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斷雲便要出門，鬱憐塵急忙阻攔。
    斷雲一轉身，笑問何事。
    看到那清澈得極為無辜的目光，鬱憐塵不由一陣緊張，一時不知該編個什麼理由好。
    誰知斷雲並不等她回答，回身坐下，含笑道：“你說不讓我走，我就不走。不過就怕你會後悔。”
    “什……什麼呀？”鬱憐塵心裏一抖。
    斷雲麵不改色地笑言：“這山裏的野草野菜，哪一株好吃，哪一株不好吃；哪一株有毒，哪一株沒毒；哪一株能讓人昏迷，我都清清楚楚。你說‘什麼’？”
    鬱憐塵猛地抬頭，看到斷雲飽含笑意的眼眸，頓時無語。
    片刻後，斷雲接著說道：“不過，你的表現我還算滿意。如果我真的暈倒在外邊，後果可能真的挺嚴重的。”
    鬱憐塵沉默。她確實害怕，害怕斷雲若是真的昏倒在一處危險之地，她是萬萬不能安心的。
    “好啦。”斷雲笑著起身，“菜裏混著的那株草藥我沒吃，你就放心好了。我今天不下山了，就在隔壁守著你，你好好休息吧。”
    這樣的安慰，聽得鬱憐塵瞠目結舌，不知是喜是悲。
    又一次看著他出門，鬱憐塵隻得再次捧起一本書。
    從那時一直到太陽落山，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晚飯過後，鬱憐塵感到有些頭暈，便回房間躺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待她醒來時，已經是深夜。
    鬱憐塵迷迷糊糊地坐起，回想方才，腦海突然清楚了過來。
    她對於這山上的草藥的熟悉程度，還是不如斷雲啊！中午她還在算計別人，晚上就讓別人算計了！
    不過他想做什麼？
    鬱憐塵用一杯涼茶打濕臉頰，強迫自己清醒，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
    天上一輪皎月高懸，夜空如暗藍色的綢緞，飽含清雅的韻味。疏星幾顆，素淡地裝點著。
    打開門走出去，鬱憐塵下意識地向斷雲的房間望去，卻隻看到一片漆黑，不知他是睡了還是根本不在。
    清風飄過，鬱憐塵拂下淩亂的發絲，心緒卻更加亂了起來。
    莫名地不安起來，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正在悄然發生。
    猶豫了半天，鬱憐塵還是不敢去他的房間一探究竟，隻得回屋，簡單梳洗，準備熄燈睡覺。
    就在她即將要熄滅蠟燭的一刹那，門外突然想起了怪異的響聲。
    是腳步聲，匆匆的，極不均勻，還有幾分沉重。
    鬱憐塵大驚失色，這麼晚了，怎麼會有人來？莫非……
    她從袖中取出短匕，握緊，極輕地向門口走去。
    還沒到門邊，敲門聲便“咚咚”地急促響起，惹得她的心也隨之砰砰直跳。
    伴隨著敲門聲的，是微弱卻有些聲嘶力竭的聲音：“開門！快……”
    鬱憐塵的短匕瞬時落在地上，那聲音分明是——斷雲！
    “斷雲！”她心頭一緊，拋下短匕，奔過去打開門。
    斷雲正靠在門上，順著門的打開而跌倒在地，手捂住胸口，大口吐著鮮血。
    往日素淨勝雪的白衣此刻被血浸透，紅的猶如綻開了大朵的曼珠沙華，貪婪地吸吮著他的精氣；還有一些黑色的血。
    他的麵色蒼白，嘴唇發紫，分明是中毒的表現。
    鬱憐塵站在那裏，不動，心裏一個念頭迅速閃過，遲疑片刻，走上前去，蹲在斷雲身邊。
    “你怎麼了？”語速稍快，隱約透出一絲焦慮。
    斷雲大口地喘息著，好半天才勉強抬起頭，眨眨眼睛，有氣無力地低聲道：“你可以選擇趁我傷重之時趕快離開，也可以選擇救我一命。”
    鬱憐塵低了低頭。
    她的每一個想法，都被他毫不留情地看破，點透，有時會讓她無地自容，比如現在。
    他對她那麼好，那麼好，她卻三番兩次地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此刻竟還要棄他不顧。
    如果現在躺在這裏的是自己，他一定不會猶豫這麼久吧？
    恩將仇報……多麼可怕的字眼！
    恐怕驚弦也不會允許她這樣做的！
    鬱憐塵終於上前，托住他的雙臂，努力支撐著，讓他能夠倚著她的力量站起。
    費了好大力氣才讓斷雲躺在了床上，鬱憐塵身上的白色睡衣已被鮮血浸透，一絲涼意泛上她的心頭。
    斷雲平躺著，雙目緊閉，眉頭深鎖，嘴唇顫顫，卻沒有說出話。
    “斷雲！斷雲！”鬱憐塵大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快醒醒！不要睡過去！告訴我，怎麼辦！怎麼辦！”
    許久，斷雲緩緩睜開眼，用沙啞的聲音道：“我……房間……枕邊……”
    鬱憐塵飛奔出屋，第一次走進斷雲房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高大的藥櫃，每個格子上都寫著不同的藥名。
    藥香撲麵，鬱憐塵感到舒服極了，卻來不及多待，從枕邊摸到一隻小瓷瓶後，就衝了出去。
    等她回到斷雲身邊，看到斷雲神色安詳地躺在那裏，麵龐上竟沒有一絲生氣。
    “斷雲！”她死命叫道，掰開他的嘴，將瓶裏的藥丸喂了進去。
    鬱憐塵顫抖著手，去試他的鼻息。
    那微弱的溫暖讓她頓時安定了下來。
    至少，沒有因為她的遲疑而害了他。
    鬱憐塵的目光從他的臉龐向下移去，發現他的衣服有兩塊破損，黑血從那裏往外湧。
    可見，內傷之外，他還受了很重的外傷。
    鬱憐塵盡管功夫不高，卻也是習武之人，簡單的止血治傷藥方她還是清楚的。
    她再次走進斷雲的房間，從藥櫃裏取藥，配好了外敷和內服的兩種。
    當務之急便是止血。她拿了外敷的藥，來到斷雲身邊。
    鬱憐塵深深呼吸了幾次，扯開斷雲傷口處的衣服。
    那一刻，鬱憐塵怔住了。
    從傷口形狀來看，應該是箭傷，但箭已經被拔出。
    傷口距離心口極近，貿然拔箭，很容易導致難以設想的後果。
    但箭確確實實被拔出了，從傷口走勢看，應該是他自己拔的。
    他精通醫術，其中危險他應該一清二楚，卻為何仍要這樣做？
    鬱憐塵盯著那傷口，隱約覺得自己知道答案。
    有這樣形狀的箭頭的箭，是皇宮裏獨有的。
    鬱憐塵將藥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傷口上，又煎藥喂他服下，然後在桌邊坐下，盯著他看。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到宮裏去，還受了這麼重的傷？
    跟自己有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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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13章：山居竹簫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