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寧仍舊一言不發。
    “來人，”趙珺珂扭頭大喊。“給我一匹馬。”
    其中一名騎兵立刻下馬來，將自己的馬讓給她。
    趙珺珂大步上前，騎馬離開，不帶一絲留戀。其他人在年展塵帶領下，陸陸續續跟上前去。
    祝雲寧仍坐在馬背上，目光緊鎖地麵。
    那是一方絲巾，方才趙虞用來遮臉的。
    一霎之間，絲巾即被卷入狂風，不複存在。
    趙國王宮。
    一名青衣男子靜靜坐在大殿上，一盞又一盞的斟酒，又飲下，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然而他的唇角，始終噙著一絲笑意，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啟稟王上，”從大開的殿門外進來一名侍女，在大殿中央跪下來，雙手將一卷錦絹高舉過頭頂。“秦國請婚。”
    “哦？”男子握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公主可回來了？”
    “是。”侍女拜倒。
    說話間趙珺珂從殿門外踱進來，燦爛的笑著：“王兄你找我？”
    “虞兒……”男子深邃的眸底掠過一絲寵溺。“過來。”
    趙珺珂抿了抿唇，走上前去，順便把侍女手中錦絹取過，放在桌麵上，自己坐在他身旁。“王兄是有什麼要告訴我嗎？”
    “不錯。”男子道。“虞兒，你要明白，自古成大事者，皆有所犧牲。”
    “王兄，”趙珺珂稍一思考，搖了搖頭。“我恐怕，我成的是下堂妻，而不是大事。那公子寧，你知道……”
    “我們的主要目的不在他。”男子笑了。“你有你的任務，這任務，我想你會很樂意去做。而況，這請婚折中，未必挑了你。”
    趙珺珂隨著看向那請婚折，再看看趙王，心中充滿了疑惑。
    “虞兒，我從巫醫那裏得知，你常夢魘？”趙王問，眸子裏閃動著莫名的光芒。
    “是的。”趙珺珂點點頭，盯住趙王的眼睛。“王兄知道原因？”
    “你是否夢到……”趙王頓了頓，勾起一抹笑容。“一個國家的滅亡？”說著，他看向趙珺珂，見後者一臉專注。“若我說，這是真實存在的事呢？”
    趙珺珂漆黑的瞳孔瞬間放大。
    “虞兒，以你的聰明才智，你還不明白嗎？”趙王低聲問，摸了摸她的臉頰。“你是代國的公主，是予王妃唯一的女兒。那個親手殺掉你父母的人，正是如今的秦王祝玥璠。”
    “王兄，你會幫我報仇嗎？”趙珺珂喃喃問。
    “我定會幫你。”趙王嚴肅的許諾。“隻是，虞兒，苦了你了。隻怕要你出馬，奪得墨玉印。”
    “我會的。”趙珺珂退後一步，跪在地上。
    趙王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將錦絹攤開，把那一行行字跡，清晰的呈現出來。“虞兒，他要的，確是你。”
    趙珺珂直直跪著，沒有言語。
    “趙宗室女、信陵君次女趙虞，往秦和親，月內啟程，欽此。”趙王一字一頓。“虞兒，此一行，迢迢千裏。保重。”
    趙珺珂勉強的笑笑，叩一叩首。“虞兒明白。”
    “先回去休息吧。”趙王和顏悅色道。“秦公子寧旦日將至，早些準備——總是要相見的。”
    “虞告退。”趙珺珂道，退出門去。
    沿著回廊漫步向前，趙珺珂定定出神。
    欺騙！又是欺騙！曾幾何時，那個許她生生世世的男人，卻那般冷靜的告訴她：“妃兒，我想，我可能不是真的愛你。”
    不是真的愛？好充分的理由！南妃亦冷笑著頷首。“好巧，我也有同感。”說完轉身就走，不帶一縷眷戀。
    失戀了怎麼慶祝？南妃亦不想像其他人那樣，尋死覓活，而是本著一個醫科大學生救死扶傷的天性，簽了遺體捐贈協議。話說居安思危真是不好，剛一出門，她就被一輛轎車當場撞飛。
    待她回過神來，已是身在蒹葭院，綠意正一臉擔憂：“公主，您怎麼了？從進門，您一直一言不發……”
    “我沒事。”趙珺珂擺擺手。“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綠意先是欲言又止，然而撞見自家主子決絕的目光，隻有退出門去。
    趙珺珂深吸一口氣，仰麵躺倒下去。
    翌日清晨。
    趙珺珂歪坐在藤椅上，一粒一粒往口中丟葡萄。一旁綠意斟了茶，遞上前來。趙珺珂便接過，似模似樣抿一口。
    綠映就在這時走進門來，湊在趙珺珂耳邊：“公子寧正在甘露殿。”
    甘露殿？那豈不是馬上就要見到了？趙珺珂一怔，險些嗆住。“快，綠意，幫我更衣。”
    綠意立即捧了禮服來，趙珺珂正換間，趙王派人來傳，令她前去甘露殿。
    幸好早有準備……趙珺珂暗忖，前呼後擁之中，奔赴甘露殿。
    大殿中央擺著香爐，內有煙霧嫋嫋升起。隔著煙霧可以看見，殿內二人相對而坐，一白一青，煞是和諧。
    趙珺珂剛一踏上台階，殿內二人同時側過頭來。
    她定了定神，抬腳進門，淺青的麵紗被風揚起，臨摹著模糊的側線。站定，她雙手放在胯側，略一蹲身。“王兄。”
    “虞兒，你來了。”趙弈微微一笑。“來，見過公子寧。”
    趙珺珂略略一怔，轉過身去。
    銀冠束發，一雙靈動的眼睛，邪氣的嘴角噙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再是簡單的白衣，而是深黑的緞袍。
    “公子有禮。”趙珺珂垂下眼簾。
    “公主免禮。”祝雲寧道，就要去扶她，卻被她躲開，麵上仍絲毫未曾尷尬。“公主如此清秀可人，誰娶了公主，真是有福。”
    清、秀、可、人？隔著麵紗，你怎麼看出來的？趙珺珂挑眉。“公子過獎。”
    “公子不妨與珺珂一道，也可互相了解。”趙弈在一旁插話。
    祝雲寧微笑頷首，趙珺珂故作冷靜，心中實在不情願。
    “公主對本公子，似乎不怎麼滿意呢？”邊下台階，祝雲寧邊說。
    “公子多心了。”趙珺珂斜睨著他，多餘的話都懶得說。
    “是嗎？”祝雲寧悶悶一笑，側過身來。趙珺珂閃避不及，下巴被他的食指勾住，被迫與他對視。
    如果說祝雲寧身上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那一定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明亮而靈動，可是，趙珺珂絲毫不為所動。在她玉蘭色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厭惡。
    “我要定你了。”他在她耳邊如是說。然後，轉身，走了。