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杖落下，一聲悶響。
    風琬逸眉頭一動，似要蹙起，卻又鬆開。
    雲空神色悲戚，雙膝一彎，麵朝風琬逸跪下，俯身至地。
    夜泠兮依舊側立，不看殿下。
    第三杖落下，一聲悶響。
    風琬逸嘴唇微微抿起，手指微曲。
    第十杖落下，一聲悶響。
    風琬逸身子晃了晃，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
    雲空突然抬起頭，猶豫了一瞬後站起，邊道“公主手下留情”，邊向風琬逸身後擋去。
    廷杖依舊落下，眼看就要擊在雲空身上，風琬逸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那廷杖便依舊落在了風琬逸的背上。
    “公子！你為什……”雲空仍要上前，被侍衛攔住。
    “勿言勿動。”風琬逸依舊是輕輕的四個字，打斷他想要說的話。
    第十五杖落下，一聲悶響。
    風琬逸一聲悶哼，鮮血湧出唇角。
    夜泠兮終於將頭轉向殿下，目光一動。
    她身後，姚漓緊蹙著雙眉盯著風琬逸，片刻後神色一震，快步上前對夜泠兮疾聲道：“他未用真氣護體！泠兮！”
    夜泠兮目光一蕩，錯愕的神情方顯，便見風琬逸雙目一閉，向後便倒。
    已是四月，景國都城瑜都卻突然開始連降大雪，將一座春色將盡夏景欲來的城再次拉回了嚴冬。
    這天上午，承華宮中，一道輕紗半掩住夜泠兮微微泛白的睡顏，香爐之上，煙氣嫋嫋。
    姚漓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將一個暖爐放在夜泠兮的榻邊，又為她掖了掖被子，然後凝視了她半晌。
    那日，風琬逸隻受了十八廷杖，便昏於殿上，之後被送回承暄宮急救，至今已有半月，仍昏迷不醒，安危不定。
    他昏迷了半月，泠兮就這樣昏睡了半月。
    除了自己每日來向她稟報的風琬逸的情況，她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也不去看他，就這樣天天沉睡不起，連朝事也都交給了自己。
    寧國那邊，自己找了些借口搪塞了一下，幸好他們暫時不敢再起戰事，沒有就此事討說法，否則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姚漓輕輕一歎，伸手拭去夜泠兮眼角邊的淚痕，然後起身離去。
    她走後不過一刻的時間，就又匆匆回來，還沒走到夜泠兮床邊，就急聲叫她：“公主！”
    其實在她急促的腳步聲剛響起時，夜泠兮就霍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猛地起身，“怎麼了？”
    姚漓在她床邊站住，道：“昨日淩晨，湘軍偷襲，攻破夜都，昨夜已兵臨穎城了！”
    夜都乃景國邊陲重地，夜都破，景國危；且夜都距穎城不近，湘軍一日之內能從夜都打至穎城，此等速度聽上去便令人膽戰心驚。
    一道閃電般的光劃過夜泠兮的眼眸，她有些呆愣地坐在床邊，半晌一言不發。
    約一個時辰後，調兵遣將的旨意自承華宮發出。夜泠兮幾乎派出了所有的能戰之將——除了她自己。
    當夜，夜泠兮獨自一人下至寢宮地下的密室，在石床邊停下腳步。
    燭光幽幽地照著，石床之上，麵容俊朗的男子安然沉睡，麵色微微蒼白，卻並無痛苦之色。
    “華玉淞，你可真是個混蛋啊。”夜泠兮冷冷地盯著他說道，頓了片刻，卻又一笑。
    “你那天說的‘他應該是為了你’，可是指的他應該是因為得知了你要偷襲景國而要殺你？”她道，“嗬嗬，可笑我還滿腔憤怒地要為你報仇，為我被踐踏的真心討個說法，險些害死他……也許我真的會害死他……他不用真氣護體，是想用他的命，讓我後悔一輩子麼？……我真笨啊，他早不殺你晚不殺你，偏偏在他自己處境都不好的時候突然要殺你，這麼蠢的事根本不該是他會去做的，而我竟然沒有想過可能有什麼特殊原因。”
    “他知道你膽子大，利用這個差點毒死你，但他一定不知道你的膽子竟有這麼大，自己在我手裏，還敢讓手下攻景。”夜泠兮輕輕笑，“你就這麼信我，不會拿你脅湘軍退兵，甚至拿你的命來擊垮湘國？”
    她伸手扣住華玉淞的手腕，低低道：“不然，我真的殺了你算了……這場仗真是太讓我頭疼了。”
    話音未落，他的手指忽然緩緩蜷起，碰了碰她的手。
    她一驚，目光移向他的眼睛，卻見他正看著她輕輕笑，聲音仍舊有些虛，“你剛才，說什麼？”
    夜泠兮怔了一瞬，短促地笑了一聲，抬手去理發鬢，手指無意似地從眼角掠過，聲音有些顫地回答道：“我說，我真想殺了你啊。”
    “那就殺吧，反正我現在也動不了。”華玉淞笑道，似隨意又似認真地看著她，眼睛微微發亮。
    “不行啊，給你解毒用了我那麼多好藥，我舍不得啊。”
    “嗬嗬……”
    “嗬嗬……”
    兩聲輕輕的笑，氤氳在淡而柔的橘色燭光中，卻突然被一響巨大的開門聲蓋了過去。
    兩人驚愕地望過去，卻見姚漓臉色發白地站在門口。
    “姚姐姐……怎麼了？”夜泠兮聲音有些幹。
    “泠兮……”
    大雪又一次紛揚而落，鋪灑那千頃宮殿，染就一片刺目的純白。
    承華宮碧瓦之頂，一襲白衣的女子獨立風雪之中，目光飄渺地投向承華宮正前方那些皚皚的白雪，一動不動。
    許久，她終於微微偏頭，頓了片刻後，才將頭轉向承華宮的側方——承暄宮。
    承暄宮大門口，白衣白裙的女子不知何時無聲地出現在了那裏，似白雪累日堆成。
    大門內一片寂靜，隻有大雪無聲無息地降落，落在地麵上，落在飛簷上——落在那飄搖的白幔之上。
    一宮縞素。
    白衣女子緩步走入，走過萬裏遠途一般，來至最後一進，於殿門前停下腳步。
    黑色的棺木停在殿中，在一室的白色中分外紮眼。
    她沉默地立在棺前。
    大雪紛揚而落，覆蓋她方才一路踩過的腳印。
    她顫抖著蹲下身去，將頭埋在手臂和胸腹之間，似有低沉的號哭隱入風雪，消失無蹤。
    大雪紛揚而落，開始覆蓋那些新生的腳印。
    她站起身，從發髻上取下那朵珠花，將銀簪尖端朝向自己，緩緩舉起，刺下。
    一隻手突然伸出，握住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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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三第01章：一去永別離
    到這裏第二卷就完結鳥~第三卷是最後一卷啦~爭取寒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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