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猛虎過處鳥飛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6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過了沒多久,承訓發現自己並不在囹圄,而是在一個軟榻上,房間裏有木槿的香味,一個梳妝台,一麵銅鏡,時已夜色深深,月光灑進來,仿佛白紗籠罩,一個女子安靜地坐在離他不遠處的一個木椅子上。
承訓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心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女子見他醒來,端著一個杯子走過來,說道:“這是醒酒茶,你喝了就好了。”
承訓一看,這人正是姬紅裳。
姬紅裳道:“那天我娘要殺你,向你撒了迷迭香粉,你就昏了,我帶你逃回了穀中,她不懂我的遁甲術,所以奈何我們不得。”
承訓疑惑地道:“你……這……”真真假假,迷迷幻幻,讓他有些糊塗。
姬紅裳溫柔地一笑道:“你是不是做了很多夢?”
承訓點點頭,喝了醒酒茶,清醒了一些,道:“那個夢挺長的,跟真的一樣。”
姬紅裳道:“中了迷迭香,就是這樣的,你還好,有定力,以前有個人,定力不行,已經睡了二十年了。”
承訓訝道:“二十年?”
姬紅裳緩緩說道:“嗯,就是二十年。”
承訓道:“那個人是誰?你娘為什麼要那樣對付他?”
姬紅裳道:“那個人叫獨孤鷹,是北周時期宇文邕手下的一個將軍,後來北周被滅亡,他落拓江湖,欺負了我娘,於是就一直睡到了現在。”
承訓道:“宇文邕,這名字聽著倒是耳熟。”他想起曾經的某個夜晚和付一笑聊天,付一笑給他講了宇文邕的故事。宇文邕是宇文泰的第四個兒子,《北史·周本紀》中說他“幼而孝敬,聰敏有器質”。宇文泰因此很喜歡他,常對人說:“成吾誌者,此兒也。”十二歲時宇文邕就被封為輔城郡公,孝閔帝時期,官拜大將軍,出鎮同州。宇文邕性格沉穩,寡言少語,但如果有事問他,他總能說到點子上,所以明帝曾感慨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就是這樣一個人,後來身登帝位,滅北齊,統一北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出兵南朝,一統天下,而縱觀他一生作為,的確堪稱一代雄主,另外,滅佛一事,更是讓他名揚青史。
姬紅裳道:“你想什麼呢?”
承訓回過神,道:“我在想,你娘會不會又殺來!”
姬紅裳笑道:“你是在想自己到底醒過來沒有,對不對?放心吧,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
承訓苦笑道:“我自己都已經糊塗了。”
姬紅裳道:“別想那麼多,先睡。”
就這麼承訓又睡了半天,夜三更的時候他醒了過來,依稀聽到衣袂飄飛之聲,敏覺的他立即欺身躲在一個大樹後麵,他聽到風中傳來一男一女的嬉笑聲,就著月色,可不正是卓荔菲和衛襄嗎?
承訓心底一痛,他真的不願意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真的!可是現實讓他不得不信,他這才明白自己一直在別人的圈套算計當中,一道涼氣自背脊上直衝下來,隻是,他們為何要如此呢?
卻聽衛襄道:“表妹呀表妹,你折磨得我好苦啊!”卓荔菲哼了一聲,道:“這還不是爹爹的主意。”衛襄憤然道:“可是你也不用跟那個臭小子……”卓荔菲道:“若不這樣,怎能得他的信任?”
衛襄一把攬住卓荔菲的腰,笑道:“你爹就為了那麼一本破書?”卓荔菲冷冷一笑道:“你也就這見識!”衛襄道:“那是什麼?”
卓荔菲道:“聽薔薇夫人說,這小子的身上有傳說中的《奇談錄》,我爹爹是為了從這小子口中套出一個《奇談錄》的秘密?”衛襄奇道:“什麼秘密?”卓荔菲道:“這個你去問我爹啊!”衛襄啞口無言。
承訓沒想到卓荔菲居然是這般蛇蠍心腸!暗忖:“《奇談錄》是什麼東西?”
《奇談錄》當然不會在承訓身上,但不知怎的,有人又放出消息,說《奇談錄》就在他身上,所以就有了承訓被擄走這許多事端。可是,又是誰放出的消息?為什麼又要說在承訓的身上?
衛襄、卓荔菲手腳亂動,卓荔菲道:“你放心吧,等這事兒完了,我就殺了那小子給你出氣怎麼樣?”衛襄道:“這還差不多!”
承訓不想再聽下去了,凝氣靜息,為免被覺察,回到紅裳的閨閣中。
沒想到紅裳正在房子裏坐著。
承訓暗道休矣。
姬紅裳道:“你跑到哪兒去了?”
承訓道:“醒了,出去走走。”
姬紅裳神秘一笑,道:“是嗎?”
承訓想,與其在此任人宰割,不如拚命逃生。見姬紅裳懷疑,迅然抽過掛在壁上的一把劍,刺向姬紅裳,姬紅裳花容失色,道:“你幹什麼?”
承訓也不說話,姬紅裳連身閃避,一下將承訓的劍奪下。
承訓愕然,姬紅裳笑道:“你是想試試姐姐的武功麼?”
承訓鎮定地說道:“姐姐的功夫原來這麼厲害!”
姬紅裳將劍掛在牆壁上,走到承訓跟前,說道:“看來迷迭香在你體內還沒有完全消散。”
承訓點點頭,一下製住了姬紅裳周身要穴。
姬紅裳俏臉一紅道:“弟弟,你這是要做什麼?”
承訓嘴角一揚,朝姬紅裳行了個大禮,道:“姐姐,多謝這些時日的照看,小弟告辭。”
姬紅裳急道:“你!你快放開我!你一出去就會被他們殺掉的。”
承訓冷冷地道:“難道你不想殺我嗎?”
姬紅裳眼珠裏淚花閃動,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可是,你必須聽我的,千萬別出去!”
承訓見紅裳的神情不似作偽,一時有些疑惑。
姬紅裳解釋道:“他們就在這屋子外麵等著要你的命。”
承訓道:“那你為什麼和他們作對?”
姬紅裳咬了一下嘴唇,不語。
承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是,從小以來的經曆讓他的膽子變小了,他不敢輕易相信一個人。
沉默半晌後,姬紅裳說道:“你真的要走嗎?”
承訓點頭道:“是的。”
姬紅裳神情淒然,道:“你打開那邊的櫃子,有一張奇門遁甲圖,你照著上麵的指示,就可以離開這個山穀,從此他們,還有我,就永遠也找不到你了。”
承訓一怔,走到姬紅裳說的櫃子邊,果然找到一張奇門遁甲圖。
姬紅裳輕輕地道:“你,可以走了。”
聽紅裳這麼說,承訓卻為難了。
姬紅裳見他遲疑,笑道:“怎麼了?”
承訓一下解開姬紅裳的穴道,姬紅裳萬萬沒想到,承訓說:“我們一起走,好嗎?”姬紅裳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承訓看紅裳楚楚的模樣,心頓時軟了,忍不住把紅裳抱在懷裏。
紅裳喃喃地說道:“其實,在羅浮山棋台爭雄的那天,我便看到你了,我也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他們那些人要害你,我就是不高興!”
承訓心頭一暖,其實換了誰,聽到這番言語,心裏都會萬分感動的。
紅裳繼續說道:“我看到青思奉了母親之命把你抓了,於是我就救了你。這個地方,是當年我師父留下的,現在除了我誰也不能在這兒來去自如。”
承訓握著紅裳的手,道:“我們一直在一起,好麼?”
紅裳很溫婉地點點頭,然後說道:“要走就要趕緊,我娘,還有趙乘風他們遲早會找到進來的法子。”
話不多說,承訓和紅裳兩人並肩攜手,依照奇門遁甲圖的指示,穿過一道暗門,拐過幾道山坳,不多時便走出了這個恍如夢境一般的山穀。
可是,承訓又想起卓荔菲,那些往事,曆曆在目,紅裳說那是承訓中了薔薇夫人的迷迭香所發的夢,可是,薔薇夫人、卓荔菲、趙乘風、衛襄、了靜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確實想要殺他,他明明看見了卓荔菲和衛襄的暗自苟且……那,這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幻呢?
姬紅裳說道:“小心點,這個山坳有猛虎出現哦。”
承訓大笑道:“猛虎?我不怕的,如果真的有,就殺了!”
姬紅裳正要說話,就聽到一聲虎嘯,直可摧山震海似的,兩人對視一眼,心裏均道:“真是說什麼來什麼。”這山坳奇險,前路滿是荊棘,後路則是懸崖,他們是從一個岔路上拐入的,自然不會後退,隻有前行。那虎嘯聲巨大,完全不能辨知在哪個方位,兩人隻好屏息以待。
承訓將腰間的劍抽出,冷冷地道:“我曾經在海裏弄死過鯊魚,這次看來不打死一隻老虎真是對不起自己了。”
姬紅裳從小沒見過老虎,饒是她有絕世武功,心裏仍然犯怵。
承訓道:“你聽。”
虎嘯聲愈近,虎爪踩在地上,驚飛了一樹的烏鴉,但是眼前出現的一幕卻讓他們哭笑不得。
那猛虎體態雄偉,毛色條紋綺麗,待它靠近,嘯聲已歇,回聲猶在,風力撼得人腳步不穩。姬紅裳不自覺地就站在了承訓身後。猛虎抬起一隻爪,劍甲鐵掌,頗顯威風,兩隻大眼呈現出暗黃色,足以令百獸為之膽寒。
虎背上,卻坐著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這老者嘻嘻地笑著,似乎有人被老虎嚇到,他正自得意。卻聽他仰天長吟道:“深山虎食人,長嘯振林木。世人皆畏虎,虎有何足懼?”
承訓和紅裳還沒緩過神,那虎已經猛地走到了他們麵前,搖頭晃腦,姬紅裳忍不住大叫一聲。猛虎的頭又一搖,老者大笑道:“小娃娃,嚇到了吧?”姬紅裳囁嚅道:“你,你說呢!”老者道:“老虎有什麼可怕的,你看,我不是騎在他背上了嗎?”老虎的眼神隱約也透出笑意。
承訓見猛虎和老者並無惡意,強作鎮定,道:“老前輩,你這是從何處而來?”老者右手捋了下虎須,道:“我,打來處來,往去處去。你們呢?”
承訓答道:“晚輩是躲避仇家,逃到此地,沒想到遇到了老前輩,不知老前輩怎麼稱呼?”
老者道:“老夫年紀太大,已經忘了叫什麼了,你們呢?”
承訓正要說話,姬紅裳接口道:“我叫賈南姑,他叫張阿寶。”
老者哼然道:“一聽就是瞎編的!”
姬紅裳俏臉一紅,辯解道:“那誰會相信你忘了自己的名姓,你既不願以誠相待,我們為什麼要告訴你?”
那猛虎橫了姬紅裳一眼,老者頷首道:“你,說得有理,其實,什麼名不名,姓不姓有什麼大不了的,根本就是無關緊要。”
承訓道:“前輩正解,那,晚輩告辭。”拉著姬紅裳的手便走。猛虎卻揮出一爪,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老者說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承訓麵不改色地道:“前輩意欲何為?”
老者拍拍虎頭,猛虎轉身,老者道:“跟我來。”
承訓和紅裳不敢違逆其意,隻得跟隨。
那猛虎過處,風聲鶴唳,大大小小的岩石也被踩碎,長空的獵鷹亦遠遠飛開,以避讓其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