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明月千山萬水 江湖風雪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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虯髯客、李承訓、上官捷、蕭夢、易衡山一行人一路前行。
隱約傳來虯髯客的聲音,他說道:“秦廣王到底是為什麼追殺你們?”上官捷道:“是因為失傳已久的《奇談錄》……”接著,便再無聲息了,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他們蹤影已消失在長路千裏之外,煙濤縹緲,月色如霜。
他們乘著月色,將要去往千山萬水外的扶餘國。航船之上,虯髯客麵南站立,他舉劍向前,悠然說道:“回想起前些年和李世民中宵論劍,就像昨天的事情一樣。”在他的身邊,是鳳子吳鉤蕭夢,蕭夢輕歎一聲,他心裏也泛起一絲愁緒,雖說自己縱橫江湖多年,南來北往經曆了許多,早已慣於漂泊,可如這般的漂泊他還是第一次,再過一會,就不再是中土大唐了。而李承訓則由上官捷、易衡山陪同在船艙裏休息,他們想必也有著各自的情懷。他鄉的明月會不會和故鄉的明月一樣清澈呢?沒有人知道。
蕭夢的吳鉤劍在明月下綻放著光芒。虯髯客繼續道:“再行兩日,就到扶餘國了。不知道我雲兄弟怎麼樣了?”蕭夢說道:“那些殺手應該不會放過他。”虯髯客道:“希望他和弟妹安然無恙。”蕭夢道:“我想,他們會沒事的。”
虯髯客目視著這個後輩高手,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苦笑,似乎這一聲苦笑,已令兩人在某些方麵有了些許相知與相許。虯髯客道:“你的劍已經被月光染得變色了。”蕭夢哦了一聲,笑道:“月色洗劍,就讓月色把我的劍洗一洗,它也累了。”虯髯客心想,這蕭夢看來也有一番滄桑不堪回首啊。他走到一邊,取過兩壺酒,道:“來,蕭兄弟,我們喝個痛快。”蕭夢將鳳子吳鉤擱在一邊,兩人就在此情此景中對酌了起來。凜冽美酒,孤清明月,盡是江湖況味。
海浪起伏,月升月落,很快就靠近了扶餘國。與中原不同,扶餘國的碼頭並無關卡,商賈來往自如。
虯髯客一步當先,領著李承訓、上官捷、蕭夢、易衡山走下碼頭,行處隻見人煙輳集,車馬駢馳,一座城垣橫立,三分虎踞,七分龍蟠,幾人進城,城守官兵見衣冠有異,上前查問,一見虯髯客,立即躬身行禮,此地驛丞聞得國君來臨,忙出相迎。
蕭夢突然拱手道:“玄禮兄,還記得在下麼?”那驛丞姓岡田,名儁,字玄禮。虯髯客等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不知這二人是如何相識的?
過了禮數,岡田儁道:“國君有所不知,當年我隻身前往中原做買賣,被強盜搶劫,幸好被蕭兄所救,中原人太可怕了,我此生再也不去了!沒想還有機會見到救命恩人。”眾人聽完大笑,唯獨李承訓在一旁默默無語,虯髯客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易衡山笑道:“張大哥果有君臨天下的本事,傳言真不虛。”虯髯客撫須一笑。蕭夢道:“若非當年虯髯客隱退,這中原的神器恐怕就不會姓李了。”幾人又一番大笑。虯髯客說道:“扶餘國異風異俗,我們去見識一下如何?”
市井之上,一般商鋪貨殖鹽米糧油,也有酒肆茶房林立,鼓角樓台唱歌風雅,百姓穿著碎布長褂,頭戴各色圓帽,說著八方語話,原來在虯髯客的推行下,漢語已經成了此處的官方語言,中原的文明在此傳揚。
這時,人潮中,出現一個女子,看樣子比李承訓要大三四歲,隻見她麵帶微笑,朝李承訓走了過來。
李承訓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了虯髯客身後。
虯髯客哈哈大笑,道:“月娘,你看你,大熱的天,也不用穿成這樣吧?”此時正是炎熱的天氣,空氣中盡是海水和熱浪的氣息,每個人都身著著短裝,這女子的穿著更是誇張,就像沒怎麼穿似的。
虯髯客豪邁蓋世,也有幾分怫然。月娘靠在虯髯客的臂膀上,嬌聲說道:“哼!要不是那個該死的崔盈盈與我打賭,我怎麼會把衣服輸掉的?”
虯髯客又好氣又好笑:“你又被那個爛賭鬼欺負了?”月娘嘻嘻一笑。李承訓、蕭夢等人更是好奇。虯髯客解釋道:“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眾人由北市入宮。但見皇城威嚴,龍庭鳳閣,麒麟鴟吻,碧瓦朱甍,雕梁畫棟,鱗次櫛比。有一朵奇葩點嵌湖心,梧桐樹,老槐樹,銀杏樹,洪桃屈盤,丹桂灌叢。有兩排兵甲劍戟戍,白玉欄杆,朝陽初灑,美不勝收。
宰相淩承儒率眾相迎。虯髯客道:“承儒,這幾人都是我在中原認識的朋友,傳令上下,千萬別怠慢了。”淩承儒道:“是。”安頓妥當,虯髯客獨自一人,手持一壺,壺中是酒,美酒,來自中原的美酒。每隔一段時間,虯髯客就會去中原弄些酒來,有時候和好友和大臣和子民同飲,有時候則是自己喝。
此刻正是黃昏,他飲著酒來到海邊,望著海天茫茫,思緒萬千,他想著李承訓的傷,秦廣王的毒手可能會損折他的陽壽,自己隻能盡力而為了。由此又想到了李世民,不禁苦笑,當年李世民寫的一首詩驀地從他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慨然撫長劍,濟世豈邀名。星旂紛電舉,日羽肅天行。遍野屯萬騎,臨原駐五營。登山麾武節,背水縱神兵。在昔戎戈動,今來宇宙平。”
這首詩是當年李世民在平定關東竇建德、王世充之後寫的,豪情滿懷,抱負不淺,後來兵變奪位,屠戮手足親屬黨羽,虯髯客並不感到意外。海浪在起起落落地吟唱著天涯的羈旅,虯髯客的思緒也越來越遠,他想到了秦廣王、宇文謙,想到了祁連鬼魂,他們要搶奪的《奇談錄》真有那麼神奇?他們的背後若非李世民指使又會是誰呢?此事好像沒那麼簡單……海浪拍打著礁石,濺起水花,在殘陽下顯得絕美,他舉目遙望,目光所向的位置正是千裏之外的祁連山。
*********
祁連山,雪落冰封,天地素白,祁連鬼魂早已不在。
突然,數聲清嘯響起,在一處懸崖絕壁,躍出四條身影,矯若遊龍,而這四人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絕壁旁乃是一泥石曠地,首先看到一個麻臉漢子,三十上下,接著是一男一女,看樣子是一對伉儷,另外一人,白麵書生模樣,手搖折扇,但是他的目光像他手中的刀一樣寒,比這時祁連山的月光還冷!
白麵書生其實已經有些歲數了,兩鬢斑白,隻是額頭看不到皺紋,他淡淡的掃視了一樣麵具人,撫掌大笑道:“自從六年前紅樓一戰,我們幾個邪魔歪道也有六年沒見麵了吧!”
所有人不禁默然。
其中一人說:“六年了,我們定要一雪前恥!“
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令他們引為恥辱?
這,還得從一段舊事說起。
如果你混跡江湖,你絕對不會沒聽過“不歸穀”的名頭,不歸,即生死不歸之意,不歸穀位於陰山深處,其中俱是江湖亡命之徒,被視為邪魔外道,為正義之士所不恥。不歸穀的穀主上官灼野心極大,妄圖稱霸武林,在江湖上攻門滅派,掀起了不堪卒睹的腥風血雨。在他的手下,有五大護法,他們是:通天劍馮近南、書生殺手耿陌玄、陰陽雙刀寧青風、左青瑤、鬼麵獨行張幽冥。他們或乖戾囂張,或行事詭秘,成為了很多人的噩夢。而且,他們並不是上官灼的手下那麼簡單,他們同上官灼一樣,都是野心勃勃之輩。
然而就在六年前,在鬼穀眾人以為可以一統江湖之時,劍中之神楚秋塵縱馬南來,帶著數十名江湖好手在紅樓與鬼穀眾人血戰,最終,上官灼死在楚秋塵的天南一擊之下,五大護法中的馮近男殞命,深受重傷,其餘人身受重傷。原本一幹江湖正義之士欲處死這幾人,可是劍中之神卻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了這五人離去,有人建議廢去這幾人的武功,以免將來再為禍天下,楚秋塵卻說,若他們知錯能改,身懷絕技,未嚐不是好事一件。
就這樣,六年,在歲月的翻滾中,匆匆流逝。
有時候,當我們用一顆善良仁慈的心對待別人,往往得到的是虎狼的蠶食,這也可算作是農夫與蛇的故事翻版,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鬼穀五個護法並沒有因為楚秋塵的仁慈而悔悟前非。
他們,要複仇!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不是吃素的!
耿陌玄召集其餘幾大鬼穀護法,用意自是卷土重來。
張幽冥揚眉一笑,道:“耿兄難道已知道《奇談錄》的下落了?”
耿陌玄道:“正是在這祁連山中。有了《奇談錄》,我們不但可以報仇,還可以製霸江湖,和李世民爭奪天下!”
幾人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耿陌玄道:“你們還記得百年前的魔手鬼算麼?”
若幹年前,精通奇門之術的魔手鬼算死於祁連山的幽冥峽穀,留下《奇談錄》一卷,相傳此書蘊含武道之絕密,汲易經之真髓,得之能解天地時空之奧秘,坐攬萬裏之江山,得享長生之福德,世上的野心家、名利客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可惜一無所獲。
左青瑤道:“魔手鬼算,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你覺得《奇談錄》會在這裏?“
耿陌玄道:“我的消息應該沒錯,不管如何,現在,我們就去找找看。”
耿陌玄帶著張幽冥等人走進一片樹林。
所有人,貌似除了耿陌玄,都帶著幾分緊張。
耿陌玄道:“穿過這樹林,便是《奇談錄》藏匿所在。”
這幾人雖說平時有嫌隙,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卻並無任何分歧,因為他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
果然,穿過樹林,他們看到一間黑色的屋子。
沒有一絲生氣,耿陌玄淡淡地說:“進去吧。”
寧青風握了握左青瑤的手,耿陌玄大步當前,其餘人跟於其後。
黎明破曉之際,風雪依然在肆虐,祁連山腳,有人看見一個奇怪的人,戴著麵具,匆忙奔跑,也沒有人知道,耿陌玄他們到底有沒有找到他們想找的東西……
************
雪,在下著。
雪,包圍了世界,裝點了河山。
雪,從白晝一直到黑夜,循環往複。
下雪的時候,詩人會弄墨,俠客會舞劍,浪子依然在雪裏獨行,萍蹤漂泊注定了他們不會是風雪中的夜歸人。
在居無定所的日子裏,一個看一場雪,感受一場雪,會特別浪漫。
雪很美,也很冷,冷冷的雪刺痛著心髒,在冷冷的雪中,不妨喝一杯酒來暖暖身子,不覺間,雪落在酒中,飲者便揮一揮衣袖,快然飲下。
當喝酒的詩人、俠客、浪子都走遠,雪還在下著,霏霏不止……
祁連山下了很長時間的雪。
祁連山下雪的時候,另外一座山也在下雪。
如果你站在天上的雲端,你會看到那座山。那座壁立千仞,東臨潼關,西望長安,南依秦嶺,北靠黃渭,堪稱天下之險絕所在的華山。
當年周平王遷都洛陽,因華山在京城之西,故稱“西嶽”,一直沿用至今,與東嶽泰山、南嶽衡山、北嶽恒山、中嶽嵩山一道並稱“五嶽”,相傳黃帝、虞舜都曾到華山巡狩,隋唐以來,沈約、李白、杜甫、李商隱、王昌齡、陳摶、陸遊等文人雅士也在華山留下了眾多傳誦千古的名篇佳作。
而在江湖中,華山,也是聲名顯赫的名門大派,長於劍術,獨步武林,開派宗師廣寧子更是個仙風道骨般的人物。
這時,雪已停,正是黃昏,殘陽映雪,分外迷人。華山一條曲道上走來一人,麻衣草履,二十五六的年紀,方麵大耳,身上挑著一擔柴,卻是個樵夫。
忽然,他停住腳步,遙望左邊天際,竟升起一道青紅相間的璀璨霞光,繚繞著經久不絕,這樵夫果然好奇心起,轉身往霞光處行去。
山道崎嶇,霞光起自一山穀之中。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樵夫尋到了所在,乃是個拱形山洞,正要探個究竟,便聽到一聲怪笑。
樵夫也不害怕,朗聲說道:“什麼人?”
怪笑再次傳來。
樵夫暗忖,莫不是遇到了山野妖怪?心頭一凜,萌生去意。
卻聽一個沙啞的男子聲音響起,倒有幾分抑揚頓挫:“年輕人,沒想到你就這點兒膽量?”
樵夫不語,他又打消了去意,不知為什麼,他總是覺得蹊蹺,好像他必須要和什麼事情牽扯上什麼關係似的。
那沙啞的男聲冷冷地說道:“或許你不知道,這兒,已經有不下十人自詡膽豪,卻命喪於此了!”
樵夫縱是天生膽大,還是暗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自己估計是想走也走不了,隻得強顏笑道:“哦?卻不知前輩是何方神聖?”
這樵夫自幼在華山長大,也耳濡目染過一些江湖套話,甚至,他也曾想過闖蕩江湖,做一個熱血兒郎。微微出了下神,突地一驚,原來那說話之人已站在了他跟前。
斜陽射入山洞,映照在那人臉上,洞口的樹枝搖搖晃晃,樵夫看到這人須發皆白,似個野人模樣,瞧不出到底有多大的年紀,雙眸神采奕奕,精光逼人。
老者伸手拍向樵夫的肩膀,笑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樵夫為其氣勢所懾,動也不敢動,見他臉色溫和,稍稍放心,恭聲說道:“晚輩於銜鬥,是這華山上一個打柴的。”
老者笑道:“你不是江湖中人?”
於銜鬥點點頭。
老者在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容不減地說:“果然沒有欺瞞於我?”
於銜鬥心想,這老者不知要怎麼對付自己?
老者淡淡地說道:“你怎會到此?”
於銜鬥實話實說,老者哼了一聲,歎道:“你可知道你看到的是什麼嗎?”
於銜鬥搖搖頭。
老者道:“你跟我來。”
於銜鬥隨同老者走入山洞深處,洞內漆黑一片,老者袖手一揮,即有明燭亮起,如同白晝。
不多時,老者將於銜鬥帶至一間石室,他不禁讚歎,原來這石室甚大,其間煙雲密布,奇香撲鼻,滿眼瑤花異草,不啻神仙府邸。
老者微笑道:“你是第一個除我外到這石室的人。”
於銜鬥聽老者這樣說著,不由尋找適才所見的霞光,老者道:“別找了,那霞光隻有在外麵才能見到。”
於銜鬥愕然,因為他確實不能想象。
老者走向煙雲深處,道:“你看好了。”隻見老者袍袖拂展,頓時雲開煙散,於銜鬥看到一個巨大的火爐,一地的煤屑鐵灰。
於銜鬥心想,難道這老者是個鐵匠?旋即失笑,這老者身懷神奇的武功,怎會是鐵匠呢?
老者將幾塊镔鐵扔入火爐中,於銜鬥聞到一股鐵被燒融的味道,老者道:“你所看到的霞光,就是從這個爐子裏發出的。”
於銜鬥一驚,正要說話,老者已續道:“你不是江湖中人,我也不怕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於銜鬥忙說:“前輩,這,既然不方便說,還是不說為好。”老者哈哈笑道:“怎麼,你害怕了?”於銜鬥語塞。老者笑道:“一切都是天意,你注定和這江湖脫不了幹係。記住了小子,老夫姓薛,江湖中的朋友都叫我薛鐵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