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篇十六·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4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屋外的竹林兀自繁茂,我一覺醒來,周圍依舊是一片安靜。哦,對了,師傅月前就帶著師兄師姐外出曆練了。
簡單的吃了飯團,我發了一會兒呆決定出去走走。
師傅對於弟子都是很嚴格的,但對我似乎格外寬容,但我不想因為師傅的寬鬆而放鬆自己的練習,我很喜歡每次完成師傅下達的目標時他蒼老的臉上那溫和的笑容。
我飛身躍上高大的竹木,在林中穿梭,風從身邊掠過帶來的涼意讓人精神一振。我喜歡這種速度和感覺。巨網在枝葉間張開等待著獵物,鋒利的鉤刺隱在暗中,厚厚的落葉下埋藏著無數的陷阱。
我微微曲起身體,看向前方。雖然師傅走前留給我的作業隻是要拿到他設置的目標物,並沒有限定時間,但我覺得這對我並不是很難,我想試試,我記得今天是師傅回來的日子。
周圍已經聽不到鳥鳴聲。
扭曲纏繞的蛇群開始騷動起來。
我踩著地麵的間隙,小心的不觸碰到機關,輕車熟路。擲出的暗器將沿路的蛇死死的釘在樹上,地上。
灰影突然從麵前的巨石下飛出,我微微偏頭,躲過了鋒利的毒爪。它停在了高高的樹枝上,所到之處毒物紛紛落下,它細長的眼睨著我。
有點驚訝,這裏我曾經來過很多次,隻是第一次看到,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師傅講過的那種很稀有的冥狐。不過它這麼小,怎麼看也不像狐狸呢!不過,師傅也說過冥狐其實並不是狐狸,隻是一個名字罷了。
剩下都沒有什麼意外,隻不過是比想象中多費了一些時間。其實我還是挺喜歡那隻冥狐的,總覺得小小的它背上的毛摸起來應該很舒服。
沒有沿著原路返回,我仍然保持著興奮的心情,我特地繞著深林的外圍走了一大圈,玩心大起的故意引發一些機關,大聲叫著跳著,靈活的閃過,這是屬於我的遊戲。
回到小屋,遠遠就看到幾個人影,原來他們已經回來了。
三位師姐的臉色有點蒼白,但仍然精神奕奕。唯一的師兄我沒有看到人,大約是又去練習場了。
師傅一回來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日暮時分師傅才出來吃晚飯,我把一直放在腰間的錦囊捧到他麵前,裏麵是帶著師傅的印記的徽章。小小的勾玉中心帶著一點血紅。
師傅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微微點著頭拍了拍我依舊瘦小的肩膀。
我咧開嘴對著師傅笑著,我知道我的小臉上肯定已經是紅彤彤的了。
師姐把我最喜歡的菜夾到了我的碗裏。
之後的日子又跟以前一樣,每天早起跟師兄師姐們訓練,然後分別由師傅指導和考核各自所學。當然我仍是最自在的一個。不過,總覺得這次出去後大家有些不同了。
我看到過阿春師姐開始經常走神,有時候還能感覺到三師兄在遠遠看向這裏。真是的,想找師姐直接過來就好了麼?原來平時凶凶的三師兄其實是個悶葫蘆嗎?不過最近師兄看我的眼神總讓我覺得,怪怪的,仿佛仍是從前那樣疏離又夾著一絲憎惡與憐憫,真是複雜。
師姐是喜歡師兄的我也知道,不過現在他們卻在刻意躲避著對方,尤其是在師父麵前。於是我恍然大悟,是怕師傅不同意嗎?
另外兩位師姐似乎也總是心事重重,那天阿六突然跑過來交給我了一個小袋子,平時師傅不在的時候隻有阿六懂一點藥理不時會為我們配製傷藥。阿六說她們要走了,我問她是不是師傅又要帶你們出去了呢?其實我也很想到外麵看看,每次總是被留在這裏心裏對他們很是羨慕。阿六歎了口氣,欲言又止。路過的阿五看到我們突然抓過她碰觸我的手臂,瞪了我一眼,然後就拉著阿六離開了。
阿五姐姐真是越來越奇怪了。我記得我最近已經沒有再對她們做惡作劇了。
然後我就幹脆忘掉了這件事。
那天早上起我就覺得哪裏有些不一樣,卻又與平常沒什麼不同。起床時同住的阿春師姐問我是想出去還是在這裏陪著師傅?我覺得師傅對我很好,若扔下他一個人我也是不願意的。師姐沒有再說話。
中午的時候院子裏空空的沒有一個人,日光暴曬著幹燥的土地,踩在腳下有點發燙,遠遠看去甚至能看到靠近地表的空氣發生了輕微的扭曲,細細的塵土浮起。
我看到我們住的木屋旁有人影閃過,我嗅到了阿六姐姐身上特有的淡淡藥香。感覺到身後熟悉的氣息,我沒有回頭,不防後頸猛地一痛。
“不要!”是阿春師姐的聲音。
我被摔在地上頭暈眼花。
師兄的聲音重重的哼了一聲,似乎是不滿。
“阿七她還小啊。”師姐歎了一口氣,“阿七對不起了,我們,隻是想活下去。”
我發現我不能動也發不出聲音。
師姐回頭,對著身後的師兄說:“我們——”
走字還未說出口眼睛卻陡然瞪大。
師兄高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師傅佝僂的身影慢慢走近。
師姐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她的臉色煞白,猶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的嘴唇抖了抖,身體繃緊著想要逃離,終是抽出腰間的短匕猛地劃開左掌,在我的角度看過去那流出的液體帶著淡淡的青色。
很熟悉的氣味,我不由得眯起眼睛,總覺得似曾相識。
師傅依舊麵無表情。直到師姐手上流出的血液回複成了平常的紅色,她大笑起來,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語。
我看著師姐的腳下以她為中心土地開始變化著,翻滾著,下陷著,無數的蟲從地下湧出。師姐沒有在意身邊發生的一切,隻是怔怔的看著那邊早已沒有了呼吸的身體,大師兄身上的傷口中黑色的血幾乎流盡,他的皮膚上反而呈現出淡淡的紅,就像在沉睡中。然後,驟然裂開,一片一片,皮膚如同脆弱的紙張,再也包不住已經完全融化的腐肉。
“啪——”一陣撕裂的聲音響起,地上隻剩下一攤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膿水。
師姐開始不可抑製的大聲嘶嚎了起來,聲音變得恐懼起來。不知是因為師兄的變化還是因為那些蟲已經開始侵入她的身體。
眼前那個熟悉的女性的身體已經被蟲爬滿了,她的頭顱仍然露出地麵,倔強的揚起。那張我熟悉的臉龐,曾經對我溫柔地笑著,為我帶來好吃的飯食,告訴我她有了喜歡的人,以及那天惶恐而扭曲著一遍又一遍的告誡和催促著我快點離開。
她終是永遠發不出聲音了,周圍的泥土仿佛有意識般的向中心再次聚攏,平整,直至再也看不出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但那翻滾著無數蟲的黑洞卻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腦海之中。
師傅回頭。
我這才發覺我的身體已經可以自己活動了,我身上的衣服在掙紮中沾滿了土塵,和著一身的冷汗,黏在了臉上很不舒服。
“阿七不會背叛師傅吧?”他摸著我的臉,略硬的布料輕輕擦過,聲音蒼老而緩慢,帶著我熟悉的溫和與從容。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突然有些恍惚。
“師傅知道阿七是好孩子。”
他抱起我。
“呐,師傅老了啊。”
牆角兩個身影早已沒有了聲息,我趴在師傅肩上看過去,陰影中她們黑黑的蜷曲著,如同死物,融入了這間我們曾經一同居住的小屋。
我曾經問過師姐阿春為什麼我叫小七,明明這裏加上師兄師姐也隻有五個人啊。
師姐手中的木梳劃過我又長了一些的頭發,仔細的挽至頭頂,她說師傅曾經有過兩個徒弟,不過早已離開。阿春是師姐以前的名字,被師傅收養後排行第四了。
那麼說在三師兄之前還有兩位師兄了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很厲害?會不會很凶,會不會像三師兄那樣總是不理阿七?
在木板床上輾轉反側的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畫麵,隻是畫中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她們在深深的地下會不會覺得冷呢?我把被子又拉緊了些。
朦朧中我又做了一個夢,夢中大家都在,他們一個一個轉身背對著我,然後是這些天發生的片段,最後定格在阿春師姐在蟲坑中掙紮的身影,身體漸漸沉入了那個黑洞,她的臉上帶著笑容,她的嘴一張一合,說著,我和他在一起了。
第二天我醒得格外的早。收拾衣服的時候一個小布囊掉在了床鋪上,我拿起來嗅了嗅,是阿六的感覺,順手掛在了身上。
隻是一天我就開始想念師姐做的菜了。午飯是師傅弄的,其實味道不算太差,隻是有點不習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的師傅似乎顯得更蒼老了。
我有點擔心,我想起昨天就這樣消失掉的幾個人,我不喜歡熟悉的人再少一個的那種感覺了。
師傅聽了隻是笑了笑,夾雜著幾聲壓抑的咳喘。果然,師傅真的是病了呢。
我拉著師傅的衣擺說:“師傅,以後師姐師兄犯錯不要再這樣懲罰他們了好嗎?阿七不想師傅生氣,也不想看他們難受。”
“阿七是可憐他們了嗎?”
“不,隻是覺得沒有人陪阿七了,阿七一個人很無聊。”
“嗬——”師傅隻是搖了搖頭,吩咐我收拾東西,準備搬離這裏。“阿七,”師傅拿出一塊玉,跟之前我拿到的很像,隻是沒有了那點殷紅。他把玉用紅繩穿了掛在我的脖子上,“好好收著。”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摸著玉石光潤的表麵,冰涼透骨。
——End——
話說,最開始在夢中咱以為這是忍者片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