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淩山中，碧波蕩漾，一條小船緩緩地劃開一條長線。
    風瑾逸靠在船幫上，手指輕輕叩擊著船身，一雙美目因迎著陽光而微微眯著，氤氳著迷蒙的光澤。
    “我帶著幾百人在崖下找了兩天兩夜，都沒有見到雲空的屍體。”他偏了偏頭，“從這麼高的崖上墜下，他莫非還能活著？”
    “其實他活不活著已經沒有太大區別了。”夜渺兮修長白皙的手指浸了一半在清水之中，柔若無骨地撥動著池水，“他若還活著，頂多為我們增加一個人證。”
    “沒有見到屍體，你認為我七哥會去找夜泠兮報仇麼？”風瑾逸道。
    “你覺得見到屍體，他就會去找夜泠兮報仇？”夜渺兮修眉微挑，“我還真沒抱這麼大的希望。”
    “雲空在我七哥心中的地位有多重你是想不到的。”風瑾逸冷聲道，“夜泠兮又是他的敵人，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夜渺兮想了想，道：“那怎麼辦？”
    “我已經派人在崖下的水裏拋了一具被魚吃得差不多了的屍體。”風瑾逸挑唇冷笑，“還有和雲空那天穿的衣服一樣的衣服碎片。”
    “你想得倒周到。”夜渺兮笑。
    “因為隻有雲空死了，我那七哥才會傷心。”風瑾逸轉過頭去望遠處的山，聲音略有些低，“我這個弟弟，竟遠遠趕不上他的一個下人。”
    夜渺兮眼眸一挑，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說這話是在吃味兒麼？”
    一句話瞬間在風瑾逸的眼波之中蕩起一陣細細的漣漪，他猛地瞪向夜渺兮，聲音陰冷，“我吃味兒？——哼，現在的我，可不是八九年前那個我了。”
    “那他呢？”夜渺兮眸光一冷，“明天，他真的會為你攬下這個事？”
    “你放心吧。”風瑾逸冷笑一聲，“他曾在父皇和母妃麵前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我，又怎麼可能讓我被夜泠兮盯上，失信於父皇母後？”
    “最好不會。”夜渺兮冷哼一聲，眼波流轉，用柔媚的目光睨著他，“我現在可是賭上了身家性命，若目的還沒達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從跟夜泠兮作對的那天開始，你不就賭上了身家性命麼？”風瑾逸輕輕一笑。
    “可危險從未離我這麼近過。”夜渺兮目光一沉。
    前天，有內侍來到承暄宮告訴夜渺兮，太子殿下召她即刻到東宮去。
    夜渺兮有些奇怪，夜淳之想要見她的時候往往是自己到承暄宮來的，何時這麼正式地召過她？
    但她還是不得不立刻到了東宮，被告知，夜淳之在後花園等她。
    踏著滿地的落葉走進花園，夜渺兮遠遠地看見一把躺椅，一個小人癱在上麵，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夜渺兮換上一臉溫柔的笑容，走到夜淳之身邊，輕撫他的腦袋，柔聲道：“淳兒怎麼了，不高興？”
    夜淳之吸吸鼻子，無比虛弱地叫了一聲“四姐”，然後就癟著嘴哭了起來。
    “淳兒，怎麼了？”夜渺兮一驚，連忙蹲下來，伸手拭去他臉上連串落下的淚珠，“發生了什麼，快告訴姐姐。”
    “昨天……昨天晚上，我碰見三姐從外麵回來，她心情好像很不好，然後我就躲著她走，結果她生氣了，然後……然後……她打我……”夜淳之說著說著就說得泣不成聲了，將腦袋埋進夜渺兮的懷抱中狠狠哭。
    “她打你哪兒了？讓姐姐看看！”
    “沒事沒事，上過藥了。”夜淳之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一邊抽泣，一邊衝著站在不遠處的歆兒做了個猙獰的鬼臉。
    歆兒抿了抿嘴唇，垂下長長的睫毛。
    等到淚水浸濕了夜渺兮的衣服，夜淳之便哭夠了，分開她，吸著鼻子道：“三姐她是怎麼了，我從沒見她生過這麼大的氣。”
    “夜泠兮整日陰晴不定，誰知道她為什麼生氣。”夜渺兮冷冷道，“這幾日你就待在宮裏，盡量不要見她就是。”
    夜淳之眼神暗了暗：如果此事真是夜渺兮所為，那她倒是極為謹慎，盡管她已將他認為是自己人，卻依舊在擔心他小孩子嘴快一不小心講給了夜泠兮，所以不肯向他透露一句話。
    “四姐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高興？”夜淳之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
    “我哪裏會知道。”夜渺兮道。
    夜淳之“哦”了一聲，托腮沉吟道：“那我剛才豈不是白哭了。”
    夜渺兮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說，四姐不妨先將那件事對淳兒說說，淳兒還可以在泠兮姐姐要將你千刀萬剮時為你求求情。”夜淳之將身子向後一栽，舒舒服服地倒在了躺椅上，雙手墊在腦後。
    “淳兒！”夜渺兮驚叫出口，下意識地站起身，“誰教你說這話的？”
    “那個歆兒一看就是你的婢女，說的話都和你一樣。”夜淳之懶洋洋地說道，“為什麼一定要有人教我，我自己難道不會說話麼？”
    夜渺兮目光一震，即刻轉頭去看站在她背後不遠處的侍女，目光尖利，似要在她身上生生戳出個洞來。
    “別看了，她叫音舞，是我宮裏的人。你的歆兒早就死了。”夜淳之冷冷道。
    夜渺兮眉頭一蹙，劈手便去抓夜淳之的肩膀，怒道：“你是誰？”
    夜淳之手一抬，不慌不忙地便扣住了她的手腕，抬眼看她，挑唇笑道：“我自然是你弟弟淳兒啦，不然還能是誰？隻不過沒有多少人真正認識我罷了，你也是那多數人之一。”
    夜渺兮感到一股大力環著她的手腕，雖然不算很疼，但卻無法抽出手來，心裏不由暗驚。
    她強自鎮定下來，冷冷道：“淳兒，你殺了我派去保護你的人，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派去刺殺我的人有人替我殺了，所以我隻能殺你派去‘保護’我的人了。”夜淳之條理清晰邏輯嚴謹地答道。
    “你……！”夜渺兮又驚又怒，一時無語。
    夜淳之說完，目光暗下來，斂去戲謔的神色，“四姐，別等三姐懷疑到你頭上來，先對淳兒承認了吧，也免得落到生死皆不得的地步。”
    夜渺兮瞳孔一縮，神色不動，“你要我承認什麼事？”
    “剛剛做了的事，四姐就忘記了麼？要不要我替你想一想？”夜淳之冷冷道，目光亦隨著這冰冷的語句而寒了寒，說罷扣住夜渺兮手腕的手指猛一發力。
    “啊——”夜渺兮失聲痛呼，上下齒緊緊咬在一起，極力壓下向夜淳之出擊的心思。
    她不能對他動手，看情況，她也根本無力動手。
    “招不招！”夜淳之厲喝一聲，眉頭皺緊。
    “招什麼……”夜渺兮咬牙硬挺。
    “還想不起來？”夜淳之聲音猛地抬高，發力方式突變，一聲異響伴著夜渺兮的慘呼發出，夜淳之隨即鬆開了她的手腕，將她向後輕輕一推。
    夜渺兮脫力地跌坐在地，手腕劇痛，動彈不得。
    夜淳之跳下躺椅，走到她的麵前，蹲下道：“四姐，若是三姐來查，恐怕你折斷的就不止這一個手腕了。你說還是不說？”
    夜渺兮躺在地上，無傷的那條胳膊的手肘勉強撐著地，額上冷汗涔涔，雙目微合，隻留下一條細細的縫，無力地看著夜淳之，卻仍舊沒有開口的意思。
    “你現在告訴我，我可以保證三姐不會再傷你分毫。”夜淳之道。
    夜渺兮撐著地的胳膊明顯地抖著，神色極為痛苦，目光迷離，神智似已有些不太清楚。
    夜淳之看著她，目光微微一晃，輕歎了口氣，雙手拿起她折斷的手，極為熟練地一推，將骨頭接上。
    夜渺兮又痛呼一聲，頓時清醒了幾分，如蒙大赦地沉沉喘氣。
    “我暫時不會告訴泠兮姐姐。”夜淳之站起身，“但願三日後不會出什麼大事，否則我也不能再救你了。音舞，摘下你的麵具，帶幾個人送四姐回宮。”
    說罷，他轉身向遠處走去，走出兩步，突然又回頭看了看夜渺兮，冷哼一聲，“泠兮姐姐遍體鱗傷時也不曾像你這麼叫過。就憑這一點，你也永遠鬥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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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二第07章：親見可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