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苦笑了一下。“婆子老了，哪兒吃得動那東西。”
    姑娘說：“哪兒的話，婆婆健朗著呢，隻是這天兒不好叫您胃口差些而已，這不，花晴多有心，今兒個一定給您弄碗翅羹湯解解味兒。”一邊說著話，她還兼顧篤篤地喂貓兒似地敲著門扇。
    婆子心口暖了一暖，嘴上卻罵：“死丫頭！你今兒還打算上牌呢！病不死你的。”
    “沒這事兒沒這事兒，瞧婆婆說的。”姑娘咯咯笑著。“付老爺是好人，晴兒不適更會疼人呢。”
    婆子這才回味過來她這是真打算接著上牌，眉毛一倒就要怒斥。不想沒得到回應的花晴姑娘不依不饒地，一口一個妹妹地敲著門扇，非得讓人家出來說說話。
    “婆婆…婆婆…”連著折騰了一陣子，就是沒見人出來，更沒有半點動靜。花晴很是不能安心：“這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吧？趕緊地開門看看……”
    她回過頭，藥灶下的火光足以讓她看清婆婆的表情，也是一樣的神色隱憂。
    忽然，不知怎麼的，花晴兀地埋下頭。
    片刻後，婆子聽到她呢呢喃喃的低語聲：“也說不定，就這麼死了還更好呢…”
    “說什麼呢！”費婆婆驟然凝眉。“好死不如賴活著吧！”
    她這話一出口，花晴再也掩飾不住，蹲在門縫前的她頹然垂下雙手，埋著頭嚶嚀自語道：“我受不住了……”
    “你……”費婆婆勃然怒起，還想再勸戒幾句，就在這個時候，隔間裏睡糊塗了的金鑫從炕上下來時粹不及防踩了空，哎喲地發出一聲疾呼。
    “嗬……”花晴迅速地抹了抹眼，牽強地笑了一聲。
    金鑫醒來有一小會兒了，就是起碼24小時沒吃過東西，迷迷糊糊的血壓低得厲害。踩空的那一腳倒是小事，攀著炕沿就站穩了，她虛驚一場，再窸窸窣窣地摸索著走了出來，外頭屋簷下的火光讓她勉強看得清門縫前蹲了一個人。
    來到門縫前，她揉著幹澀的眼也蹲下去，一邊問道：“你是誰？”
    “妹妹這是才睡醒呢？”花晴沒有回答她，輕柔地笑著，把飯又遞到她跟前問：“餓了沒？雖然是婆婆吃剩下的，你將就著墊一墊？”
    費婆婆好歹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在這給人看門也有十年，來來去去的就花晴這種一味盲目對人好的人最看不過去。
    這是什麼地方啊？花晴也是苦命人，卻怎麼也學不乖，是人都知道婊－子無情，這世道卻多得是一如婊－子的人，偏偏她這個真正被叫婊－子的人，一次一次地善待出來一群白眼狼。
    耿硬的脾性一出來，費婆婆從鼻子裏悶哼了一聲，轉身回到藥灶前看火去了。
    花晴知道婆婆哼的什麼，回頭輕巧地對著那佝僂的側身笑了笑。
    金鑫結果好心遞來的飯，卻沒有迫不及待地開吃。她不覺得餓，因為身體是寶伶的，她現在的狀態非常的差，不明就裏的金鑫隻知道不餓，卻不知道具體因何不餓。
    “妹妹不吃麼？”花晴那雙關切的眼黯然地望著她。
    金鑫一臉歉意地搖了搖頭望著她。
    “不餓？”花晴小心翼翼地試探。
    “嗯。”金鑫點頭。
    “為什麼不餓呢？”花晴覺得奇怪，倒不是全部因為不餓這個理由。
    會被關在這裏的都是情況特殊的孩子，比方說強買來的，特別美豔的，比方說，硬骨頭。但是她覺得眼前的這個孩子有些不好說，雖然還不是特別肯定，她從這孩子眼中看到的，除了委屈迷茫，並不像是有寧死不從的覺悟的樣子。
    “嘿嘿~”
    “……”她眼前的孩子居然用傻笑賠罪起來了，花晴一楞，下意識地回頭看費婆婆。照她的認知，這孩子身上有一股閨秀特有的淡雅熏香，就算看不清楚她身上的著裝打扮，花晴仍舊認定了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遭難小姐。
    費婆婆對她們這邊的進展不聞不問。
    花晴眨巴了一下眼睛，再回頭她問金鑫：“妹妹這是為何來了這裏的？”
    問完她甚至後悔地，生怕人家瞬間掉下淚來，想不到的是，金鑫憨傻地爽利回答她說：“不知道。”
    “呃？？”這一下花晴真的楞了。“這？？”掂量了一下，她還是忍不住信了，又問：“那妹妹是哪裏人？閨名叫什麼？哪家的小姐？？”
    金鑫一直看著她，待她全部問完了，一起回答道：“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花晴癡傻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一回頭，朝著費婆婆低聲呼喚道：“婆婆，這孩子怎麼了？媽媽是從哪兒帶回她來的？？”
    很顯然，費婆婆也都聽到了，所謂對案件的敏覺性，她們在一瞬間覺得警鍾大響，兩目相接一時無話。
    “嗬嗬……”半晌，花晴突然咯咯咯地，笑得苦澀異常。看著門後那雙印著火光熠熠生輝的眼，她有自知之明，就算眼前這個孩子是被不擇手段弄回來的，除了勸導以外，自己是什麼也幫不上的。
    笑過了，花晴撫額，狠狠地自嘲道：“姐姐還想著，和妹妹說說話兒……那樣妹妹也好少吃點苦。”
    “啊……”金鑫張了張嘴，“我現在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啦，但是我知道這裏是哪裏……”
    頓了頓，在花晴全神貫注的聆聽下，她躊蹉著還是說：“……讓我聽話，可我該怎麼聽話啊？”
    她還是沒勇氣把話說得更明白，畢竟她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她在抵觸著的那份職業的從業人士。
    可是花晴聽得明白，於是她又愣住了。是啊，讓聽話，該怎麼聽話呢？這泥潭，進去了就永遠也洗不清了，就算沒有半絲力氣逃離，不願做的依然是不願。
    她在這種時候又能說什麼呢？別掙紮了，那隻會自討苦吃？
    哪頭不是苦呢？
    “你這孩子…”花晴又一次苦笑起來。“心裏明白著呢。”
    “呃？”金鑫聽出來她的話裏讚多過於勸服，嘿嘿嘿地，不善言辭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隻好傻笑。
    再沒過多久，大院兒那個方向急匆匆跑來了一個小廝，一路跑著，他一迭連油聲油氣地高聲呼喚著：“姐姐~~花晴姐姐~~~姐姐誒~~~”
    屋簷下的兩個女人一起側目看去，就見小廝氣喘籲籲地，一邊急不可待地咋呼道：“我的姐姐誒，你怎麼還在這兒呀，付老爺來了。”
    “哎呀！”花晴驚呼了一聲，似乎真是對付老爺挺上心的。“怎麼來早了呀？不是說今兒個忙，要來遲的麼？”
    “我怎麼知道呀。”小廝一手叉著腰貓著背站定喘氣。“不過還帶了另一位爺來的，這是一道兒出來的吧。。”
    聽了這話花晴又遲疑了。“哎呦，這可怎麼好呀，我這病著呢…”
    雖然付老爺是好人，可館裏的伶兒病了總要讓人生出不好的聯想，叫誰聽說了去，那付老爺可就損了聲名了。
    小廝可不管這些，又不是什麼大問題，店裏的姑娘真生了什麼大病是萬萬不能掛牌的。換句話說，就是真有什麼大病，隻要別碰她碰過的倒黴家，那又與己何幹，雖然可惜了些。
    “天下人都知道，付老爺疼姐姐著呢，沒事兒。”所以，小廝說著不痛不癢的話，全然不加上心，急急領著人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