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筷子挑起最後一根麵條，吸進嘴裏，華玉淞擱下筷子，向聞音樓的方向又瞅了一眼，神情頗有幾分不耐。
    華玉淞閑極無聊，眼睛盯著聞音樓門口，修長的手指捏著劍柄，一圈一圈地轉著劍。
    正是早飯時間，麵攤生意興隆，老板見他占著座位不走，心裏著急，便湊上去，小心地問道：“這位公子，您吃完了麼？”
    “吃完了呀。”華玉淞隨口應了一句，目光仍落在聞音樓樓口。
    “嘿嘿。”麵攤老板陪著笑，“那就麻煩您移駕，給其他客人行個方便唄……”
    華玉淞收回目光，掃了那老板一眼，“哦，那就還沒吃完。”說罷漫不經心地端起麵條碗來喝了一口剩下的麵湯，繼續盯著聞音樓樓口。
    老板：……
    又過了好久，司河終於拎著劍下了樓，腳步悠閑了許多，沿著聞音樓門前那條長街走遠了。
    華玉淞的眸光明明暗暗了幾下，提劍起身。
    老板正招呼客人路過他身邊，見他終於要走了，心裏一時高興，便順口對他說了句：“客官您慢走啊！”
    華玉淞看他一眼，臨走前丟下一句話：“麵湯有點鹹了，下次注意。”
    老板手一抖，碗裏的麵條差點全灑出來，老天保佑別有下次了……
    華玉淞一路躲躲藏藏地跟蹤司河，走了好久，終於走到了比較偏僻的地方。
    華玉淞站到路當中，劍抱在胸前，衝著前邊的身影揚聲叫了句：“司河。”
    司河悠閑的腳步狠狠停滯了一瞬，他似是愣了片刻，待反應過來時，連頭也沒有回，向前疾奔幾步，躍上樓頂，駕輕功向遠方飛去。
    華玉淞細起雙眼，眸中蕩漾起寒冷的漣漪，嘴角卻噙了一絲笑意，縱身躍上樓頂，直追司河而去。
    司河幾次繞彎路而行，華玉淞知道他定是欲調轉方向返回聞音樓尋求風琬逸的庇護，便也特意防備，逼著他向郊外逃去。
    四周的景色慢慢換成一片稀疏的樹林，司河鑽進樹林之中，在樹與樹之間繞行很久，直到看不見華玉淞的人影，也聽不見異常的動靜，才停下腳步，整理紊亂的呼吸。
    “許久不見，連禮數都忘了？”華玉淞冷泉般的聲音卻毫無預兆地從上方響起。
    司河驚得渾身一個戰栗，抬頭望去，見華玉淞倚在一個樹的枝椏間，雙手抱著劍，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司河已經無力再逃下去，強自壓下整個身子的震顫，以劍抵地，單膝跪下，深呼吸了幾次才能說出較為連貫的話來：“罪臣……叩見皇上。”
    “不要裝得那麼膽小，其實你膽子很大的，司河。”華玉淞微眯雙眼，語氣越來越冰冷低沉，陰森可怖，“朕的手下之中，從來沒有人，朕讓他死，他居然還敢逃！”
    司河渾身一顫。
    “你是第一個。”華玉淞揚唇一笑，聲音轉輕，滿臉的戾氣似乎在一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司河卻覺得有涼氣直衝脊背，不由微微攥緊了手中的劍，“罪臣隻是覺得，在這世上還有想做的事沒有做，所以不甘心死。”
    華玉淞聞言，眼中驀地劃過一道莫測的光芒，掃了他的手一眼，冷冷地笑道：“不用把劍握得那麼緊，你的劍快不過朕。當年你辦事不利，朕給過你自己選擇死法的機會，你不珍惜，現在你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司河的手驀地一鬆，臉上的驚懼再深一層。
    “哦，說‘沒有’其實不太恰當，朕還是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的。”華玉淞微垂眼瞼盯著司河，“告訴朕，你現在的主人，是不是聞音樓樓主？”
    司河垂頭，“是。”
    “他是什麼人？”華玉淞沉聲問道。
    司河繼續垂頭，卻沉默不語。
    華玉淞冷冷一笑，“你可要想清楚，事已至此，你可以猜到順朕心意的後果，但一定猜不到違逆朕心的後果。”
    沉默了許久，司河的神色越來越暗淡下來，終於開口，卻道：“回陛下，罪臣不能說。”
    “不說？”
    “是。”司河不知從哪裏突然來了勇氣，抬起頭，直直地盯著華玉淞的眼睛，“罪臣想活命，但絕不會賣主求存，就像罪臣這幾月來從未向聞音樓樓主泄露過陛下的半點秘密一樣。”
    華玉淞勾起嘴角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如此，需不需要朕謝過你？”
    司河垂頭，“罪臣不敢。”
    “你可知道不說的結果是什麼？”華玉淞斂了唇角的弧度，隻留下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平平地投向前方。
    “罪臣不敢向陛下求一個痛快，陛下想如何消去心頭之恨，如何殺一儆百，罪臣……沒有半句怨言。”司河道，聲音微微顫抖，話音落時，微合雙目，似乎已經因恐懼而無力睜開眼睛。
    華玉淞依稀笑了一笑，卻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轉而問道：“你說的想做未做的事，需要多長時間能做完？”
    司河微微怔了一下，竟也露出一絲極淡的笑，“一輩子。”
    “嗬……”華玉淞突然笑出了聲，俊朗的麵容因了那笑而更加顯得英氣十足，“說一個朕可以接受的時間。”
    司河那被絕望和恐懼填充得失了光澤的雙目中隱約閃過一道清光，略略沉吟片刻，抬頭道：“一個月。”
    “好！朕就給你一個月。”華玉淞努嘴而笑，在樹枝上站起，“一月之後，朕自會取回你的性命。”
    司河從聞音樓退出後，風琬逸坐在流光溢彩的珠簾之後，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空青瓷茶盞，一言不發，似在思考什麼，偶爾輕咳兩聲。
    雲空掃了那茶盞一眼，躬身道：“公子，屬下再去為您取些藥茶來。”
    風琬逸點了點頭，雲空便走了出去。
    過了許久，雲空端了茶壺走進房間，雙腳踏在竹木鋪成的地板上，發出“啪啪”的輕響。
    “公子，茶來了。”雲空道了句，便向珠簾後走去。
    就在他揚起一隻手去掀珠簾時，一道銀絲突然從簾後飛出，纏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雲空微微一怔，耳畔響起風琬逸低低的笑聲，“雲空，你方才的幾步路走得很不錯嘛。”
    ============================================
    下章預告：卷一第15章：朋友兼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