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北戰 第八章 雲霧皆散,心中唯有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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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距離吳國退回晉國送去的耕牛已有半個多月的時間。
吳國始終還是要求晉國送上當初跑到晉國的那頭耕牛,這樣的要求實在太過無理,激起了晉國民憤。晉王極力免除戰爭,他一麵安撫著情緒激烈的百姓,一麵命大臣帶著吳國的使者遊走在晉國各處,尋找那頭——或許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耕牛。
在這段時間裏,楚政一直饒有興味地觀看著吳晉兩國這場關於耕牛的事故。同時他派出大批的雲台宗僧侶及靈童在楚國各地宣講佛法,並且大肆修建雲台宗廟。
按理說,這樣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工作通常會遭到百姓的不滿。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宗廟可以朝佛的緣故,當楚政下令修建宗廟的時候,並沒有百姓對其表現出不滿,甚至更多的百姓對他感恩戴德。
正像雲台宗的靈童所說:“能夠參與修建寺廟,是你們多世修來的福分,也是你們今生用心修行、廣結善緣的結果。你們應當為能夠擁有這樣一位肯衷心侍奉神靈的君主而感到幸福,因為如果沒有他,你們的來生、你們的子女,都將因此而得不到庇護。”
不知道是不是因靈童身份特殊的緣故,他的話很容易便得到了認可。
楚地百姓在對楚政感恩戴德的時候,完全忘記了當初是誰將全國的僧人趕出去的,也忘記了當初是誰下令搗毀一切寺廟,燒掉各派經書,就連廟裏供奉的菩薩也沒能在那一次幸免於難。
這些好像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楚政檢視寺廟修建的時候,因要與靈童同行,所以沒有騎馬,同靈童一同乘車。
當他看到那些百姓眼中的虔誠時,拽過坐在身邊的靈童問道:“你們究竟說了什麼?”靈童將那段話重複給楚政聽,他聽後哈哈大笑:“你們才是這世間最大的騙子!”
靈童微微低下頭:“這並不是欺騙,而是事實!能夠參與修建廟宇,是多世修行才能夠得到的福分。”
“哈哈!好!”楚政抬起靈童的下巴,凝視著他的雙眼。“我當初說的話你還記得麼?”
靈童抿起唇,隻睜大雙眼盯著楚政,並不回答他的話。
楚政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靈童的下巴:“我說過,我要這世上所有厭惡戰爭及貧苦而願意追隨我楚政的人,都得到和平和安樂的生活。我要這個亂世成為一個清平世界,這是我所有作為的最終目的!因此一定要一統天下,不能讓任何人擾亂我的道路,妨害這個和平世界的到來。正是為了完成這個目標我才會請你們來,你以為我真的相信你的神靈麼?”說著,他一把甩開靈童,靈童摔倒在了車內,撞到了座位上。
前麵趕車的侍衛聽到聲響,在簾外喊道:“陛下!”
“沒你的事,繼續趕車!”楚政彎腰,冷冷地看著靈童。“你給我聽清楚了,你可以拿神靈之說欺騙我的臣民,卻不可以拿這些無稽之談來糊弄我。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同我說這些前世今生的鬼話,我便殺了你!反正你雲台宗的靈童並非隻你一個,我再去請一個下山也不是什麼難事!”
靈童咬緊了嘴唇,眼中的淚水泫然欲泣:“陛下既然不相信我們,又為什麼……”
楚政用腳尖抬起靈童的下巴,迫使他仰起頭:“我說了,隻是為了統一天下而已。不要對我做出這副樣子,你們當年可以成功勾引趙王那個老東西,今天卻隻能失望了!你這樣的長相,還不足以使我動心。”他盯著靈童的臉,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聖潔與肮髒竟然能夠同時存在……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是否最聖潔的同時也是最肮髒的呢?”
幾乎是在想到的同一時刻,他便立即在心裏否定了這句話,最聖潔的怎麼可能是最肮髒的呢?他心中最為聖潔的是昭樂,他的昭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肮髒的。昭樂,注定是最幹淨聖潔的存在。
聖潔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昭樂存在於楚政的心中,而此刻真正的昭樂卻靜立在紅塵的煙火之中。
眼前的火映照在昭樂眼中,他緊緊地抿住雙唇,不肯泄露出一絲情緒。
他身後已經是一片慟哭,在侍立於他身後的百官之後,還有自發前來的百姓。他們都在哭泣,或真或假,反正是通通都要灑下幾滴淚水才肯作罷。
他右手邊有一架馬車,那裏麵坐著華夫人和衛姬。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衛姬,那個隻聞名未見麵的衛姬。
他記得開始前華夫人曾喚他過去,細細叮囑他不可流露出過於哀傷的表情。那時候,坐在華夫人身邊的衛姬始終在冷眼旁觀,她那種審視的目光讓昭樂感到很不舒服,那分明是不信任的目光。
僧人們圍坐在火堆四周念著經文,人數眾多卻是整齊至極,想來是沒少參加這類活動。
隨著木柴的燃燒,香味漸漸發散出來,這是他對於管相的特殊恩典,以香木焚化身體,以彰顯其生前如蘭芷一般美好的德行。
他一邊嗅著空氣中的馨香,一邊想著管相去世前的場景。師傅臨去前曾留給他幾句話,管相也一樣。
管相是在深夜去世的,他沒有來得及前去見管相最後一麵。
聽說當天夜裏,一直病著的管相忽然精神起來,命人送筆墨過來,待管相寫完那封奏議後,便倒在了床邊,氣息奄奄地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請乞求殿下將我屍身焚化,骨灰灑到糧倉之外,讓我能永遠看到我大齊昌盛!”
管相最後的奏議上寫著的話很簡單,隻有兩句……
第一句是:倉稟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第二句是:情字禍國,魏慈明不可用!殿下切記!切記!
最後的那兩個切記,管相寫得尤為用力,傾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昭樂想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管相,又想起多年以來對自己淳淳教導的師傅,無可奈何地瞥了瞥嘴。他想,我又不是僧侶靈童,無法啟用鬼神之力,比起已經死了的管相,我也隻能用師傅了。
“殿下。”這一次前來超度管相亡靈的正是元孝公子,他走到昭樂與他一同觀看火勢。
昭樂的目光停留在火堆上:“哥哥,外公這一死,與我親厚之人便又少了一個了。”
元孝垂著頭,盯著自己的指尖:“殿下節哀,生死有命,誰也無法阻擋……將亡者安放於內心,將其教誨付諸行動,則是對他們最大的安慰。”
“哥哥說的是。”昭樂扭過頭對元孝淡淡一笑。“是昭樂失行了。”
“殿下傷心也是人之常情,況且隻是在我麵前算不得失行。”元孝往昭樂身邊靠了靠,聲音越來越輕。“楚國李斯已潛入趙王別宮之中,想來不日便會有大事發生。”
昭樂皺起了眉頭:“別宮?趙王肯把長安君送出趙宮了麼?”
“是,大約是半月前送往別宮的。”
“半月前?”昭樂已經猜到了趙靈宮這樣做的原因,可是他不明白這個時候對楚政出手又有什麼好處。“戰禍方平,趙王到底想做什麼?”
元孝道:“不管是我手下的神女,還是弦高方麵都沒有消息帶回。隻知道趙王悄悄將長安君送往別宮後,曾多次派人送一些極為奢華的用品往別宮之中,除此之外,則是忙於國事,再無任何動作。”
“他這是在告訴李斯長安君不在宮中了。李斯呢?李斯那邊除了潛入別宮,可還有什麼動作?”
元孝想了想,道:“這些日子來李斯一直眠花宿柳,並未有何特殊之處,隻是前些日子一直跟著他的那條大狗突然不見了。”
“那隻狗不見了?大概多久以前的事情?”
“大約十天了。”
聽完元孝的話,昭樂歎了口氣:“這樣算來,楚政大概也該知道這件事了。”
元孝沒有再說話,悄悄離開昭樂身邊回到了念經的僧群之中。方才他與昭樂兩人的交流,在身後百姓以及百姓中混著的奸細看來,隻是一個僧人前來征求殿下的意見,簡直再平常不過。即便是身後的官員知道這名僧人曾是宮裏的元孝公子,卻也並未察覺出他們之間的特別之處。
葬禮結束的時候已經瀕近日落,昭樂回到宮中後命人喚來了燕於琴等五位同門,將日間元孝告知給他的事情講給五人聽。
伍齊射一如往常的首當其衝:“這個時候如果趙國與楚國開戰,對趙國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趙王為何要這樣做!”
“他已經養了長安君那麼長時間,沒有理由現在不想養著他了!”王彩禦頗為不理解地搖搖頭。“況且他將長安君單獨送往別宮豈不是花銷更大?”
王彩禦的話讓其餘五人都感到哭笑不得,何九疇笑道:“王師弟說的在理。”
昭樂抬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再笑,轉過頭問燕於琴道:“燕師兄門客眾多,可聽到了別的消息?”
“並未收到消息。不知文師弟對此事有何見解?”燕於琴抬頭望著文知禮,語調溫柔。
文知禮道:“倘若有人予趙國以重利的話,他此刻與楚國開戰便並非全無好處了。”
“文師兄是說吳國與趙國結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