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瑾逸和郎蕭帶著那具腐爛的屍體回宮，到弦玉殿去時，風琬逸正坐在榻上運功療傷。
    風瑾逸的目光閃了幾閃，選擇在一邊站等，神情悲痛，淚流滿麵。
    幾乎是同時，風琬逸的臉上忽然現出異色，竟是走火入魔的征兆，眉頭也微微蹙了蹙。
    “七哥！”風瑾逸喚了一聲。
    風琬逸雙手微微發抖，極力控製自己，終於平穩地收功。
    “七哥，我們找……找到了……雲空的屍體……”風瑾逸吞吞吐吐地抽泣道，“我和郎蕭，煙水都看過了，應該是……是雲空沒錯……”
    風琬逸始終閉著眼睛，聽著，一言不發，雙手卻依舊在明顯地顫抖。
    風瑾逸說完，便不再說話，等著他的回答。
    過了許久，風琬逸緩緩道：“煙水怎麼樣？”
    “她不吃不喝不說話，也，也不哭……”風瑾逸垂頭道。
    風琬逸聲音極低地說道：“你們先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郎蕭低頭一禮，便準備出去，風瑾逸卻仍站在那裏，似是還有話要說。
    “瑾兒，你也出去吧。”風琬逸低聲道。
    “七哥……”風瑾逸不出去，反而向他蹭了蹭，似乎有話要說。
    “怎麼了？”風琬逸聲音轉柔，隱隱透出疲憊和虛弱。
    “七哥……那天……那天我也在來著，夜泠兮殺了雲空滅口，會不會……會不會再來殺我？”風瑾逸聲音微弱，還殘留著哭腔。
    “放心吧瑾兒。”風琬逸低聲地說道，依稀似是還笑了笑，“我不會讓她傷到你的。”
    秋風穿過街道，穿透夜泠兮身上的白紗。
    她握著一把劍，向聞音樓的方向走去。
    幾天前，她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說也許很快，也許很久。
    現在看來，是“很快”了，但是如果可以，她寧肯等他幾個月甚至幾年都可以，而不要以這種方式再見。
    夜泠兮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以此舒解內心的緊張。
    她在害怕。
    她怕他以為真的是她殺了雲空。
    她更怕——
    夜泠兮又笑了笑。
    她之前害怕沒有辦法可以治好他的眼睛，現在卻在害怕他的眼睛根本沒有問題。
    但無論她如何害怕，聞音樓還是到了。
    飄渺的琴聲遠遠地傳來，淒傷哀婉，扣人心弦，懂武的人卻能聽得出，那聲音有些虛。
    夜泠兮腳步一頓——彈琴的人身上有內傷。
    夜泠兮目光暗了暗，隨即快步走進聞音樓，從院中翻身上了二樓，正站在曾掛有珠簾的房間門前。
    少了珠簾的遮擋，夜泠兮清楚地看到白衣人坐在案前，修長的手指靈動地撫摸琴弦，麵色蒼白，神情卻似無喜無悲。
    她款步走進，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
    他撫琴時眼睛一直盯著同一個方向，看起來是對著她，卻根本不像在看她，也不像在看任何地方。
    夜泠兮五指緩緩收緊，這目光和那日玉淩山上所見之人的完全不同，那個人一定不是他，不是他……
    “琬逸……”她輕聲開口。
    琴聲戛然而止，似是被她這極為輕柔的聲音突然斬斷，風琬逸的手指停在了琴弦上，半晌開口，聲音低沉，“……為什麼？”
    “琬逸，雲空不是我殺的！”夜泠兮脫口而出。
    風琬逸的雙手猛地一顫，眉頭收緊，“不是你？那你如何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今日你又為何約我來此？”
    夜泠兮心裏一震，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她被人引至玉淩山的過程，話還未出口，卻被風琬逸打斷。
    “雲空究竟聽到了你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竟將他逼下懸崖！夜泠兮，你的心是不是肉長的？你落難的時候，雲空他也救過你、照顧過你，你為什麼要對他如此狠毒！”風琬逸語聲激動，說話時控製不住地用拳頭拍擊桌案，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番話一字一句地被夜泠兮聽進耳朵裏，聽進心裏，一股極強的悲愴與憤怒頓時湧上她的心頭。
    她冷笑，“僅憑他人一麵之詞，你就認準了是我殺了雲空？”
    “兩人親眼所見，你對發生的事情也已知曉，莫非還能有假不成！”
    “親眼所見就不能有假？”夜泠兮冷哼一聲，雙目泛紅，“既如此，那我今天還沒有白來。”
    “什麼意思？”
    夜泠兮細起雙眸，握劍的手猛地收緊，“看你是真瞎還是假瞎！”
    話音未落，劍已出鞘，寒光如一道閃電，轉瞬間便已來到風琬逸麵前。
    風琬逸伸手自身邊取過平日裏所持的長竹枝，動作敏捷地化解夜泠兮的劍招，身子仍坐在榻上。
    但沒過幾招，風琬逸的動作便明顯慢了下來。
    夜泠兮心知他身上有傷，縱然心中已怒極，出手還是留了幾分功夫，在他不敵之時猛然將劍伸出，意欲製住他。
    就在她的劍身已來至風琬逸頸邊時，一道白光突然閃過，“砰”地一聲擋住了她的劍勢。
    夜泠兮退後兩步，見那擋她劍招的是一名黑衣之人，此時正持劍擋在風琬逸身前。
    下一瞬她便發現，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數名黑衣之人，持劍堵住了門口。
    她微微眯著眼睛，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極為冷麗的笑容，“原來早就埋伏好人手等著我送上門呢。”
    風琬逸以拳掩口，壓抑著聲音連續咳嗽，費力地擠出幾個字來：“退後。”
    那黑衣人便是郎蕭，聽到命令後便退至了風琬逸身後。
    夜泠兮冷冷道：“不殺我？”
    “我不願以多勝少。”風琬逸好不容易將咳嗽壓了下去，聲音清冷淡漠。
    夜泠兮聞言，心裏稍稍平靜了些，她本就不太相信琬逸真的會舍得殺她，她想他不過是氣不過要質問她罷了，而這些人隻是為了保護他而埋伏的。現在聽了他這句明顯像借口的話，她更加確定她之前的想法。
    平靜了些，她便想起她應洗清自己的冤屈，便說道：“既然你說親眼所見必為真，我倒還有個問題要問你。”
    “什麼問題。”
    “你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見？”夜泠兮冷聲問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那日我在玉淩山的懸崖邊見到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風琬逸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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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二第08章：杯酒兩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