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斷雲一直昏迷，鬱憐塵守在他的床邊，喂他湯藥。
    她隱約覺得，自己昏迷的那幾天，斷雲就是這樣照顧她的，細致程度隻多不少。
    七天過去了，從脈象上看，斷雲總算是脫離了危險。
    但鬱憐塵沒能從脈象上看出他究竟中了什麼毒，她對醫藥並不算特別了解。
    皇宮裏的每一宮都有毒箭，箭上的毒各有不同，除了驚弦所在的東宮，其他的她也一無所知。
    想到這裏，鬱憐塵自嘲笑笑。
    在這裏的這段日子，斷雲從不允許她跟他一起下山，更別提到劍木去了。
    驚弦生死不知，或許東宮已經易主，哪怕他真的是在東宮受的傷，毒恐怕也換了吧？
    斷雲昏迷的第二天，鬱憐塵曾經到山下探過路，希望能夠為她以後的逃跑節省一些時間。
    她打算，等斷雲脫離危險，但還沒有完全康複的時候，離開。
    誰知，那天晚上，斷雲在昏迷之中，一手用力按著傷口，另一隻手卻緊緊抓住她的手腕，不停地說：“不要……不要走……相信我……我不會害你……不要走……”
    鬱憐塵的心不覺軟了下來，還有些訝異，想不到看似強大的他竟有如此脆弱的一麵。
    同時，她也愈發好奇，自己留在這裏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為什麼對於她的離開他甚至會害怕？
    鬱憐塵歎息，卻聽到了一點異樣的響動，是斷雲在咳嗽。
    鬱憐塵連忙起身，來到他的身邊，喂他喝下幾口水，又替他輕撫胸口。
    斷雲使勁喘了幾口氣，終於安定下來，竟慢慢睜開眼。
    “你醒了？”鬱憐塵問道，一點也不覺得驚喜。
    “謝謝你，救了我。”斷雲輕笑，蒼白的嘴唇勾起一個溫暖的弧度。
    鬱憐塵瞪他一眼，“你那麼厲害，我怕你，不敢不救。”
    “我又不會吃了你。”斷雲竟用戲謔的眼神望望她，停頓片刻，“是不是被我說對了？”
    “我……”鬱憐塵說不出話，本來挺尷尬的事，卻讓他那個眼神看得她想笑。
    這個人，剛從鬼門關溜回來，居然還不老實，鬱憐塵腹誹。
    “我若不這麼說，你是不是真的要走？”斷雲開玩笑似地說道，鬱憐塵卻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一些隱藏著的東西。
    是不是真的要走呢？這個問題她這兩天思考過。
    “應該不會吧。”鬱憐塵挑眉，“我還真舍不得讓你死，不然誰跟我拌嘴。”
    她覺得自己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尤其是恩人，他們的關係也算不錯，更何況，他的氣質中充滿了與驚弦相似的地方。
    盡管當時因為對驚弦的擔憂之心讓她遲疑了片刻，但她相信，她的最終決定一定是現在這樣。
    斷雲笑笑，不還嘴。
    鬱憐塵便連忙問出她最想問的問題：“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我……”
    “別告我是在大街上跟人發生口角了。”鬱憐塵白眼。
    “我是江湖中人。”斷雲淡淡道。
    鬱憐塵微微蹙眉。
    如果此話是真的，那就很奇怪，江湖為什麼跟皇宮扯上了關係？
    如果此話是假的，她也沒有辦法再深問下去，萬一此事本跟自己無關，這樣一問，反會暴露身份。
    “莫非，你硬把我留在這兒，也與江湖有關？”鬱憐塵目光一沉。
    “話多了很累，讓我歇歇行麼？”斷雲答道。
    早就料到他肯定避而不答，鬱憐塵裝作無心地說道：“你的傷口離心口不遠，拔箭很危險，你膽子可真不小。”
    “帶箭逃走不方便，拔箭的危險有多大，我清楚。”斷雲輕聲答道。
    “我替你取藥，你是不是應該先把你的毒解了？”鬱憐塵無奈地問道。
    斷雲眼神一恍惚，答道：“嗯，應該。你不用管了。”
    鬱憐塵便不再理睬他，說了句“我給你弄點吃的”，就走出了門。
    火上的鍋冒著熱氣，鬱憐塵一麵煮粥，一麵以手托腮，思緒萬千。
    他說拔箭危不危險他清楚，拔箭隻為方便逃走，似乎也有些道理，但她總覺得不能完全相信。
    她覺得他冒死拔箭一定是為了隱瞞自己進宮的事實，這樣做分明就是不願引起自己的懷疑。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如果他是八皇子洛驚遙和五皇子洛驚乾派來害自己以斬草除根的，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如果他是驚弦的人來救自己，卻又為何不對她說明緣由，不讓她見驚弦？
    如果他是對自己或者父親有所圖的人……嗬……當年權傾一時的鬱丞相早已在發配中去世，她這個逃犯，除了和前途未卜的太子的一紙婚約外，還有什麼意義麼？
    想得太專注，鍋裏的水煮沸了溢了出來，打斷鬱憐塵的思路。
    在鬱憐塵的精心照料下，斷雲的傷漸漸痊愈，十幾天後，不僅行動自如，功力也盡皆恢複。
    但不知為何，他看起來總是有些心神不寧，不複以前的瀟灑淡泊。
    一天晚上，鬱憐塵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便披衣起身，想要在外邊散散步。
    一開門，卻赫然看到一個黑衣人走在院中，勁裝襯出高挑的身材，露出的兩隻眼睛冰冷異常。
    聽到開門聲，他回頭。
    “啊……”她不禁叫出聲。
    黑衣人拽下蒙麵黑紗，微笑道：“是我。”
    “你又要去做什麼？”鬱憐塵皺眉。
    “我有事情要處理，你先休息吧。如果你要走，我會及時回來。”斷雲輕笑。
    盡管鬱憐塵做夢都想跟他一起去，卻也清楚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便道：“那你小心，我可不想再照顧你這麼多天。”
    “嗯。”斷雲含笑頷首。
    鬱憐塵熄了燈，在溪水邊坐下，聽著叮叮當當的水激石鳴，將自己完全淹沒在黑暗裏，睜大雙眼，盯著天上朦朧的幾顆星星。
    驚弦你還好嗎？
    你一定要好。你說過的，我們一定能再見……
    另一片黑暗裏，斷雲放輕腳步，走在石地上，隻發出極為輕微的聲響，裏邊的人卻是聽到了。
    “山居竹簫落斷雲。”斷雲清朗的聲音低低地發出。
    ++++++++++++++++++++++++++++++++++++++++++++++++++++++++++++++++++
    下章預告：卷一第14章：毒發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