是我望著滿目狼藉的房間眉宇跳動,但是卻還是認命地開始重新一輪的大掃除。
    但是我很習慣這樣的生活,小野寺叔叔也是個不會整理房間的人,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去照顧自己。現在也一樣,隻不過小野寺叔叔不在了。
    開學一周後我報了文學社,然後開始用野原櫻叔這個筆名開始在學校校刊上進行小說連載,《櫻花命》。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因為我很早就知道有一個叫高野何年的少年在大一就擔任洛川大學文學社社長,我也知道,那個叫高野何年就是高野政宗的兒子。
    我當初原本是打算不用假名,後來還是隱隱發覺自己心口莫名地酸楚,所以選擇了用第二人稱一筆一筆地寫下了我與小野寺叔叔共同生活的十八年,很瑣碎的回憶錄,一點一滴的曾經,我總是會坐在書桌前寫著寫著就停了筆,一些事我不知要如何去敘述,那些我所不曾知道的,不確定的,不敢去觸碰的,就像小野寺叔叔的眼神,每期必買的月刊或者總是在夢中輕輕的模糊不清的呢喃,我靠著椅背望著窗外高大的樹木,一片蓊蓊的綠意。真是像某個人的瞳孔,卻不像他的眼神。
    再次遇見高野何年是小說連載到第八章的時候,學校的校刊是兩周一刊,這麼推算下來,再次見麵的時間就是我已經在這個學校度過了第二個月份的時候。我對高野何年會特地約我這件事並不感到詫異,但憑心而論,看見他特地站在教室外衝我溫和地微笑時的確有點措手不及。
    我不認為高野何年會跟我一樣認為高野政宗和小野寺律曾有過一段什麼,雖然我不了解高野政宗,而高野何年也不了解小野寺律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個人的存在。我甚至特意沒有在小說中提起關於高野政宗的任何消息以及那本他主編的月刊,其實我更願意相信我的推測是錯誤的,但是我不能。
    我總是眼角會輕輕跳動然後會有一絲一絲的驚慌,就放佛是隱隱覺察到快要下雨的蝴蝶一樣。
    [我是高野何年。]他向我伸出了手。
    [小野寺出。]我握了握他的指尖,憑感覺我就能隱隱覺察他除了是個文藝少年之外也一定學過樂器,拉小提琴的人左手指尖上都會有著一層薄薄的繭,並且他也有著適合音樂的好氣質。不得不說學小提琴的人穿黑色都很漂亮,雖然我不喜歡燕尾服。
    純黑色的校服在高野何年身上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即使我個人認為他更適合開學那天的乳白色的休閑服。
    [那個,雖然我這麼說感覺很唐突,但是,家父想見見小野寺同學。]
    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我忽然輕輕扯了扯嘴唇,我想當時我笑了。我不過隻是與自己打了一場賭,從小我就有著莫名其妙但是卻準確到令人咋舌的直覺,這次也仍然沒有例外。
    我明白我離那些想知道的那些事更近了一步。
    何年走在我的前麵,那是個有著如花睡一般的夕陽的下午,騎著自行車的男生女生從我的身旁過去,長長而又筆直的街道上多半都是放學回家的同學,穿著清一色的黑色校服,街道兩旁慢慢漸次靠近,最後彙合在了一起。
    幸好那不是人生,在視線之內它們有著交點,可是實際你走完了全部的路程你才驚覺,那所謂的交點不過隻是透視所產生的,讓人自以為是所以才會相信天荒地老的錯覺。
    何年的家很大,自帶著一個種滿了薰衣草的院子。
    當他推開古木大門時映入眼簾的竟然是鋪天蓋地的薰衣草時我說不出口的震撼,滿心震撼。一條被開辟出來的小路在薰衣草之間若隱若現,何年向我點了點頭,古色的房子如同安詳的老人。真的是很古式的建築物,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夾雜著蒼老下去的時光的味道。
    何年找出了一雙拖鞋給我,客廳裝飾很簡單,都是些必要的家具與電器,然後就是一摞一摞的書累積在那裏,碼成了小小的長城。
    高野政宗正坐在沙發上看著幾份打印件,聽到聲響之後他就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很難說清楚他的笑容給我帶來的感覺,有什麼在心中一點一點明顯起來,而又有一些什麼,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
    真是個舉手投足就能吸引所有目光的男人,他有一張看不出年齡的英俊臉龐和一瞥就是滿滿自信的風華的眼睛。咖啡色瞳孔,黑色的直發,我輕輕地將手按在胸脯上感受到了胸腔裏漸漸強烈的撞擊。
    巧合麼?
    我跟他相似的瞳孔與發色,僅僅又是巧合麼?
    [高野政宗。]他向我伸手。
    [小野寺,出。]我特意在報出姓氏之後不露聲色地停頓了半秒,然後感覺到那一瞬間他的手指在我手中僵硬,即使他的麵龐神色依然如故。
    [何年,我把藤野老師的原稿落在編輯室了,你幫我取回來。]高野政宗向站在我身邊的何年吩咐到。我知道高野政宗是在打發何年離開,那些我想知道的事,終於,要浮出水麵了麼?
    他還好吧。
    誰?
    小野寺,小野寺律。
    你認識小野寺叔叔?
    十九年未見的……朋友。看到你的文字覺得很相似,於是就這麼冒昧了。
    我不知道小野寺叔叔有了除了橫澤與桐島先生以外的朋友。那麼高野先生與小野寺叔叔關係很要好麼?
    這個不重要……他還單身吧。
    是。
    [我隻知道叔叔這麼二十多年來一直一直不幸福。]我在沉默之後輕輕開口,[我不知道那個令他不幸福的人是誰但是如果他會選擇回來,我能原諒他。叔叔也能,他很想念那個人。]
    他抬頭望我,輕輕地,莫名地微笑。
    [還有一件事,你愛過他麼?][怎麼可能沒有愛過。]他的話音剛落,然後鍾聲響起,那種古老的準點報時又沉重無比的掛鍾此時的聲音如同明滅的火焰,燃起,又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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